第7章 先斬後奏

第7章 先斬後奏

當選調生考試筆試加面試總成績公佈后,我名列前茅,排在第一位。

有點不可思議!

我接到通知的時候,正在地里扒包米,每年十月一之後的深秋時節都是黑龍江最忙的時候,秋收!

由於幾年前我家養殖業賠慘了,這幾年,我爸我媽是既不敢嘲弄養殖又不敢多種地。他們被前年百年一遇的龍捲風嚇破了膽,遭遇龍捲風那年我家承包了一百多畝地,賠的我媽直哭。

這兩年我家承包的地不多,到了秋收季節為了省錢,不雇機器,人工收割,我媽說,人工收割既省錢又不浪費。

她咋不說多遭罪呢!

天還沒有亮,早晨三點半摸黑去地里,我們練就了一套閉眼睛都能扒包米的功夫,真的,不用看,我用手一抹,就知道一株玉米稈有幾穗玉米棒。

每到此時,僱工價格不但高,還不好找,人們都忙自己家的地,沒幾個人出去當僱工的。

但鄉鄰們也會聯合起來插伙扒玉米的,插伙就是幾家人組成一夥,像我家跟付家、韓家、趙家、汪家插伙,其實就是貧困戶插伙,別人家都能雇得起機器收割,我們這幾家雇不起,就得插伙。

這幾家插伙也不會有太大矛盾,什麼你家地多,活多,他家地少,活少,貧困戶家的地都不多,也承包不起太多的地,擔不了太多風險,所以,大家的種地數量也是差不多的。

早晨冷,需要多穿點衣服,但到了地里,不到半個小時,手就熱乎了,扒包米特別練手。

我甚至奇怪,城裏人弄兩個大鐵球子在手心裏轉,切,不如扒包米活血化瘀,鍛煉更直接。

九點鐘,太陽已經很高,暖和起來了,我們也累了,坐下來休息,這時我手機來了電話,告訴我選調生考試總分第一名,被錄取,等待上班通知。

天吶!我一下子站了起來,懷疑自己聽錯了,又問了兩遍,沒錯!我第一!

「我考上了!我考上了!我考第一!」我高興的跳了起來。

我爸也站了起來,問道:「你考上啥了?」

我媽也一臉費解,說道:「一驚一乍,你考上啥了?」

我跳着腳,轉着圈,就是不說,讓他們着急。

「這孩子瘋了。」趙玉環說。趙玉環是我們村的婦女主任,她丈夫三十歲的時候因喝大酒造成腦血栓,卧床好多年,這幾年鍛煉的能坐輪椅了。更加糟心的是,趙玉環生孩子的時候,胎位不正,縣醫院的醫生說沒事兒,不用剖腹產,能順產,結果生不下來了,孩子的頭部受擠壓嚴重,致使孩子腦癱,不會說話不能動,他們家因病致貧。

人們都坐不住了,起身把我圍到一個圈裏,到底是汪雄國聰明,他說:「咋啦,城裏又招老師了?」

我仍舊跳着腳,高興的說:「我沒考老師,我考了選調生!」

「啥?選調生?那是個啥玩意?」我爸瞪着眼睛問。

人們瞪着眼睛看着我,等着我回答。

我把手機放衣兜里,說道:「選調生就是針對應屆畢業生的招考,但考試規格和要求比教師和公務員都要嚴格,都要高,必須是黨員才能申報,選調生培養的是領導幹部。」

大家一聽培養領導幹部,頓時激動起來,汪雄國一步跨到我跟前,倏然間把手套扔到地上,一把拉住我的手,說道:「祝賀你啊,將來要當領導的人,未來的大人物,比毛毛還厲害,毛毛是當老師,你要當領導。」汪雄國的手冰涼,攥着我的手卻攥的很緊,這時也是一副討好的神情。

我對他的舉動覺得好笑,這個汪雄國,不管誰發達了,他都表現出一副諂媚的樣子,其實,誰發達都跟他沒有一毛錢關係,他什麼利都借不上。

韓家寶帶領着他的兩個兒子韓三和韓四站在颯颯的風裏,一個個張着驚訝的嘴巴,呲牙的樣子顯得很搞笑。

韓家寶的大兒子和二兒子已經結婚,三兒子和四兒子早就到了結婚年齡,家裏沒錢給這兩個兒子娶媳婦,還有個小女兒在鎮上讀書呢,他家因婚致貧的。

老付搓着手,說道:「我就說嘛,還得念書,書不白念,看來我家供這幾個孩子考大學是對的。」

我爸搓着手,一副無所適從的樣子,臉都樂開花了,說道:「我家要出領導幹部了!我家也能出個領導幹部了!」

汪雄國抬着臉,一臉仰慕的看向我,說道:「芳菲,你太了不起了,一上班就要當領導,牛!」

我媽高興的掉眼淚了,說道:「那就是說,我家芳菲比毛毛還有前途!」

婦女主任趙玉環一副無奈的樣子,說道:「據我所知,選調生是針對鄉村培養幹部的,不是城裏,應該是組織部門培養的大學生村官。選調生就是培養村幹部的。」到底是婦女主任,知道的就是比普通農民多。

這句話如同一瓢冷水潑出來,汪雄國握着我的手,驟然鬆開,驚訝的說:「啥?村幹部?」

我爸我媽走到我跟前,剛才的高興驟然消失,他們不只是驚訝,眼睛裏還有驚懼,聽到我可能回農村的恐懼,他們就想讓我跳出農門。

我爸我媽幾乎異口同聲用戰戰兢兢的聲音問道:「選調生是下農村?是嗎?」

我不忍說出鐵錚錚的現實,還得告訴他們說:「是。」

「那是鎮上嗎?」我媽着急的問道。

我鎮定的,以一種很穩很慢,咬音及其準確的說:「是——村。」

「那你咋還考呢?!」我爸氣的暴跳如雷,他舉起手來要打我,被老付和韓家寶給扯到一旁。

我爸聲嘶力竭的吼道:「余芳菲——你腦子是進水了還是灌鉛了,人家毛毛都進城當老師了,多眼氣人,你倆一起上的大學,人家在城裏教書了,你連鎮上都去不成,要下屯當村官,真是丟人丟到家了。」下屯就是下農村的意思,我這裏叫下屯。

趙玉環又是無奈的看了眼我爸,說道:「我看外村有的大學生村官在村裡工作一年就走了,借調到縣裏上班了,沒幾年編製都調走了。」

我也很無奈,說道:「我不能,選調生就是針對基層培養,至少要在基層工以上,有機會可以調轉到城裏。」

我爸一聽,把頭搖的像撥浪鼓,說道:「機會?咱家縣裏可沒人給你調工作,也沒那閑錢,你這是要陷到農村一輩子了。這就是命!」

我媽也很生氣,走過來,一拳砸在我的胸口,問道:「你啥時候報的?我咋不知道呢?啥時候去考試的,咋不商量一下,說一聲呢?不去行不行?」

我也有點激動,沒想到我爸我媽不但沒有高興,反倒一肚子苦惱和怨氣。我說:「我不敢告訴你們,告訴你們的話,不等考試呢,就跟我考上了似的,到處宣傳,就像老師招考,沒考上成了村裡人的笑話。我還敢告訴你們嗎?我說進城同學聚會,就是去筆試的,我又撒謊說進城給毛毛送東西,那是我串通了毛毛幫我說謊,我去面試了。」

「你——你出息了,居然會撒謊了!」我爸氣急敗壞的喊道。

「你們不願意讓我當村官,那你們說我能幹啥呢?跟你們扒包米嗎?還是等到明年再考教師,再被頂下來,趁着選調生的競爭不大,等到選調生都擠破腦袋的一天,我連體制內的工作都找不到,你們以為我畢業於名牌大學嗎,以為我是市場搶購的人才嗎?我只是一個普通本科畢業生,我不考選調生我有別的出路嗎?你們幫我想想,我有別的出路嗎?」我也控制不住喊了起來。

「唉!這就是命!」我爸一副認命的樣子,狠命的去扒玉米,只有拚命的扒玉米才能除去他的火氣和悲哀。

「那你知不知道去哪兒呢?」我媽問,我媽上火也是真快,嘴唇頓時腫了起來,起了水皰。

我穩穩心神,發現剛才自己失控了。於是盡量用平靜的語氣說:「不知道去哪個鎮,哪個村,等消息。」

我爸丟來一句話:「哪個村不是一樣呢,屎窩挪到尿窩。別看人家毛毛去當老師,只要尿性,就能當官。」

我一撇嘴,咬咬唇,說道:「農村咋啦?在農村干好了一樣出息人!就看有沒有這個能力!咱們村為啥窮知不知道?為啥縣裏市裡扶咱們都扶不起來?因為咱們缺人才!缺帶頭人!如果我有機會回來,我一定帶動你們致富,讓你們從此擺脫窮根。不管我到哪裏,我都要大幹一場,我就不信了,大學生到農村怎麼就是一件恥辱的事情,這是一片廣闊的土地,越是窮的地方才越是能幹出成績來——」我還沒有說完,被我爸打斷。

「快閉嘴吧!別在這裏慷慨激昂的說大話了,還嫌不夠丟人現眼嘛!」我爸喊道。

「唉!不爭氣啊——」我媽一臉愁容,大家也無心休息了,開始幹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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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小流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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