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行的端做的正的余芳菲
十天後。
汪雄國和金鳳出院,夫妻雙雙把家回。
他們都拆了線,外傷已經痊癒,汪雄國沒有內傷,金鳳的腰卻從此坐下了毛病,她不能再干體力活了。
從前,金鳳很能幹,能扛起一百斤糧食,手一提,拎個幾十斤東西簡直小菜一碟,她是我們村裡力氣最大的女人。
這次回來,這個女人去院子裏打水,一桶水都拎不起來了,她的腰疼。
汪雄國跪在我對面的椅子上,兩手拄着,頭探過來,一副哀求的眼神,「芳菲,你跟叔去一趟大黑子那兒,求你了。」
我放下手裏的表格,「這份表格鎮裏着急要,你自己先去,不行的話,等有空我再去,要不,你等等,等我有空的。」
「等你有空,大黑子就走了。」汪雄國一臉的着急。
「大黑子要走,他要去哪兒?他家不是鎮上的嗎,跑了和尚還跑了廟嗎?」我頭也不抬,繼續填表。
「大黑子把肇事的車都賣了,好像要去南方干點啥。這一走,不知道啥時候回來了。」
「啊?這倒是個問題,事不宜遲,你回家叫上你老婆,現在就走——」我扔下手裏的筆。
「咋走呢,坐公交車?」汪雄國徵求我的意見。
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汪雄國,咱們還是去縣城,直接找大黑子舅舅解決問題,那個大黑子,蠻不講理,找他不解決問題,白費口舌,另外你打算讓他們賠償你多少錢?」
「咋地也得賠償五萬塊錢,韓家寶一隻胳膊賠了八萬呢。」汪雄國此時,站在我跟前,比我矮了一大截,我得低頭才能看到他的表情。
他抬着臉,看着我,我點點頭,「大黑子給你住院都不願意,五萬塊錢,可能性不大,咱們爭取一下。另外,你這事兒應該諮詢律師,賠償多少合適,應該懂點法律。」這麼說的時候,一個靈光,我應該找個律師給農民普法,這些農民,他們不懂法的太多,太多。
又是搭了毛會計的車,這次是毛會計媳婦去縣城看毛毛,正好我和汪雄國夫婦,一起去了縣城。
交通局門衛不在,趁機,我們幾個溜到了五樓,五樓最東側,那是胡蛟局長的辦公室。
門是虛掩着的,一個聲音傳過來。
「大黑子,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現在的形勢今非昔比,幾年前,你舅舅我,雖然是個局長,但權利不次於縣長,在青原縣那真是跺跺腳都顫三顫,但現在不一樣了,反腐敗力度加大,咱們縣都抓起來兩個領導了,再也不能胡來了。我都低調行事了,你還敢打着我的旗號如此高調,動不動就提起舅舅,舅舅咋樣咋樣,不把你舅舅我整進去你是不是不甘心!」
傳來一陣敲桌子的聲音。
我轉首看向汪雄國,低語道:「大黑子在屋裏呢。」
接着再次傳來說話的聲音,「舅,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會再給你惹事兒了,你別讓我走了。」
「不是我想讓你走,而是你這次闖的禍太大了,你知道你招惹誰了嗎?你打的人是趙縣長的侄子。趙縣長,本來我與他就不合,一聽是我的外甥,人家不依不饒,非要把你繩之以法。而且你下手那麼重,我聽院長說,那個小子折了五根肋骨。」
「舅,我哪知道他是趙縣長侄子,他跟我裝逼,叫號,再說,是他先動手的。」
「別管誰先動手的,打壞人的人是你!我聽說你還自稱黑爺!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對了,還有你的那些民間借貸,那些爛賬,我沒法幫你搞定!那是個大窟窿,我堵不起!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你必須走。」
「舅,我走了,那我媽咋整,他們能不能找我媽的麻煩?」
「把你媽也帶走,事不宜遲,明天你們就動身,再晚點,我怕你都走不了。趁着,趙縣長侄子沒有起訴你,還有那些民間借貸的老百姓沒反應過來,你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動身。」
「這,這,這也太快了,我還沒準備好,我那些哥們還沒最後喝一頓呢——」
「喝個屁,你蠢到家了嗎,不要告訴任何人你要走,你這是偷着跑。」
「那,那我已經告訴我那些哥們我要走了,就是,沒說啥時候走,全鎮上的人都知道我賣車要走。」
「你!你的腦袋是擺設嗎?!」無比痛心的語氣。
「哎呀,舅,我從小就不喜歡動腦,再說,再說我沒腦子不都是你慣得嗎!」..
「唉,這不都是可憐我那個年輕就失去丈夫的姐姐嘛!」
「到了南方,住哪裏呢?」
「那面我已經給你安頓好了,過去以後,你就去我朋友的工廠里上班,住房也給你買好了,我跟朋友已經交代了,讓他給你一份清閑的活兒,累不着你。到那兒好好乾,在南方,不比在青原縣,人生地不熟的,你給我好好噠,別惹事兒了。」
「舅,你放心吧,我保證不會惹事兒。」
「你的保證還少嗎?算啦,別說了,你趕緊回去收拾。」
聽到這裏,我急忙敲門,裏面傳出一聲急促的「誰?!」語氣裏帶着十二分警惕。
大黑子開門的時候,嚇了一跳,不是被我們嚇一跳,而是被虛掩的門嚇了一跳。
當即,大黑子蹙眉,瞪眼,一副流氓做派頓時端了上來,「你們咋來了,你們剛才,是不是偷聽了?」
我們幾個人一起搖頭,我說:「我剛走到這裏。」
「你們來幹啥?」大黑子不解的問。
「我們能進去說嗎?」我問道。
「讓他們進來吧。」裏面傳來胡蛟的聲音。
我們走進去,大黑子這回把門關上,怕是出現剛才的情況,他居然把門左擰右擰,鎖上了。
胡蛟看到外甥這個舉動,瞪了他一眼。
胡蛟坐在辦公桌前,他的辦公室不大,裏面辦公用具一看就很高檔精緻。
黑色純皮沙發,大理石的茶几,紅木書架,辦公桌都是那種很氣派的老闆台。
「你們仨坐下吧,找我有事兒嗎?」他單刀直入,不過,眉頭緊擰,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他一定料到,我們來不會有好事兒。
我坐在中間,兩側各是汪雄國和金鳳,我故意將目光從胡蛟身上挪開,左右看了看,身邊這兩個人,而後再度看向胡蛟,「胡局長,汪雄國和金鳳他們外傷已好,出院了,昨天出院,只是,金鳳她有內傷,車禍前,她是我們村的女大力士,能扛起100斤糧食,車禍后,她一連一桶水都拎不起來。所以,就算汪雄國不再要求賠償了,金鳳的腰是從此以後都不能幹體力活了,她的情況不能出院就此了結,需要賠償。汪雄國是個侏儒,也幹不了太重的體力活,他們是貧困戶,車禍讓他們雪上加霜。」
「啥?還要賠償!你們抄家得了!讓你們住到拆線出院已經不錯了,還要賠償,真是得寸進尺,不給你們點顏色看看,真是拿我黑爺啥也不是!」大黑子氣急敗壞的在屋裏來回走着,胡蛟看着我們,陷入沉思。
大黑子忽然停住腳步,站在我跟前,食指一下子把我的頭戳的向後仰去,很疼很疼。
我霍地站起來,「你要幹嘛?」
「問我要幹嘛,我還要問你要幹嘛?要出錢的話,這倆人給你多少,我想知道——」
「要來八萬藏跟我沒有一毛錢關係!」
「啊呸,鬼才相信你的屁話,沒有三分利不起五穀田,肯定這倆人答應給你多少錢了,你才這麼左一次右一次替他們說話,不然,這倆慫人,給他倆八個膽子也不敢來找我,來找我舅!」
「大黑子,你不要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余芳菲行的端做的正,啥都不為了,如果非要說為了啥,就是為了我的村民討回公道,於我而言,沒有一毛錢利益可談。不要你自己齷齪,就把別人想的跟你一樣齷齪!」
「你你你,你個死丫頭,嘴巴倒是厲害,我揍死你!」大黑子說不過我,一把扯起我的衣服,舉起拳頭要動手,汪雄國人小,但卻很激靈的第一時間抱住了大黑子的腿,只有金鳳傻愣在那裏,不知所措。
「住手!你還嫌闖的禍不夠多嗎!」胡蛟厲聲道。
大黑子放開我,汪雄國也放開了他的腿。
這時,胡蛟一臉審視的看着我,「余芳菲,為了他倆,你不怕丟了村書記的官職嗎?你信不信,若我不想讓你當這個村書記,你就當不成!」
我笑了,「胡局長這句話問的好,在我為汪雄國討公道之前,我就沒少做愣頭愣腦得罪人的事兒,如果怕丟官職,恐怕已經丟了不知多少次。因為不止您一個人問過我這句話,村書記連芝麻官都算不上,別說我是村書記,就算我是鎮裏的幹部,我也不怕,因為我做的是正義的事情,我做的是對的,只要是對的,我就不怕!我個人得失,無所謂。沒了這份工作,我還能做別的,對於村民,有些事情,他們一生只有一次機會。我的人生,選擇很多。」我站在胡蛟辦公桌前,一副大義凜然的神情。
「那你不怕打擊報復,我這個外甥可不是省油燈。」胡蛟帶着幾分威脅說道。
這次,我笑的更加坦然,「我是一個生死不怕的人,死都不怕,我還怕打擊報復!只要一動手,我就有一股子拚命的虎勁兒,小學初中打架,包括跟男生打架,我沒輸過。因為,他們只是打架,而我是往死里打!」我得意的笑着,看了大黑子一眼。
大黑子又眯起眼睛,躍躍欲試,礙於舅舅在此,極力壓制着要爆發的火氣。
「那好吧,你想讓大黑子賠償多少?」
「不是我想讓大黑子賠償多少,而是汪雄國和金鳳諮詢了律師,律師說得十萬!」
「啥?十萬,你這是獅子大開口。」大黑子咆哮着,氣的直喘。
胡蛟一伸手,示意大黑子閉嘴。繼而轉向我,他挑挑眉,「十萬塊錢,這個賠償數額,不切實際,一萬塊錢,你看行不行,不行也沒轍了。」說著,他從抽屜里拿出一沓錢,看厚度一萬。
我盤算着怎麼辦,看向汪雄國,如果沒偷聽他們對話的話,我可能告訴胡蛟,汪雄國會起訴,但聽到對話以後,大黑子明天就走人了,起訴找不到人,有何用呢,一分錢得不到,不如拿走一萬是一萬。
汪雄國別看是個侏儒,反應卻很快,他說:「那個,領導,一萬就一萬吧,我們認了。」
走出交通局,跟汪雄國交換想法,他跟我想的一樣,這一萬再不要的話,將是一分都沒有了。
回去后,我開始着手聘請縣法院的工作人員來村裡普法的事兒。
幾天後,聽到大家八卦大黑子不見了!人間蒸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