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瘋狗
江野是個沒人管的野孩子，是孤兒院人人避之不及的災星，更是一條瘋狗。
他媽因為難產而死。
他爸是個殺人犯，在他剛出生還沒有一個月，就被抓進了監獄，沒過多久便執行了死刑。
最親密的親人，一個因為他而死，一個給他扣上了“殺人犯”兒子的名號。
據說，是爺爺把尚在襁褓之中的江野撿回去的。
老人家年紀大了，也只能勉強給他一口飯吃。
小時候的江野很乖，像是知道自己沒有媽媽，所以很乖地吃着爺爺給他熬的稀米粥，從來不鬧人。
可是，江野再懂事也擋不住爺爺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一天不如一天。
在江那年，爺爺也走了。
江野第一次見到“叔叔”是在爺爺死的第三天。
那個時候，他已經整整三天沒吃飯了。
周圍的鄰居甚至開始懷疑，那個壞種是不是也跟着一起死在了那間腐朽破爛的小屋裏。
爺爺給自己看過“叔叔”的照片。
“小野以後要乖乖的，阿強的生活也不好過……爺爺不在了，小野也乖乖聽叔叔的話，知道了嗎？”
爺爺不止一次這樣叮囑江野。
所以，當“叔叔”出現的時候，江野一眼就認出了他。
叔叔面對他和眼前的屍體時，依然一臉冷漠。
江野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爺爺就那樣消失在了一片白煙之中。
一陣風吹過，什麼也不剩。
“叔叔”按照爺爺的囑託把他帶回了家。
從一個貧民區，搬到了另一個城中村。
剛到一個新的環境，江野心中是嚮往的。
他再也不是所有人眼裏的“掃把星”了。
可是，“嬸嬸”是個大嘴巴，沒過半天，所有人就又都知道了江野的身世。
“你們家阿強怎麼敢收留他的喲！這樣的災星，看到都要霉一年的！”
江野聽到隔壁的那個高顴骨女人這樣對“嬸嬸”說道。
“嬸嬸”是怎麼說的呢？
“還不是那個該死的老頭子非讓阿強留下他，死老頭子自己作孽還要拉上我們！可憐我們阿強這麼孝順，只能把這個掃把星領回家了。”
大家又開始對他指指點點，大人也都勒令家裏的小孩兒離他遠點。
他又成了所有人眼裏的怪物。
他是一個掃把星，他把厄運帶給了所有人。
是他一出生就剋死了自己的媽媽，還沒到一個月又害慘了他爸，最後還拖累了自己的爺爺。
江野變得越來越陰鬱沉默。
他就這樣吃着剩飯剩菜長大了。
那一年，江野八歲。
他的身上並沒有少年該有的青春蓬勃，天真、可愛、無邪這種詞註定與他無緣。
八歲的江野性格陰沉厭世，滿身戾氣，充滿了攻擊性。
他的身上沒有一塊好肉。
有“叔叔”醉酒毒打留下的疤痕，也有“嬸嬸”指甲留下的青紫。
但更多的，還是與別人打架留下的傷。
他曾差點打死三個向他挑釁辱罵的男孩。
他們仗着人多，便向江野吐口水，說些早就爛透了的下流話。
那天江野剛在那個黑暗的小屋裏挨過打，他們也算撞在槍口上了。
所以，當有人發現的時候，兩個男孩已經奄奄一息。
還有一個滿臉橫肉的小胖子正被江野騎在身下，江野的手裏拿着一塊板磚，像是打鐵一般向下砸着，眼神平靜又空洞，像是身下的只是個死物。
大人們將三個小孩從江野手下救了回來。
她們看江野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來自地獄的惡魔，充滿厭惡，但又不敢靠近。
那是第一次，江野感受到了暴戾的快感。
也許，那些人說得沒錯。
他有一個殺人犯父親，他以後也看到是一個殺人犯，他和他爸流着一樣的血，都是個變態。
後來，被他打沒了半條命那幾個小孩家裏的男人回來了，他們凶神惡煞地找上門來要個交代。
江野的叔叔不在家，他的“嬸嬸”沒有半點猶豫地就把他推了出去，就像是置換什麼廉價的廢品。
“我們可沒有錢，這野種怎麼打的人，你們打回來就行了！”
話音剛落，身後的房門就關上了。
江野感受到了女人尖利的指甲，在關上房門的前一刻還泄憤似的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媽媽，他會不會被打死啊？”
破舊的房門並不隔音，江野能夠清晰地聽到房間裏的聲音——問出這個問題的是他的“妹妹”，是“叔叔嬸嬸”的親生女兒，據說只比自己小了一歲。
“打死最好，省得他天天給咱們找事兒，還能省點飯錢給我們囡囡買新裙子。”
“媽媽別生氣了，我最喜歡媽媽了！”
江野聽不清後面又說了些什麼，因為他已經被逼到了角落。
面對着面前幾個銅牆鐵壁一樣的男人，江野很清楚自己打不過，他更清楚，沒有人會來救自己。
他狼狽地護住自己的頭，眼神中儘是冷漠。
好在幾個男人保存了幾分理智，給江野留了一條命。
這就是江野的童年。
由暴力、鮮血、潮濕、陰暗混雜着嘲笑和唾罵聲組成。
那天之後，“叔叔嬸嬸”怕他惹上人命，也不肯再收留他了。
從此以後，他就變成了一條野狗。
一條沒有人要的瘋狗。
儘管後來來到了福利院，情況也沒有絲毫好轉，反而更加水深火熱。
灰暗的童年讓他的性格孤僻，福利院裏崇尚拳頭解決一切的大孩子看不慣他獨行獨往的樣子，總是找他的麻煩。
他們想要折碎江野的骨頭，想要看着他跪地求饒，想要讓他認輸。
但是每一次，他們都失敗了。
江野只會咽下臟污的鮮血，瞪着猩紅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們。
一次又一次。
在無數次被打到站也站不起來之後，江野再也不會被他們打趴在地上了。
漸漸地，江野偶爾還能在圍毆中佔了上風。
福利院的老師們都不喜歡江野，畢竟，誰也不會喜歡一個陰沉的怪物。
他最初打架的時候老師也會象徵性的詢問，但不出意料，得到的都是大孩子們一致對外的回答。
老師們也許是知道真相的，但是他們並不關心。
都怪江野。
江野是個壞孩子。
或者說，人如其名，江野是一條野狗。
他們對江野被欺負這件事奉承看不見不知道的宗旨，任由這種現象瘋狂滋長，像是陰濕牆縫處密密麻麻冒出的苔蘚，完完全全被庇護在黑暗之下。
在黑暗裏，江野只能讓自己的拳頭變得越來越硬。
他越來越相信，或許，這個世界上，只有拳頭才能夠保護好自己。
他越來越相信，自己是天生的壞種，畢竟自己身上流着殺人犯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