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計劃
農家無大事,除了種地收糧便是婚喪嫁娶。
最近田裏下了秧,除了每天除蟲除草之外沒得什麼大事,之前答應幫秦氏一家搭棺材的漢子們信守諾言,一連幾天去到山裏砍了樹拖回村子,很快就做好一口薄棺。
村長也是盡責的很,他見秦氏一家孤兒寡母,分家的兄弟爹娘不像個樣子,實在可憐,便同村中耆老商討,要幫着置辦些簡單的喪儀紙錢。
“莊家丫頭,你爹生前再怎麼混賬,好歹也是二李子村人,死的又這麼糊塗窩囊,但人死如燈滅,你也不要記怪了。”拄着拐杖的小老頭兒抬抬手讓幫忙的人放下東西,復又正視起面前這個女娃。
秦氏在家帶阿滿,因着還在月子,實在不方便出門,便將所有事情交給庄可卿處理。
而此時庄可卿正想着自己的事,根本沒聽見村長說了些什麼。
“莊家丫頭!”見這小娃子不說話,村長語氣重了些。
低垂着頭不搭腔的庄可卿突然抬頭,問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村長爺爺,我聽說您家有個小石磨是嗎?”。
“是有,你要如何?”皺起眉頭,小老頭心中有些不虞。
“那石磨可以借我用用嗎。”
“我在同你說你爹的事,你為何總是岔開話題!”村長着實有些惱了,正要好好說教說教這孩子,激動之下卻嗆了口水,咳了起來。
庄可卿連忙上前,幫老爺子拍背順氣,待他平復了,才一臉憂愁的解釋:"您可別生氣,只是明天爹就要下葬了,村裡人都同您一樣心善,幫了不少的忙,我家中雖窮,但也想儘力做些漿飲犒勞下大家。”
聽到這,村長才算緩神過來。也是,活人總比死人重要。
罷了!他心裏想着,也不怪丫頭,這庄大一賭這麼些年,也是苦了媳婦和孩子,要說這人沒了也乾淨,省的以後攛掇着村裏的娃子一起染上賭癮,那二李子村不就完了?
算是默認了庄可卿的話,村長點頭答應了借磨的事,讓她過會跟自己回去拿。
這可把庄可卿高興的,面上的愁緒都裝不出來了,喜笑顏開的把院子裏的喪儀擺進屋裏,就要跟着村長走。
小老頭看這丫頭的樣子,也知道她根本沒把自己的話放在心上,但這孩子剛剛說的也有些道理,且是個知道好賴的,這次村人鄰里這麼幫她,想必以後也能記得村裏的好。
於是庄可卿就這麼推着從隔壁李嬸家借來的木板車從村長家借來了小石磨。
大物件算是齊了,抹了把額頭的汗水,庄可卿笑彎了眼睛。
現在終於可以開工了!
話說這幾天,她可是把腦子裏的賺錢法子過了好幾遍,什麼茶葉蛋、鹵貨、鹽水雞鴨、甜點沙琪瑪小蛋糕之類的都考慮了,但家裏條件實在太差,別說雞鴨魚肉了,就是連糖都沒有。
況且,就算有條件作出這些東西,村裡居民的消費水平擺在那裏,這一年還說不準能吃上幾次肉呢,甜點更是不要說,也就過年可以準備些飴糖果子給孩子甜甜嘴兒,大人是決計捨不得吃的。
所以,依據眼前這有限的條件和環境,她只能選擇做豆漿和豆腐。
也是藉著感謝大家的由頭,推廣一波。
當然這之前,她都在娘那探過話風,確認這個世界多是將豆子煮熟了加鹽做醬,並沒有豆漿豆腐這東西才敢實施這項計劃。
她昨天就已經把家裏拾邊地收來的黃豆篩過一遍,挑了乾癟的出去,留下飽滿圓潤的,早早用井水泡了。現在早就胖大可愛,用手一捏就能分出兩片豆瓣來。
庄可卿也沒想瞞着誰,她就把小石磨放在院子裏,下面搭了個大盆,將濕豆子一點點的倒進去,磨成白花花的粗漿來。
這次她只試着磨上一盆豆子,打算煮了豆漿出來,先用米醋點出些豆腐,實驗下比例。
磨豆子可不是個輕鬆活,一盆豆子怎麼也得磨個兩個多小時,期間李嬸子出來割菜,見庄可卿在院子裏磨東西,還好奇的過來瞧了下,說了會子話。
李嬸子知道這孩子同自家借板車是要去村長家借小石磨的。但心裏總也想不明白那小石磨能做什麼用處,大家平日裏要磨些麥子糜子都是用的村裡公用的大磨,那邊還有兩棵大李子樹可以遮風擋雨的,不比在家弄個小磨來的省事方便。
但再一想,莊家沒個男人,那大磨一個寡婦和個女娃可是推不動的,心裏唏噓一陣這一家三口都是苦命的便也沒多想了。
如今遠遠瞧見了那丫頭不知道在磨些什麼,她那好奇心一下就上來了。因着經常幫着莊家的緣故,李嬸子也不扭捏。手裏還抓着從地里割來的菜秧子,就在籬笆外問了聲:“大丫頭,在做啥呢?”
見是李嬸子,庄可卿立即停下手裏的活,在圍裙上擦乾淨手,就開了院門引人進來。
“在磨豆漿呢。”
“豆漿?”
進了院子,李嬸子才算是看清楚,那小石磨比村裏的大磨小了幾倍不止,但好歹小姑娘一人就能轉動。此時就見庄可卿在磨孔上放了把黃豆,轉上幾圈,就有白色的細漿順着縫隙流出來,滴滴答答的落進下面的大盆里。
“豆子還能這樣做呢?!”李嬸子大為驚奇,湊上去就用手指沾了一些漿水送到嘴裏。
雖說有一些渣滓,但總體細膩濃稠,還泛着一股子生豆的清香。
這家家戶戶種些黃豆,都是為了自己下醬,一年到頭做菜的時候添些味道,可沒想到濕豆子用磨這麼一磨,還能出來這麼香濃的玩意兒。
見李嬸子就這麼把生豆漿吃進嘴了,庄可卿也不生氣,她還巴不得對方吃了再多問些。
“李嬸子,這漿子還生着,過會做好了我給您端着送去。”說罷笑眯眯的繼續放豆磨漿,不再說話。
李嬸子倒不是來討東西的,但庄可卿說了要送,她也是高興的很。
“平時沒白疼你!”說完她也不多留,眼瞅着快要到晚了,家裏還得燒灶做飯。
送走李嬸子,庄可卿把剩下的豆子都磨完,得了滿滿一盆粗漿。
之後便是濾漿,燒火,煮豆漿。
忙活完一切,天都快黑了,家家戶戶早就吃完了晚飯,可庄可卿的肚子還是癟癟的。秦蔓枝剛剛來幫忙濾漿燒火,忙了一通也是粒米未進,還沒來得及吃上一口她做的豆渣餅,又被哭鬧的阿滿叫回了屋子。
到底是心疼娘,庄可卿倒了碗豆漿晾着,又夾了好幾個豆渣菜餅一併給送到屋子裏,讓娘吃飽再哄弟弟。之後自己隨便啃了口餅子,便又打了一壺豆漿出門給李嬸子送去。
李嬸子一家人口簡單,男人是個老實莊家漢,還有有些編織手藝,經常在農閑的時候編些藤筐蓖蘿之類的換錢,家裏算是殷實的。
因着生了三女一兒,所以她對秦寡婦特別同情,早前她也是一直生不齣兒子,但好在自家男人是個好的,沒學了出去賭。現在女兒早都嫁了外村,只有個兒子才六七歲年紀養在身邊,還準備送去隔壁村秀才那裏開蒙。
“李嬸子,在家嗎?”
“哎~來了!”李嬸從屋裏出來開門,後面還跟着個小男孩,養的虎頭虎腦,看上去機靈的很。
“憨娃,你好啊,姐姐請你喝豆漿。”庄可卿笑眯眯的把手上提的罐子往李嬸子手裏送了送,“剛做的,還有些燙,過會涼了可以直接喝,或者加點糖味道更好。”
陶罐子只有個木頭蓋子虛虛掩着,濃濃的豆香味飄出來,直勾的憨娃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