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沒事兒,挺好的
景憶在琴房呆到天黑,才慢慢地穿上她的大衣,裹上圍巾離開。一推開門,寒氣撲面而來,北方凜冽的風像刀子一般銳利,一下一下地往身上刮。景憶忘了帶手套出來,兩隻手凍得通紅,只得放在嘴巴面前哈氣,白色的氣體一圈一圈往上盤旋,逐漸消散,隱沒在寒冷的冬夜裏。
零下十幾度的溫度讓人僵硬,景憶低着頭躲避寒風,腳下也加快步伐,匆匆向前走着。從琴房到宿舍要經過一片小樹林,旁邊有個湖,是眾多小情侶幽會的地方,不過這大冬天的也沒人會給自己找罪受。所以現在的湖畔顯得冷清幽靜,甚至有點陰森,想到這裏,景憶幾乎是用跑的速度向前,急切地想要穿過這片樹林。
在要穿過假山時,前面突然傳來了一男一女的聲音,女生帶着哭腔,不停在地向男生訴說著什麼,男生並不打斷,只是在女生停下時說上一兩句,冷靜自持,不帶任何感情。一聽就知道是感情糾紛。他們就在回去地必經之路上,景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又不想回頭走別的路,只好安安靜靜地待在一邊,希望他們能快點講完。
等了好久,直到景憶覺得自己都快凍成冰人了,周圍才安靜下來,景憶最後的印象好像是女生哭着跑開了。景憶表示很倒霉,讓她撞上這種事,她現在只想回宿舍享受溫暖的暖氣。活動了幾下已經不太靈活的手腳,景憶一鼓作氣地快步穿過假山,冷不防前面一個人影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嚇得她當場叫出了聲。
那個人背對着景憶,顯然也沒想到這個點還有人,轉過身來,滿是驚訝地問了句,“景憶?”景憶鎮定下來,才看清眼前的人,穿着呢灰色子大衣,脖子上圍着一條深色圍巾,幾天不見,還是一樣的清冷,不是陳琰又是誰呢?
想到剛剛的情景,景憶脫口而出,“剛剛的人也是你嗎?”
“你都聽到了?”陳琰的眼神突然變得疏離,還帶着一絲絲敵意,雖然轉瞬即逝,但景憶還是捕捉到了。
“不不不”,景憶趕忙解釋,“我只知道有人在裏面說話,就在外面等着,沒有偷聽你們講話的意思。”
也許是意識到自己的態度嚇到她了,陳琰收起那股疏離,變得溫和了些,何況眼前的小女孩兒還是好友特地要他關照的妹妹呢。看着景憶被凍得通紅的雙手和鼻尖,他突然生出了些惻隱之心,“走吧,再不回寢室該關門了。”
景憶機械地跟着陳琰走着,腦袋亂亂的,那剛剛那個女生是他女朋友嗎,還是追求者?她有好多想問的,可是以什麼身份和立場去問呢?
兩個人都保持着沉默,本來是一前一後的走着,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並肩走,只是還保持着安全距離。樹葉被風吹過的沙沙聲,顯得有些恐怖,景憶不自在的縮了縮脖子。
“你怎麼這麼晚了還在這兒,一個女孩子挺不安全的。”在景憶以為他們倆會沉默到宿舍樓下時,陳琰突然開口問。
景憶側過臉看他,他依舊目不斜視地看着前方,保持着景憶能跟上的步伐勻速前行。
景憶低下頭笑了笑,“在琴房練琴,不知不覺就忘了時間。”
發覺陳琰有些驚訝地看了她一眼,景憶突然想不管不顧地說下去,“我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學琴,那時候都是外婆帶着我,有時候不想練了,就跟外婆撒嬌耍賴,總要要到點甜頭才肯繼續,不自不覺也就這麼堅持下來了。外婆去世后,”景憶突然停頓了一會兒,“外婆走後,我以為,我不會再想碰琴,可是今天我突然發現,這未嘗不是一種懷念的方式。而且,在彈琴的時候,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寧靜和平和,好像所有煩心事都能忘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不被打擾。”
陳琰看着眼前這個臉上掛着淡淡的笑意講述過往的女孩,她的事他多多少少也從林遠辰那兒聽說過一些,釋懷未嘗不是件好事。
見陳琰一直看着自己,景憶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不好意思,我講太多了,我只是……”
只是什麼呢?只是想跟你分享一下我的心情,只是想讓你了解更多的我,只是,忍不住想和你說,可是這些都不能說。
景憶還在搜腸刮肚地想着要怎麼接下去的時候,陳琰突然出聲,“沒事兒,挺好的。”
“嗯?”
似乎意識到自己的異樣,陳琰不再多說,只是加快了些腳步,“快走吧,宿舍該關門了。”
兩人之間有了幾步的差異,景憶望着前面挺拔筆直的身影,他還是那麼好啊。只是自己,看得依舊是他的背影。
景憶多希望這條路能長一點,再長一點,哪怕是什麼也不說,就這樣看着他的背影也好,能和他待在同一個地方,呼吸同樣的空氣,都覺得滿足。
現實往往是殘酷的,轉眼就到了宿舍樓下。
“進去吧,以後一個人別太晚。”陳琰雙手插在兜里,用一種長輩對待晚輩的口吻說道。
“嗯,今天真的謝謝你了,學長。”儘管有很多想說的,能說出口的,也就只有這一句。
景憶轉身往宿舍樓里走,走得很慢很慢,心裏期待着他能多留一會兒。等到她走到宿舍大門再轉身時,陳琰已走出幾米外。此時的宿舍外面已沒有什麼人,風中獨行的身影依舊挺拔,只是顯得有些寂寥,好像他的世界中只有他一個人,誰也走不進去。..
要從冰封的土裏開出怒放的花朵,需要多久的澆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