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7回 無畏（一）
李芊兒道：“你和兩年前完全不一樣了。”李清影道：“人總是會成長的。”李芊兒道：“是嗎？”李清影道：“但你的長進不大。”李芊兒道：“確實。你享了兩年天倫之樂，我想了兩年你。這完全不同。”
李清影道：“孩子呢？”李芊兒道：“他很安全。如果你不要這個人的話，我可以把孩子給你。”說著從旁邊一拉，卻見刀九被綁在瑤光島的蛛網之內動彈不得，只見他頭髮已經被扒光，頭上鮮血淋漓，左耳已經沒有了，看着像硬生生撕下來的，眼睛也少了一隻。
李清影眉頭漸漸擰緊。
李芊兒嘿嘿一笑道：“他聰明的很，一直到了潞州，我竟然沒察覺有人跟着我。不過他還是心太好了。瑤光島的幾個廢物，也值得他暴露。”
李清影看到蛛網，大概已經猜到了什麼，道：“你的條件是什麼？”李芊兒道：“你進來，他出去，同時我把孩子在哪兒告訴你。一換二，一點都不虧。”
公孫玉道：“讓我去吧。”李芊兒冷笑一聲道：“你算個什麼東西？我只要他。”
李清影道：“如果我不同意呢？”李芊兒道：“那我們就繼續玩這種貓捉老鼠的遊戲吧。等追個十幾年，思隱十四五歲了。我給他生個孩子。不知道到時候你接不接受我這個兒媳和我肚子裏的孫子呢？”
這番話竹櫻等人在泰山頂上聽過，葉乘風道：“這個女人瘋了，王爺萬不可孤身犯險。”話音剛落，卻見李清影一指點在公孫玉“昏睡穴”，將她交給竹櫻道：“帶她走，找到思隱。”
竹櫻接過了，忙道：“她已經瘋了，她說的話怎麼能算話？”李清影道：“她和所有人說的話都是假的，唯有和我說的是真的。”然後對李芊兒道：“你把他放了。”
李芊兒在繩子一端拉動，刀九直接從網中滾出來。他嘴巴微微蠕動，卻發不出聲音。李芊兒晃動手中的繩索道：“你的武功很高，我只能請君入甕了。”說著手揮動，蛛網已經展開。李清影順着展開的方向，身子旋轉的進入，到了李芊兒身前，他又被綁的如粽子一般。
李芊兒道：“孩子就在玉宮。”說著拉起蛛網一端，帶入大將軍府內。
這裏李清影已經十分熟悉，雖然被她拖着，也清楚的知道自己被帶入了塗大漠原來的地下監獄中，正是當年塗大漠關他的那間。
李芊兒把他放到一張桌案上，這時他真的覺得自己是一個待宰的羔羊，不禁說道：“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原來竟是這個意思。”
李芊兒一改剛剛冷峻的模樣，面色變得十分柔和，道：“表哥，對不起！我知道你不喜歡這樣，但我沒有辦法。如果放你出來，你第一時間就會跑掉。”李清影苦笑道：“這樣也好，正好我最近到處奔波，累的很。不過這裏作為大將軍府，怎麼會沒有府衛呢？”
李芊兒道：“這裏哪裏是什麼大將軍府，嫂子嫁給大哥后，三哥隆基就把這兒作為自己的地方。不過名不正言不順，正好皇后重用外戚，大將軍韋號不用白不用。反正他在京城，也查不到這兒，就算查到了，給他就是。反而別人一聽說是朝廷的大將軍，都會繞道而走。”隨後道：“這點表哥你不可能想不到。”
這點李清影兩年前就想到了，只是他知道這不可能是韋溫的府邸，卻不知道誰膽子這麼大，敢冒他的名號。
不過這個他最近也想到了。
李清影道：“我想到了這不是大將軍府，
不然我也不敢來找你了。其他的沒有想到。”
李芊兒道：“你沒想到的事情太多了。”李清影道：“哦，還有什麼？”李芊兒道：“當年在太原城外，雲蒼松和英相錫相遇，雙方試探性的打了一場。”
李清影道：“這個我自然記得，英相錫的音波攻擊着實厲害，我看你十分傷心，所以用內力幫你抗衡。”李芊兒道：“英相錫武功再厲害，也需要對手與之呼應。我傷心的是你當時還在想着《大業詩集》的事情，卻未想到我！”
李清影眉頭微微一皺，二人大戰的事情他歷歷在目，但李芊兒說的這些卻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李芊兒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如此痛恨陳煥嗎？”李清影道：“以前不知道，但兩年前我知道了。”李芊兒道：“什麼？”李清影道：“因為陳煥說他為了愛人竟然敢公然抗旨。卻不說這個愛人是玉兒，讓你誤以為是你。”
李芊兒道：“沒錯！天下皆知的事情我竟然不知道，這簡直是奇恥大辱。所以我殺了他，我毀了陰陽教，讓他們徹底灰飛煙滅！”說到此處，李芊兒雙拳緊握，眼睛似乎快噴出火來。
李清影嘆口氣道：“這也怪我。沒有早點把你救出來。”
李芊兒道：“這怎麼能怪你呢？陳煥武功很高，天下皆知。你能冒死與他決鬥，我十分感激。要不是你重傷了他，我怎麼有機會能一舉成功呢？”
李清影道：“這麼說也有道理，畢竟最後剿滅陰陽教的功勞都落在了我的頭上。”忽然臉色一變道：“你為什麼要殺隱隱呢？她只是一個官宦子女，婚姻都是皇帝和梁王包辦。”
李芊兒忽然落淚，跪在地上道：“表哥！我知道我這個事情做錯了。我當時只想着你們本來就不是兩情相悅，你也說了，你是受皇帝逼迫，她是被父親包辦。你們在一起本來就不開心。既然這樣，為什麼還要在一起呢？而且只要她死了你就能和我在一起。這樣不好嗎？”
李清影深深嘆口氣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何況她已經分娩在即。”李芊兒道：“這是我後來才想到的，表哥，你不要怪我好不好？我當是真的沒有想那麼多。我只想我們在一起。”
李清影又怒又無奈，她以如此殘忍的手段殺害了隱隱，簡直是喪心病狂。看她現在的模樣，卻也不似作偽。
忽然想起陳煥對她的評價：單純卻又聰明，簡單卻又城府，有愛卻又狠心。
李清影道：“你為什麼用兩翼刀殺隱隱？”李芊兒臉色忽然變得猙獰，道：“兩翼刀這麼明顯，你應該很快就能看出是誰幹的，而且我已經出現在你面前了，你竟然渾然不知！在你的心中，竟然絲毫沒有我的位子！”說著張手便要向李清影打來。隨即臉色忽然一變，又是滿臉堆笑道：“表哥，在你心目中我一直都是十分美好的，是不是？所以你最開始就排除了我的嫌疑。”
李清影看她變臉如翻書，一臉錯愕，過了很久才道：“你為什麼一定要得到我呢？”李芊兒道：“天底下沒有人會為我願意和陳煥作對。”李清影道：“陳煥對你不好嗎？至少比我好很多倍。”
李芊兒道：“他很好。如果不是他騙我，我不會殺他，甚至會和他成為好朋友。”李清影道：“他其實並沒有騙你，他說話素來這樣。這個你也不可能想不到。”
李芊兒道：“你知道愛一個人的感覺嗎？”李清影道：“我自然知道。”李芊兒道：“你也知道這種情感是不能勉強的。”李清影道：“沒錯。”李芊兒道：“現在還不明白嗎？”
李清影道：“很多事情，你不親口確認，我都不能百分之百篤定。”李芊兒道：“我有這麼可怕嗎？”李清影道：“自從黎先生離開，我考慮事情就沒那麼周全了。我現在在你手裏，皇上還有中毒的風險。沒有我，玉兒也進不了宮……”李芊兒忽然打斷道：“我也很想念黎師傅。”
李清影嘆口氣道：“秋如蘭和李曼都被你殺了吧。”李芊兒擦乾眼淚，破涕為笑，道：“他們想下毒暗算我，你說可不可笑？別忘了我可是大漠鏢局唯一傳人的小姑子。這點伎倆我能不知道？”李清影道：“所以你毒殺了他們？”
李芊兒道：“算是吧。不過嫂子雖然喜歡毒，但大哥不讓她給我，說怕我不小心中毒。她過去也是十分狠戾的人，現在卻十分乖巧。大哥說什麼就是什麼。所以我手上什麼毒都沒有。不過嫂子是好人，她教給我許多下毒的技巧，也讓我一眼就看透了瑤光島下毒的手段。”
李清影道：“她是怕你一個人闖蕩江湖吃虧。”李芊兒道：“是啊！所以我沒有被他們所害，而且她們下的毒都反噬了。秋如蘭被她的銅環打壞了臉，李曼被她的鞭子纏成了粽子，她現在真是像一條很長很長的青蛇。”
李清影道：“她們平時作惡多端，也算是死得其所。”李芊兒道：“這個不是我關心的。只是她們找我尋仇，我隨手處理掉罷了。”
李清影道：“現在我也被你抓住了。你怎麼處理我？”李芊兒道：“我後悔了。”李清影道：“後悔什麼？”李芊兒道：“我應該讓你自廢武功。這樣我就可以把你放出來了。”李清影道：“現在你也可以讓我這樣。”李芊兒道：“我現在沒什麼可以要挾你的，你會聽嗎？”
李清影道：“我想的比這個還要多一些。”李芊兒道：“什麼？”李清影道：“你愛我愛的要死是嗎？”李芊兒道：“這個還要再問嗎？”李清影道：“如果我死了，你是不是也會跟着去死。”李芊兒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道：“這樣也好。你報了隱隱的仇，我們死則同穴，也是個不錯的結果。”
李清影道：“既然你同意了，就直接給我來一刀吧。”李芊兒從旁邊拿出一把刀，對着李清影的咽喉，只要這一刀下去，李清影就真的死了。
李芊兒看着李清影，他已經閉上了雙眼。這一刻，忽然覺得手中的刀有千鈞之重，雙手竟不自覺的顫抖起來。她興奮但又害怕，激動但又遲疑，想捅下去又擔心後悔。
忽然，李芊兒把刀一撇，道：“我承認，我做不到。要不你自絕經脈而死吧，我看你死了，我立刻去死。”
李清影道：“我也做不到。因為我想着我的妻子和孩子。”李芊兒道：“就公孫玉那個妓女？你堂堂高宗皇帝的外孫，皇帝欽封的親王，堂堂三品大員，怎麼會看上一個千人睡的下賤妓女？”
若是以往，李清影一定會勃然大怒，但和公孫玉生活兩年，孩子也一歲多了。對於這種指摘，早已雲淡風輕，道：“如果不是武皇相認，我只是個從小無父無母，在尼姑庵里長大，在宰相府里做書童的小廝。”李芊兒道：“事實是武皇承認了你的身份。這些假設都不成立！”
李清影道：“這些已經不重要了。你現在把我綁在這兒要做什麼？咱們一輩子都生活在這地下嗎？”李芊兒道：“當然不是。我殺了武隱隱，一點都不後悔。但我殺了她腹中的孩子，確實有些後悔。既然我害了你的一個孩子，我就得還你一個孩子。這樣我們就兩清了。這樣你也不用又愧疚，我們就可以好好在一起了。”
只要不提兩人的情感，李芊兒是一個十分清晰、冷靜的人，一旦提起兩人的情感，她的思維總是出人意表。
李清影嚴格說來已經有過三個孩子，自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李芊兒道：“你奔波數日，先休息吧。我們有的是時間。”說著趴在李清影身邊，在他唇上輕輕親一下，臉上忽然變得緋紅，快步跑開了。
李清影被綁的死死的，絲毫動彈不得，看她遠去，只好無奈的嘆口氣。暗想：現在朝中又在醞釀著政變，自己卻因為一個女人滯留在此。葉振風、石不逾等人到了京城卻無人指揮，只能幹等。想到此處，不由得苦笑一聲，與其如此，還不如就在藝韻獃著。
不知過了多久，李芊兒又來了，只見她穿了一身白衫，如同二人第一次見面一樣來到李清影面前道：“表哥，好看嗎？”李清影道：“他們很快就會來這兒了，今天我們去哪兒？”
李芊兒道：“你猜？”李清影想了一下道：“冰雪門密道。”李芊兒道：“沒錯！那裏是獨屬於我二人的地方，沒有人知道，冰雪門自己都不知道。”
李芊兒把李清影塞到一個木箱之內，一人拉着木箱從地下走出。很快的，木箱抬上了馬車，沒多久便是馬兒得得得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