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明宗二十年冬

北楚太廟

“祖母，您今日好像有些不開心，您怎麼了？”

一個身着靛藍衣袍的小男孩眨着眼看向躺在藤椅上的中年婦人，那是他的祖母納蘭氏，北楚最尊貴的國師——納蘭方儀。

昨日剛下了一場大雪，地上積雪未散，此時冰雪消融正是最冷的時候，納蘭方儀也不怕冷，任飛雪落在自己身上，反正日日都是如此，午後總要在這老樹下躺上一會，初學天象時，她只能在夜裏觀星算卦，現在，她更喜歡在午時觀天，這午時觀天，也算是納蘭一族最頂級的道法了。

風雲黯淡，帝王之光微弱，這是國喪之意，當然，她不開心並不是因為那位女帝快要入土，而是，國喪一起，諸君回朝。

“祖母的摯友要回帝宮了。”

“那祖母應該歡喜才是。”

納蘭雲祁疑惑地道。

“可是她不記得我了。”

納蘭方儀撇了撇嘴道。

“那祖母的這位摯友記性可真差。”

“那丫頭，從小記性就不好。”

納蘭方儀搖晃着藤椅嘴裏輕聲嘀咕。

“不過她很記仇，肯定不會忘了恨我。”

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怎麼會，祖母都說她是您的摯友了，肯定不會生您的氣，祖母放心啦。”

納蘭雲祁調皮地攀上納蘭方儀的腿，擠在她身邊。

“希望如此吧。”

“不過祖母，為什麼您手上的曼珠沙華有花葉？”

納蘭雲祁不常入宮，剛剛不小心拽到了納蘭方儀的衣袖才看到不同之處。

納蘭一族每一位子孫自出生起手臂上就會有曼珠沙華的胎記，只是都是有花無葉，雲祁的祖父如此，他也是如此。

“因為祖母費了很大的勁把花葉印在了花梗上，祖母希望，這世上有情之人，都能生生世世長相守......”

“所以祖母的頭髮才會這樣嗎？”

雲祁有點心疼地摸了摸納蘭方儀及地的白色銀髮。

納蘭方儀但笑不語，無論如何，納蘭氏的使命也算是終結在了她身上，以後雲祁就不用常伴太廟了。

廣陵島九曲迴廊之上，楚玖身穿紫黑色的帝袍，頭戴束髮紫金冠，神清獃滯，只望着一個方向出神，那是漱玉殿的方向，明慧郡君在宮裏時居住的殿宇。

北風呼嘯，楚玖肩頭積起了一層白雪，斗篷翻飛，刺骨冷意襲身，但她一動不動，好像並不覺得寒冷，身後的內侍宮女跪了一地，小全子在身後嘮叨的勸說，飛雪中還夾雜着她精心栽種的紅梅，她皺了皺眉，梅花都吹落了，小漪回來要是見不到梅花怎麼辦，小漪肯定又要生氣。

“小全子，讓人將這些梅樹圍起來，別讓花吹落了，別...噗！咳...咳...”

胸口一窒，嘴裏滿是腥甜，楚玖一時重心不穩，往一邊倒去，錯亂的梅枝擦過髮髻，撞落了頭上的龍銜南珠紫金髮冠，如墨的青絲鋪散。

“陛下!太醫！太醫！不，去找恆王妃！快去！”

“小全子，我想再看看小漪，我想再看看小漪。”

“奴才一定讓您見到郡君，陛下你要撐住。”

小全子更噎着說道。

“祖母您去哪？”

雲祁見納蘭方儀突然刷地從藤椅上起身往殿門口走去，看着蒼茫天寂，眼中是雲祁從未見過的悲色，那硃紅色的裙袂輕曳，裙邊的金色曼珠沙華步步生輝，散着生氣，卻意寓黃泉......

終是，繁花落盡，血染瓊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