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初夏的晚風撩動水面,打碎了湖中明月。
姜凡坐在棧橋的邊緣望着遠處,他的目光透過蘆葦盪,聚焦在玉淵潭外的萬千燈火上。
明天高考即將揭榜,這座城市裏必然還有無數和他一樣徹夜無眠的學子,期待着命運對他們的眷顧或是審判。
但他並不關心這些。
就算分數再高,他都沒法也不能去讀大學——繼承的收藏店需要他去管理並一直經營下去。
從未謀面的神秘店鋪既是他安身立命之所,也是囚禁他餘生的牢籠,而所謂的高分對他來說只是對命運的徒勞抗議。
引擎的轟鳴聲與燈光從身後靠近又漸漸遠去,這是保安在閉園前的最後巡邏。
正好能多待會。
在“榮升”店長后,他已經能想像到自己將被迫帶上面具對着來訪者們笑臉相迎,而自由,將是不可多得的珍寶。
蟲鳴蛙叫從汽車沖刷高速路的聲音中脫穎而出,交替而富有頻率的自然聲音讓姜凡萌生困意。
朦朧中,他想起今晚父親出門前留給自己的紙條,被隨意扯下的草稿紙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明日起,你將接替我們管理奇迹收藏店,無需挂念。”
【這老頭子,還拽什麼無需挂念。】
比起反抗,妥協確實更容易做到,不想讓父母失望的姜凡最終選擇子承父業。
雖然沒見過父母口中的神秘收藏店,但這些年來父母的收入相當客觀。
收藏店的詳情姜凡雖然並不知曉,但從小到大每當有生意做成時,父親都會滿面春風的回到家並滿足他的任何購物願望,從巧克力到遊戲點卡再到xbox,無一例外。
不過為了繼承這家店,父親幾乎是從自己能說話起就開始對他進行“特訓”,直至現在。
由於課餘時間幾乎全部被訓練佔用,他在學校里的社交幾乎為零,這些年他打交道打的最多的,是父親“實戰項目”中那力大無窮的拳與掌。
疼痛並沒有讓姜凡退縮,反而漸漸的成為他日常的一部分。
思緒從回憶中抽出,姜凡撣了撣褲子上的土。
他會記住這個夜晚,記住這番美景,記住這。。
我靠!??我手機呢??
空蕩蕩的褲兜讓姜凡血壓直線飆升,其刺激程度比他第一次聽說要繼承收藏店還要高几個檔位。
鑒於目前最亮的光源是來自頭頂的明月,姜凡一時間戴上了痛苦面具。
找,現在這情況他和瞎子沒什麼區別,不找,他這手機肯定扛不住在湖水裏泡一晚上。
【他媽的!賭一把!反正湖水沒多深,第一天店長不能被手機耽誤了】
反正四下無人,姜凡對着監控揮了揮手后便脫到只剩內褲,緊接着他一手扶着棧橋一手攥着蘆葦緩緩浸入湖中。
如果不是岸邊堆積植被的腐臭味和“機不可失”的緊迫氛圍,這將是很值得回憶的午夜野泳經歷。
由於茂密蘆葦的攔截,掉入湖中的收集並不會被沖向遠處,這給姜凡劃出了一片大致的搜索範圍。
溫熱的湖水包裹着身體隨波浪搖晃,腳下圓滑卵石無規律的排列更是讓借力都變得困難,甚至偶爾還會踩到滑溜溜的不明生物。
從監控里看,姜凡像一隻在水裏瘋狂撲騰的大號竹節蟲,180的身高固然不會沉底,但身材勻稱,說不上強壯的他根本無法與整座湖水抗衡。
浪花飛濺,綠藻與枯葉很快沾滿姜凡的全身,他在水中背靠着木架,穿着粗氣,暫時向面前的湖泊舉起白旗。
滴滴滴。
左手的防水電子錶在夜色中亮起,擦掉屏幕上的污穢,他看到時間顯示為11:58。
這是姜凡為自己定的鬧鐘,本以為會在家人的見證陪伴下迎接屬於自己的命運與職責,沒想到現實卻是這副的模樣。
這一刻,勞累與困意同時翻湧,腿部似有似無的抽搐更是讓他暗道不妙。
不行,真的要成“水中跪族”了,明天再想辦。。。咕嚕咕嚕咕嚕!!
突如其來的巨力從頭頂襲來,如同液壓機般把毫無防備的姜凡摁入水中。
本就疲憊不堪的他別說反抗,就連在湖中站穩都成問題,因驚慌而胡亂揮舞的手臂怎麼也摸不到剛才的木支架,只能任由一隻手抓住他的頭髮,將剛好他死死壓在水面之下。
暖流入侵着姜凡的肺部,但他的身體卻逐漸冰冷,頭顱和手臂僵直在半空,活像泡在水裏的稻草人。
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姜凡的瞳孔緩緩緊縮,因為他能感受到頭頂的這股力量是如此熟悉,如此親切。
————————————————————
似乎是確認姜凡已經死去,岸上的男人這才趕緊把屍體拽了上來。
即使黑夜遮掩住他的表情,顫抖的手臂和也足以證明男人此刻的心情並不平靜。
他看了看腕錶,秒針距離數字12隻剩不到半圈。
撲通!
男人跪在了姜凡身側,嘴裏不知道念叨着什麼,讓周圍的蟲鳴都止住了。
此時的他早已沒有方才的蠻力與冷酷,渾身止不住顫抖的身體看起來反而更像是那個落水的人。
這並非虛弱導致——隨着他全身愈發劇烈的抖動,無數細碎的黑色粉末從衣物和身體上脫落、飄散。
與科幻電影裏悄無聲息的湮滅不同,此刻的男人正在承受着真真切切的撕裂之痛。
隨着無數深可見骨的傷口在男人身上被侵蝕出來,這具長跪不起的身軀也和躺在地上的姜凡變得一樣僵硬。
很快,肌肉組織伴着最後一絲血霧的散去而徹底消失,而暴露於空氣中的昏黃白骨也快也將面臨灰飛煙滅的結局。
咔!
一張通體呈暗紫色並帶有鏤空燙金花紋的卡牌,穿過破損不堪的頭蓋骨殘餘,準確無誤的落在姜凡身上。
在與姜凡接觸的瞬間,原本嵌入卡牌的金色紋理開始緩緩蠕動,彷彿無數金蛇在掙脫束縛。
緊接着,身為載體的卡牌也逐漸融化,與金色細線一併鑽入下方的屍體中。
蟲鳴悠揚,清風朗朗,今夜之事,無人可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