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軍營裏面的將士多少都認識秋九旻了,雖然不知道他具體叫什麼名字,從哪裏來,但也知道是經常跟在將軍身邊的人。
只見這位秋公子一路轉着輪椅,急沖沖的往河邊而去,細瞧還能瞧見他已經紅透了的耳廓。
行至一處樹叢旁,遠處的人已看不清秋九旻的身影了。
只聽一陣衣袂拂葉聲傳來,一個黑衣男子已單膝跪在了秋九旻身後。
“公子。”
“你怎麼來了?”秋九旻瞬間散去了臉上的緋紅,又恢復了陰鷙懶散的語調。
那暗衛湊近了些,小聲道:“信已經送到衛雲手上了,但他沒有什麼動作。”
“本就不指望他動手,慕家呢?”
“慕氏二人看到了,也怕聲張,只是小心地把信收了起來。”
“嗯,可以進行下一步了。”秋九旻微微眯了眯眼,眼裏寒光乍現,他回過頭朝那邊慕晚來的營帳望了望,神色柔和了幾分,但下一瞬,面具下的臉龐浮現出更為猙獰的神色。
“是。”
“對了,公子,衛雲的身世我們查到了一點,他曾在諸葛峰修習。”
“嗯?”秋九旻眉頭微微皺起,諸葛峰同劍山一樣,都是修習練武的地方,但這些地方出來的人,少有入朝為官的,甚至幾乎沒有。縱使衛雲是諸葛峰的人,這樣的身份就足以讓元朔皇帝在他無功無名之時就封他為異姓王嗎?
絕不僅僅只因為這。
“繼續查,他與先帝有何瓜葛。”
“是。”
“走吧,最近不要來煩我。”秋九旻擺了擺手,隨而目光看向了眼前蒼翠蒼茫的林間風光。
秋九旻一個人在這裏待了很久,直到身後一陣腳踩碎枯葉的聲音傳來,他才回了神。
他回頭,只見幾個士兵手上抱着一大捆枯樹枝,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叨擾了,公子,我們幾個也是不知道您在這裏。”
“無妨,你們這是做什麼?”秋九旻周身矜貴非凡聲音卻清冽溫潤,沒有什麼架子,讓人頓時心生好感。
幾個士兵相視一下,都笑了,卻還是帶了三分遮掩,“將軍吩咐下來的,讓我們來這兒抱點枯枝落葉回去。”
“原來如此,那你們忙,我也不打擾你們了。”秋九旻微微頷了頷首,轉着輪椅往慕晚來的營帳而去。
撩開帘子進去時,慕晚來正在案前寫着什麼東西,身上已經穿上了一件鐵制的盔甲,與皮甲不同,皮甲還能顯出女子細瘦的腰身,穿上盔甲的慕晚來,周身冷冽英朗至極。
“你先前去哪兒了?”慕晚來抬頭看他,順手把寫好的東西塞進了腰間。
“被將軍撩撥得有些發熱,在河邊吹了吹冷風。”秋九旻說得坦然,也絲毫不覺得“撩撥”二字聽起來有多麼旖旎。
慕晚來站起身,有些好笑道:“倒是我對不起你了?”
“無妨,我已經原諒你了。”秋九旻抬頭,極其厚顏無恥地說道。
慕晚來聽到這話只覺得額角突了突,接着彷彿想到了什麼,嫣然一笑,“罷了,今夜帶你去看個好風景,就當賠罪。”
“什麼風景?”
“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秋九旻心裏隱隱有點預感,一種嗜血的快意從心底絲絲縷縷地蔓延了起來,出口的語氣卻十分隨意,好像在開玩笑一樣,“如果不是血流成河就不要帶我了。”
“那你就不要去了。”
秋九旻:“……”
秋九旻終於還是去了,夜幕已經降臨,浩大的蒼穹之上掛着零星的幾顆星子,寂寥之下,黑營五千將士全部穿着夜行盔甲潛伏在高鶴山的樹林枝葉遮擋下,慕晚來彎腰躲在一塊巨石身後,戰馬也曲腿伏在身旁,一看就是受過良好訓練,秋九旻就待在慕晚來身旁,看着女人低聲對身邊的副將吩咐道:“樹枝都綁好了嗎?”
“放心吧將軍,綁好了。”
“木筏也已經準備好了。”
“吩咐下去,把木筏放下來。”
副將一聽立馬躥到隊伍後頭去吩咐。
秋九旻聽着耳邊蚊蟲嗡嗡的聲音,他撩起袖子,碰了碰慕晚來。
慕晚來一回頭,隱約在月色下看清了幾個小紅點,雖然男子帶着面具看不清神色,但從男人那挽袖子的姿態卻彷彿感受到了幾分委屈和不滿。
“忍着。”慕晚來冷酷地說出了這兩個字。
秋九旻:“…………”
……接着慢慢把袖子放了下來。
“你把我綁在你身邊,是不是怕我去給南疆人報信?”秋九旻突然湊到了慕晚來耳邊,輕聲道。
男子的呼吸落到慕晚來耳邊,就像羽毛一樣,酥酥麻麻的,撓得慕晚來有些發癢。
忽略掉耳尖的滾燙,慕晚來挑眉,不甘示弱地俯首到秋九旻耳邊,“你終於看出來了?”
慕晚來也不裝了,這確實是她的一個小心思。
與其每天跟秋九旻在那裏掰扯信與不信的問題,倒還不如做點實際的——看看她把南疆人殺了他是什麼反應?
慕晚來承認自己多疑,但也承認自己想完全相信秋九旻。
兩個人渾然不覺身邊還圍着幾千將士地在那裏咬耳朵,也渾然不覺兩人的姿勢是有多麼曖昧。
黑營將士們只見自家將軍和那位公子在咬了一陣耳朵后,兩個頭才慢慢分開。
不到一刻,黑夜中一個龐然大物順着溪流緩緩留下,秋九旻細細一看才看清這是一個極大的竹筏,上面綁滿了枯樹枝,堆起來足有兩人之高。
“把石頭點燃。”慕晚來沉聲道,整片山頭愈加寂靜。
只見下一秒,十多塊巨石瞬間如同着火一般,順着山坡朝着南疆的駐地而去,細一瞧,原來是石頭上綁了許多枝葉。
“南疆駐地離此地足有十里,你如何燒得到?”秋九旻看着碩大的火球飛速朝下,周圍逐漸出現了燒焦的味道,眉頭微微皺起。
“你且看着。”慕晚來也不多做解釋,只見下方几里之外,突然如紙染火星一般,火蛇一下子便冒了起來,接着瀰漫,熊熊大火就這樣燒了起來,黑色的濃煙順着風向朝南疆駐地而去。
見此,秋九旻細長的眼睛不自覺地眯了眯。
慕晚來的火球從來就不是拿來對付南疆的,但加上這股風便是了——山火是會蔓延的。
“進攻!”火已經燒起來了,慕晚來也絲毫不擔心秋九旻是南疆的姦細了,就算是——他也沒有時間去報信了。
慕晚來非常坦然地對身旁的男子說道:“你就待在這裏,等我回來。”
耀眼的火光零星映在男子銀白的面具之上,顯得詭譎又神秘,秋九旻點了點頭,彎了彎唇,“好。”
看着五千將士縱馬跟在那英姿颯爽的女將軍身後,行如鬼魅,秋九旻眸色暗了暗,摸着扇骨喃喃道:“果然是慕將軍啊。”
竹筏還沒滑到,南疆軍營不遠處已火光滔天,濃煙也已經瀰漫到了南疆軍營上方,駐紮的哨兵立馬傳了消息,去稟告了上官風庭。
“大將!外面飄來了一股濃煙,前面的那片樹林似乎是被人燒了!”
“怎麼回事?”上官風庭一下子站起,不小心扯到了今日白天剛剛留下的傷口,忍不住吃痛。
還不等那小兵回答,外面便已經起了一陣廝殺之聲。
慕晚來騎在馬上,剛剛割了一個南疆士兵的咽喉,趁着喘口氣的空隙,立馬掏出腰間的火摺子朝早已停靠在旁邊的竹筏扔去,火勢頓起,噼里啪啦的燒葉子聲混在了短兵相接的金屬摩擦聲之中。
等上官風庭出來時看到的就是一身紅衣底衫,身披盔甲,騎在棕色戰馬上的女人正緩緩朝他走來。
外面的南疆士兵已經被殺得差不多了,地上散落着殘缺的屍體和掉落的頭顱,五千黑營將士一身黑甲,神情肅穆,血色沾在盔甲上,反射出嗜血的光。
慕晚來緊了緊馬繩,沉聲道:“先停手。”
幾千將士便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跟在慕晚來身後。
身後南疆的營帳已經染上了火星,順着風向開始一頂接一頂地燃燒,剩餘的南疆士兵全部緊握着兵器,圍在上官風庭和上官風月的身邊。
四周的溫度都高得嚇人,上官風庭感覺自己正深處一片火海之中——而這火馬上就要將他吞噬。
火光將慕晚來臉上的血跡映照得有點駭人,就像從煉獄裏爬出的厲鬼,她手中的長劍正滴着剛剛死去的南疆士兵的鮮血,反射着銀光。
慕晚來看着眼前這個穿着一身南疆貴族服飾的男人,很明顯地就注意到了他肩上的繃帶——看來是她今日白天射中的人。
女人微微一笑,“不知道大將的傷好得怎麼樣了?”
“不勞慕將軍費心了。”上官風庭硬着頭皮,現在兩軍看似已經形成了對峙之態,但他知道,他們已經被慕晚來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