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天一大早,凈塵殿前,兩位值守的熾神看到了前來當差的頁羽,同時還有另外一個黑衣男子。他有着斜插入太陽穴的眉毛,襯托着整個人都十分英氣,還有一雙似乎會說話的眼睛,眼神閃動,像是擁有故事一般長在英氣的眉毛之下,提拔的鼻樑,一張充滿禁慾感的薄唇。他的身影如同黑夜一般,神秘而又富有安全感,他的黑色披風掛在身上,給他整個人都增添了一股不能侵犯的味道。
兩位帶着自己專屬武器的熾神,將他們帶入殿內,然後就安靜地退下了。堯溪喜靜,素來不與其他神祇來往,就連眾神經常召開的宴會,他也甚少去參加,因此,許多神祇也漸漸疏遠了他,便同時有了他不近人情的傳聞,加上他處理神罰的時候很冷酷,於是眾神都對他敬而遠之。
這偌大的凈塵殿,除了門口值守的兩個熾神,竟再也沒有其他人在了。頁羽抬頭看着這個有點荒涼的宮殿,心裏竟生出了一點同情。黑衣男子看到頁羽,點頭示意了一下,眼裏似乎有一點笑意。
兩人踏入了宮殿內,地上鋪着紅色的長地毯,走了好長一段路,才到殿中央,他們看到了堯溪長神。
“你來了?”堯溪還是安靜地坐在了殿上,他看到了祈墨,似乎並不意外,你來了這句有點親密的招呼顯然不是跟頁羽說的。
頁羽知道堯溪長神的身份,雖然很討厭他,卻也帶了幾分恭敬,她環顧了四周一圈,然後找了個地方坐下了,等待着堯溪給自己安排差事。
“真沒想到,你還會讓習神進這殿裏當差?”黑衣男子笑了笑,上下打量着頁羽。“小丫頭,你可知道,跟着堯溪,是多少神祇求都求不來的神職?”
堯溪看了黑衣男子一眼,拿起桌上的茶盞,慢悠悠地品起茶來,並沒有接他的話。他修長的手指拿着茶盞,整個人顯得十分有氣質,低垂的眉毛很濃密,讓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今天的表現倒是和仙草小神一模一樣啊。頁羽這樣想着,又拍了拍自己的頭,她心中對着自己自言自語,頁羽,你可不能因為他一時表現出來的好相處的樣子,就忘了他是怎麼對待掌蓮的。
“我就在這住下了,反正最近剛好沒什麼事。”黑衣男子同樣拿起桌上另外的茶盞,喝了好一大口。堯溪看着他,沒有什麼其他表情,但是伸手為他添茶的動作,能感受得到他的一點親近。
“祈墨長神,我這多了一個人已經夠吵的了,你還要來湊熱鬧?”堯溪淡淡地開口,今日的他沒有了當時處置掌蓮時的咄咄逼人,更多的是淡然和寧靜。
原來黑衣男子是祈墨長神,好像和主神子舜關係不錯,同時統領着這神界的諸多熾神,是一個領兵打仗的主。頁羽迅速回憶起了她在父親處學到的神界關係。
“你,叫什麼名字?”堯溪將眼神安放在頁羽身上,然後靜靜地開口問道。他同時又拿起茶盞品了一口,頁羽在等他下一句話的開口,卻沒想到兩人靜默相對了一刻。
“你讓人來當差還不知道她的名字?”祈墨掃了頁羽一眼,然後滿是笑意又好奇地問道。
“嗯。”他堯溪臉不紅心不跳,沒有一絲愧疚感。
“小神名喚頁羽,是習神一階,見過兩位長神。”頁羽低頭行禮,該做的禮數還是做周全了,不能丟了父親的臉面。
“你當日可曾說過,你是子舜派去採摘不死草的神祇?”堯溪突然話鋒一轉,將她的過往挖了出來。他忽然想起了當日採摘不死草時的情形,她開口就說到自己是子舜派來完成任務的,當時只有兩人的情況下,堯溪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祈墨來了,他恐怕已經通過險泉之眼調查這個小丫頭的往事,堯溪不能放過一絲細節,所以只能將這件事提了出來。
祈墨想到自己在險泉之眼看到的兩人的對話,小丫頭確有說過這樣一段話,祈墨收起了帶有笑意的神情,變得有一絲嚴肅起來,似乎子舜這個名字一出現,就會讓人莫名緊張。子舜為人多疑,同時身為至高的主神,權威不容挑戰,他最討厭的一事就是欺瞞。
堯溪輕輕放下茶盞,伸手拿起身旁的一份神律,緩緩打開,仔細對照着上面的罪名。“你可知你觸犯了主神的威嚴?”
“對,我是說過,但那不是真的。”頁羽今天穿了暖暖的衣裳,卻沒想到竟能在堯溪的質問之下感到十分寒冷,她努力辯解着,“我並沒有侵犯主神子舜的意思,我只是隨口一說,我不知道會有怎樣嚴重的後果。”她希望堯溪能夠忘記此事,不再追究。
“我知道那不是真的,你可知,冒充主神之名,會有什麼神罰?”堯溪又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跟前的茶,卻是冷然地開口。
“小神,未知。”頁羽似乎感受到了低氣壓。
“應當......”
“咳!咳!”祈墨假裝被水嗆到咳嗽起來,打斷了堯溪的話語。
頁羽看了一眼整個宮殿的結構,在這樣的氣氛下,她迅速轉過身,無法再面對堯溪。承受這樣的壓力,她忍住想逃跑的念頭,閉上眼睛等待着堯溪的宣判。
“就一次,放過她,如何?”看着她已經有些顫抖的背影,祈墨滿是憐惜地跟堯溪求着情。
堯溪伸出食指,魂靈真氣流轉,殿外的大門“砰”的一聲關上了,頁羽是沒法再逃走了。
“不可。”堯溪淡淡地說著,“該罰你再經歷一次魂神試煉,散去所有魂靈真氣,然後再重新開始修鍊。”
祈墨拿起茶盞喝了一口,與堯溪對視了一眼,然後凌厲地掃了一樣頁羽,兩人似約定好的點了下頭,“放心,險泉之眼的記錄只有我一個人看過,並且已經抹去了她說是主神子舜派來採摘仙草的這一段。”
“如果不是祈墨長神的行動,恐怕你難逃神罰,吃下苦果。”堯溪起身慢悠悠地踱步到頁羽的面前,森然地看了她一眼,然後開口:
“今晚就罰跪在殿外守夜,直到明早才可以起來。”
祈墨對着頁羽無奈地笑着說:“罰得算輕。”
頁羽快嚇死了,還不知道他會說什麼其他神罰。不會被誅了吧,還好只是跪在殿外一夜,真是謝天謝地了。
“你,本來可以饒了這丫頭......”祈墨嘆了口氣,似乎已經習慣了堯溪這樣的做法。只是,他見過堯溪的次數也不算多,以往都是共同下棋或者在戰場上共事過一陣子。印象中,他一直是這種不慍不火的性子,沒見他笑過,生氣過,哀傷過,只是冷冷清清,平平淡淡。這一直給他很奇怪的感覺,他一直以為堯溪的性格是這樣子的,從未多想。
只是,越亦的事,讓他重新思考了一下這神界的聯繫,果然,最奇怪的,還是堯溪這個人,還有他和子舜的關係,所以他這次來,住在這凈塵殿,是為了觀察堯溪並且了解更多的事情。
頁羽終於將吊起來的心放下了,只是剛才堯溪看她的一眼,雖未直接對視,卻能感受到無形的氣場,受到了這樣的處罰后,她卻驀地對堯溪產生了一點好奇,他本可以再罰自己進行一次魂神試煉,但是卻放過了自己,到底是為什麼?她想一探堯溪的心境,想知道他的真實想法。
於是,兩個各懷心事的人就這樣在這凈塵殿中住下了。
跪了一晚的頁羽,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想趕緊回寢殿休息,卻沒想到又收到堯溪的傳喚。他哪裏是司神罰,他就是她頁羽的剋星,戲弄她一次不夠,罰她一次不夠,還不許她休息。
抱怨歸抱怨,頁羽還是乖乖地回到了大殿當中,等候堯溪的差遣。
他還是大清早的就坐在了殿上,拿着茶盞喝了幾口,就開始批閱各個神域送來的案冊。“你,先把這神界的神律通讀一遍吧。”他沒有抬頭,淡淡地吩咐着頁羽。
“是。”頁羽乖乖地回應着堯溪。
而祈墨,則總是恰到好處地出現在堯溪身邊,替他整理好批閱的案冊,為他添上一杯新茶,給他繁雜的公務理好頭緒,給出自己的判斷和意見,甚至臨走的關門這一個動作都是恰到好處,既不會吵到堯溪,又不會毫無存在感,像是提醒着兩人,他的離去。
頁羽在家中習慣了自由自在,所以不時發出翻書,倒水,打呵欠,撞到桌子的聲音。每次發出聲音的時候,堯溪都愁眉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又繼續批閱案冊。
這神界的規矩怎麼這麼多呀,看得頁羽一邊進一邊忘。不過自己從前在家中,從來都不用看這些神律,是父親寵愛着自己,為自己擋去了很多麻煩,同時又耐心地教導着自己。頁羽有點想念那個嚴厲又慈愛的父親了。
她和堯溪之間,沒有什麼對話,兩人就安靜相對着,各看各的書卷。頁羽看得累了的時候,總會站起來走幾圈,一整天下來,她看到的都是認真,一絲不苟地批閱案冊的堯溪,小山般的案冊竟慢慢地被他批閱完成了。案冊上記錄的都是需要進行神罰處置的神祇們。
頁羽停了下來仔細觀察着堯溪,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柔和氣息猶如那杯茶一樣,給人的感覺是容易親近的,真想不到這個就是傳聞中冷血無情的堯溪上神,掌握着生殺予奪,除了主神子舜,就是這神界數一數二的人物。眾神聽到他的名字都會感到害怕,只要是送去凈塵殿的神祇,基本上都很難再走出來。
她曾見識過他的魂靈真氣,雖然只是小小地纏繞在那株仙草上,但是仍然能感受到施術人的強大。想起那個奪去掌蓮生命的結印,也是這個人施展的。頁羽暗暗攥緊了拳頭。
堯溪似乎感覺到被人注視着,他從案冊中抬頭,看到頁羽死死地盯着他。
“神律都看完了嗎?”這是他今天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他手中的毛筆蘸了一下墨水,準備埋頭看接下來的案冊,卻感覺眼花了一下。他伸手揉了揉額頭,似乎是有點累了。
“哪看得完啊,這麼多,看完就忘了。”頁羽低頭行了一禮,臉紅着說,但是她看着堯溪很疲倦的樣子,心中升騰起了一股憐惜之感,於是她大膽向前走到了堯溪的身邊,然後出聲說:“你還沒看完嗎?”
“嗯。”堯溪淡淡地回了一個字,然後又拿起了一本案冊。
“別看了,咱們出去走走吧。”頁羽伸手奪過案冊,她的心臟直跳,因為面對的是這樣一位掌握生殺予奪的大神,這樣的舉動是否失禮,她來不及細想,只知道堯溪很累了,需要休息,於是她直覺般的做出了這個舉動。
“不了,這個沒批完,明天會積下更多的。”堯溪看着她,似乎一時間不適應這樣的相處方式,淡淡地拒絕了。
“走啦。”頁羽看到她的行動並沒有讓堯溪有太大反應和強烈的拒絕,伸手就拉起堯溪的手,不管拉起的手是冰涼的,通過手掌能感受到心臟跳動,是手掌主人的情緒傳達。
堯溪的心跳突然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跳動,魂靈真氣的流轉一瞬間出現了混亂,他的魂靈真氣會對一切接近的物件有所防禦,而這一次,魂靈真氣卻沒有自動醒過來。他站了起來,晃了晃,好不容易才站穩了。
怎麼.....回事?是自己太累了嗎?
頁羽馬上察覺到了他的不對,右手扶住了他。“沒事吧?你看你,都累成這樣了,還不休息一下。”她知道批閱這些案冊是極耗精力的,但是沒想到堯溪長神會累成這個樣子,剛才如果不是她出手扶他,恐怕他都站不穩了。
堯溪馬上運轉着自己的魂靈真氣,就是一瞬間的事情,此刻並沒有什麼不同,魂靈真氣流轉還是一如往常。
“我着實是累了。”堯溪雖然有點疑惑,但是頁羽還在這,不想她看到自己的疲態,就揮揮手讓她退下了。
頁羽有點擔心他,並沒有聽他的話離去。“下去。”堯溪冷冷地說著,他不想再重複一次他的命令。甚至有了一絲怒氣。下一刻,他忍不住,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這......”頁羽完全被嚇呆了,雖然他殺了掌蓮,但是此刻看他口吐鮮血,她還是生出了一絲憐憫。
堯溪想起了子舜的話:只要練成這上古典籍上的至上仙術,獲得最強的魂靈真氣。就會滅絕七情,從此,喜怒憂思悲恐驚都與你無關。只要七情亂,真氣就會變成最傷人的戾氣。
確實,自己已經沒有了七情,只是為何今日會動怒了?
這個小神,為何會影響了自己?
“我沒事,出去。”他又恢復了冷冰冰的樣子,用袖子擦着嘴角,臉上一絲血色也沒有,神情甚是凝重。
只當是他累了,沒想到他竟然魂靈真氣失控,還口吐鮮血,頁羽不知道其中發生了什麼事,她也不好再惹他生氣,只好皺着眉頭心事重重地退了出去。
祈墨長神或許會知道堯溪是怎麼回事吧,對,去問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