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演捉迷藏戲

一個再怎麼差勁的地方，非要去誇也能誇出一點兒優點。

誇一誇惡鴉島。

雖然塗玄明在惡鴉島上修鍊的那一百多年，沒看到第二個人，只看到了好多個妖怪，但是他從來沒有孤獨寂寞過，因為妖怪們愛聊閑。

經常被聊閑，就沒有時間感覺孤獨寂寞了。

厄天那樣一臉死相，目光可怖慎人的妖怪也愛聊閑。那麼些年，厄天至少抓了幾百次塗玄明變成的貓頭鷹。

在塗玄明在惡鴉島上的第五十年，厄天有那麼一天醒悟了，認為不能自己單方面開心、貓頭鷹單方面被嚇，就提議教塗玄明“五覺滅”。

塗玄明聽到“五覺滅”這幾個字，感覺比抓鷹都嚇人。

學會“五覺滅”，看誰誰死。不看，聽、嗅、嘗味、摸也有一樣的效果。視覺、聽覺能理解，其他三個感覺有機會、有必要發揮嗎？

塗玄明怕的是如果沒收住神通，看到自己、碰到自己……那可怎麼辦？

塗玄明不想學，就躲着厄天。

他躲在惡鴉島上一米多高的野草地里，心裏很緊張，突然被拍了一下後背，魂都嚇得一哆嗦。

“師弟，怎麼在這蹲着？”幸好，不是厄天，是六師姐二娃。二娃屬於那種不愛變人形的妖怪，平時都是原形“趴着半米多高、站着一米多高的白毛大兔子”。

塗玄明低聲說：“躲着厄天。”

二娃說：“太好玩了，我也跟你躲着。”

一個蹲着，一個趴着，躲到天黑了，也沒見厄天過來找。

他們猝不及防地被拍了一下後背，回頭一看，幸好，不是厄天，是十一師哥大咩。

大咩也不喜歡變人形，原形是山羊，體型沒六師姐大。

大咩說：“你們為什麼待在這？”

塗玄明說：“躲着厄天。”

大咩說：“太好玩了！我們一起躲着。”

塗玄明半蹲着，走開，說：“我自己躲着，三個目標太明顯。”

大咩、二娃意味深長地看着他抿嘴笑，不吱聲。

塗玄明扒開擋路的野草，往左邊走了一百多步，又看到二娃、大咩。

“我咋又看到你們了？你們挪地方了？”塗玄明沒等他們倆個回答，接着向左邊走，過一會兒，又看到二娃、大咩了。

二娃、大咩注視着他，異口同聲地說：“師弟，過來！咱們一起躲着。”

塗玄明感覺頭皮發麻，嚇得站直了，視線剛好越過野草的高度，抬着胳膊擺手，雖然誰也沒看到，但是大喊着：“厄天！我在這！快來救我呀！”

二娃、大咩一左一右站在他身邊，每個字、每個語氣都重合地齊聲說：“喊啥啊？師弟，咱們一起躲着。”一邊說，一邊用兔爪、羊蹄往下拽塗玄明，“快蹲着，別讓厄天看到咱們。”

厄天被他們倆個顯得正常了許多。

塗玄明即將支撐不住，快被二娃、大咩拽趴下的時候，厄天悄無聲息地飄到草地上方，長胳膊一伸，把塗玄明從草地里撈出來。

厄天疑惑地問：“師弟，怎麼到草地里了？”

塗玄明覺得他明知故問，說：“我躲你。我不想學‘五覺滅’。”

厄天說：“你不想學就說。躲什麼？我這麼善解人意和關心妖怪，你和那麼多的妖怪怎麼都怕我？”

厄天感覺自己不被理解，心裏面略有疲憊，他發現草地里有妖氣，卻沒見到妖怪。

塗玄明說：“看來那兩個妖怪已經被你嚇跑了。”

二娃、大咩也是愛聊閑的，但是一遇到厄天就什麼癖好都沒了。

塗玄明離開了惡鴉島之後，雖然經常寂寞無聊，但是被妖怪們聊閑的時候少了，避開了許多危險。

塗玄明還在尋找害了山谷村方家人的兇手。他發現咕嘟鎮上有兇手的線索，於是連夜趕過去。

鎮子裏黑暗的街上空無一人，十分寂靜。

塗玄明在修鍊之後，耳力變好，甚至能聽到微風從屋檐上拂過、螞蟻在地下爬行的細微聲音。

可是他現在聽不到一點兒風聲。

他從被自己稱為“虛空”的儲物法寶里拿出一串金色珊瑚靈骨珠鏈，往指縫間繞一下，珠鏈發出比燭火還亮的金光，照亮周圍。

街巷的前方站着幾個人，他們看到黑暗裏有了亮光，其中一個修士小心翼翼地走過去，看清了亮光里的人，身形挺拔，穿着湖藍色的外衫、白色的長袍，用黑布遮面，手上繞着散發著金光的珠鏈。

塗玄明看到遠處有人，在那些人朝自己走過來之前，他立即把臉遮上。

因為他認為修真界的關於他死了的離譜傳言挺好，不想被發現他還活着。

塗玄明問走過來的女修：“這裏出現什麼怪事了？”

這個女修說：“這個鎮子的人都被妖怪抓住了，我們幾個修士從不同的地方過來除妖，可法力不夠，敵不過妖怪，被困在鎮子裏了，為了互相幫襯才聚在一起。除了我，那幾個男修、女修都中毒了，嗓子發不出聲音。”

塗玄明和這個女修一起走到那些修士身邊，說：“是什麼妖怪？你們了解底細嗎？”

一個男修蹲下用樹枝在土地上劃出字“兔妖”、“山羊妖”。

唯一沒有中毒啞掉的女修說：“妖怪們讓百姓們和他們演捉迷藏的戲，天亮之前，沒躲開他們的人都被抓走了。天亮以後，封閉鎮子的結界消失，倖存的人都跑出去，有的還找人修救人，因為聽說妖怪是惡鴉島的，覺得太危險，幾乎沒有幾個人願意幫忙。願意過來救人的……後果就是我們這樣，而且被結界困住，無法離開……”

塗玄明聽到了兔妖、山羊妖、惡鴉島，想起以前那些糟心的經歷，皺眉說：“那兩個妖怪演戲真害人啊……我也沒有把握對抗他們……你們看……妖怪們都不攔着百姓們出去找救兵，可見有多麼囂張、自信。”

塗玄明才說完，就看到在土地上劃出字的男修寫起了遺願：“我這一輩子沒什麼大的成就，所以什麼都不留給別人了。如果看到這些字的人也像我一樣失敗，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塗玄明看到了，連忙安慰：“小兄弟，你要有自信啊！想辦法離開這。寫這些有什麼用？誰有本事來去自如、看到這些話？”

這個男修聽到他的安慰，好像更絕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