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青春懵懂
父母是在飯點過後才回來的,那會思禮已經在樓上休息了。兩人對於兒子突然的殷倩沒有絲毫的詫異。吃完飯後,又出門去了。
而小妹回到家的時候已快到下午3點。思禮恰好午休醒來。
進了家門的小妹,表現出一副飢腸轆轆的樣子。將書包往柜子上一丟,便沖向了餐廳。
“怎麼到這個點才回來?不餓嗎?”一回生二回熟的。這種只能出自老父親之口的話兒如今他也是能張口就來了,內心早已毫無波瀾。與其同時,貼心地將已涼了的飯菜逐一放入微波爐里加熱。
“不想剩點尾巴,索性就弄完了才回來。”顧不得形象的小妹風捲殘雲般扒拉着飯菜的同時說著話。
思禮會心一笑,沒有繼續說些什麼,只是靜靜地看着。
論起自家的小妹,思禮有點心疼。
20世紀60年代出生的父母,在90年時代迎來了人口管控政策。夫妻倆在思禮出生后又想再要一個女兒,卻害怕因此他們失去工作及面臨巨額的罰款。在某位高人的指點下,父母偷偷摸摸地生下了小妹,謊稱是親戚的孩子。小妹剛滿月就被寄養到父親那剛滿25歲還未娶妻生子的堂弟家裏。從此管這位叔叔叫爸爸,而生父則成了伯父。父母每月都會定期去看她,並且直到她12歲的時候,計劃生育政策調整。小妹才得以恢復了身份了。
也是這個原因,小妹從未得到外婆的照顧。這也是小妹對外婆情感不深的原因吧。
重歸生父母懷抱后的小妹,沒有與其同樣遭遇的其他人那般對他們懷恨在心。反而,她顯示出從未有的成熟與沉穩。孝順有加,聽話乖巧,不曾提起她曾經的那寄養日子。
現在,小妹已成長了亭亭玉立的小女子了。上了高中的她,更加地獨立自主,學習認真刻苦,從未讓父母有絲毫擔慮,乖張得令人心疼。
吃過飯,小妹去午休了,思禮也繼續看書去了。
下午5點,父母打來了電話,要求兄妹倆自行處理晚飯一事。從語氣、語速上可得知,戰局大抵是焦灼且不利於他們的。
不過也是習慣了,自從記事以來,這樣的場面數不清了。
此時的小妹仍在美夢之中。
而思禮像往常一樣給外婆送鹽焗雞去了。
外婆雖與小妹相處甚少,但對於這個外孫的愛意絲毫不遜於他人。幾句感謝與關心之後便催促着思禮回去。思禮多嘴了一句“她已經不是小孩了”,招來了外婆溫柔的罵。
來迴路途加上這簡短的交流,也就用去了1小時。
6點10分,距離家還有200米距離,思禮的電話響了。
“哥,哪呢?”小沐的聲音裏帶着睡意。這嬌弱的聲音與今早慕晴的一樣。
“現在回去。怎麼了?”對於妹妹的關心,思禮沒有半分感動之情。畢竟,這樣的關心,無非是有事相求了。“對了,爸媽沒空,等我回來帶去你吃飯。”
“巧了不是!我同學約了我出去吃大餐,現在要準備出門了。你看我對你多好,現在只用管好自己咯。”小妹的話語裏只剩下來炫耀之意。
“要我送你過去嗎?”這樣的無微不至也就成了思禮掩飾一人覓食的孤獨落寞。
“不用!少管我就行了。不說了,我趕緊要出發了。”小妹似乎挺排斥這個話題,匆忙地掛了電話。
換做以前,小妹可是求着她的老哥載上一程。反常必有妖。其中肯定有問題。
於是乎,思禮放慢了車速,並在距離家門不到20米處停下了。
選了個拐角處,化身成為一名狗仔,等待着獵物的到來。
5分鐘后,小妹打開了大門並走了出來。這會兒,她穿了件寬鬆的淡藍運動套裝,平常愛隨身攜帶的小挎包也不見了蹤影。
3分鐘左右的時間,一個男生騎着自行車來到她的面前。小妹上車的動作自然與開心。男生還貼心地伸出手,隨時做好防護的準備。
待小妹坐好,男生大概是問到了地點,騎上自行車緩緩地離開了,
思禮邊慶幸着新能源摩托車的輕便邊悄咪咪地跟在了兩人身後。
10分鐘后,載着一對青春男女的自行車停在了一家看上去較為高大上的飯店門口。小妹率先蹦下車,笑容甜蜜地與男生交流幾句后便走了進去。
男生則是將單車停靠好后,從車前籃子拎出了書包,小跑着進去了。透過飯店巨大的玻璃牆,思禮清晰地看到兩人的實時動態:小妹先是到前台點了兩杯果汁一樣的飲料,然後挑了張靠近玻璃牆的雙人桌坐了下來並玩起了手機。當男生走到跟前時,小妹趕緊把桌面騰空,接過了書包並把幾本書擺了出來。男生坐好后,兩人便邊做作業邊交流着。有時似在討論解題辦法,有時又像是在對答案,有時還在相互嘲諷。
思禮對於此情此景又是開心又是難過且帶有點憂慮。開心是因為自家小妹長大了,而且這個男生斯文帥氣。難過的原因也是自家小妹長大了,遲早會留不住了。而憂慮則是兒女情長這一方面上,小妹的資歷太少太少。雖然自己也是一名新手,但比小妹還是略勝半分。
偷看了30分鐘后,感到了疲憊的他選擇了離開。
上午的飯菜熱一熱就是晚飯。兩頓飯,一家子人沒相聚過。這樣的生活景象缺乏着溫馨的韻味,但也是極好的。畢竟,都是因為大家在忙自己喜歡的事而耽擱的。
吃飯的時候,大致是無聊了。撥打了女朋友的電話卻被拒接了,理由是正在開會。從今早到現在,慕晴似乎都在忙碌着。上午會客,中午應酬喝了點小酒,午休到酒醒后又陪着母親去開會。再看看自己這邊,除了柴米油鹽,多出來的時間則是留給了能讓自己心安的書籍。
既然得不到快樂,那就將這麼怨氣撒到最親的親人處。這樣的想法促使他撥通了小妹的電話。
“飯局怎樣呀?要不要給我打包點呀?”陰陽怪氣的樣子,讓人有種他已經告別了這幾天的心理陰霾。
“你自己不會出去吃嗎?我沒空,你有話就說,沒事我要吃飯了。”面對哥哥的攪擾,小妹憤怒着。
“果真就是有了別的男……生后,自家的哥哥都不會疼了。”這樣的話語,更加堅定了人們的看法。憂鬱的思禮,心態似乎全恢復了正常。而那個男字發音的拉長,
“你跟蹤我?”小妹的詫異神情思禮可以想像得到,無非是腦袋四處地轉。並且,對自己“光輝”事迹的敗露感到驚恐。然後她又補了句:“你追慕晴姐姐的時候怎麼沒這麼不要臉啊?”
“行了行了!就回家的時候看到你和他出門而已,我不會和爸媽說的。”小妹的怒火絲毫沒有引起思禮的關注,反而令他感到了喜悅。
見小妹不說話,思禮語氣一轉,嚴肅地問道:“跟哥說實話,是不是和那個男生談戀愛?”
“回去再說吧。”小妹掛斷電話的速度和剛才出門前的那通相似,但心境卻不同。
電話掛斷了后,思禮突然心生幾分悔恨,估計是對於剛才自己的所作所為。
本想着再回個電話過去說點什麼,但不知道怎麼開口。
吃完飯,洗碗的同時依舊想着這件事。
“哥,我回來了。”就在思禮放好碗筷之時,大門打開了,熟悉的聲音從外鑽入。聲音十分的低沉,往日裏的歡快活潑尋不得。
“這麼早就回來了?”思禮脫掉圍裙,甩着手上的水珠子走了出來。
“嗯,吃完飯就回來了。”小妹的話里沒有怒火,有的只是一種孩子犯錯后怕父母教訓的恐懼。
思禮將小妹領到餐桌前,遞上了一個剛從冰箱裏取出的蘋果:“和我說說唄,你和他咋回事?”
“不算啥關係吧。就是同學,彼此互相幫助。但別人這麼幫你,不是沒有目的的。所以,我還是把他當同學,而他把我當成他的女朋友。他學習很好,我有啥不會的幾乎都靠他給我解答。從我上小學的時候,我們倆就認識了。從那時起,他時刻都在關心着我,幫助着我。接我上學,送我回家。感覺吧,以前的安全感有一半來着於他。”小妹解釋着這份莫名情誼的同時,眼神里泛着迷茫的光芒。
“所以?”思禮想趁熱打鐵,更進一步地了解這個可能會成為未來妹夫的男人。
“有一件事連咱父母都有可能不知道。我曾經因為戶口的事情而差點失去小學升初中的考試資格。是他的父母想辦法拜託別人給解決的。那時候,咱家真的啥都沒。有的只是陪伴和教育。爸媽的確教我許多為人處事的道理,但你連那個平台都夠不到,有何用?秀才到兵堆里,你再多的墨水和那一桿桿長槍對等得了?”小妹的言語裏透露着對貧窮日子的恐懼和對美好生活的嚮往。
“他家很有錢嗎?你在意錢嗎?”思禮的語氣越來越不堅定。
“你說呢?你在意嗎?”小妹頭仰靠在了椅靠上,望着天花板冷冷地反問着。
這一輪互相詰問結束后,思禮敗得似乎是那麼的徹徹底底。以前總將金錢視為糞土的他,卻找不得答案。他只得胡亂地捏揉着自己的下巴,以緩解這份來自於自己的尷尬與無助。
“我不是因為覺得他有錢才這麼和他做朋友。哎,說白了。也就是自己懶了,不想努力吧。現在就給自己找個保障,不算是個錯誤吧。”親哥的尷尬,讓小妹不得不去圓場。只不過,這也許不算圓場,而是一種內心的交流。
小妹的成熟令人可怕。一個初入高中的女子,卻已經在佈局自己的未來。一個未曾經歷社會洗禮的孩子,早已看清了某些東西。這一點,就連在人性的深淵邊凝望着的思禮也自愧不如。
愛情和麵包這個辯證性話題談到這,兩人都陷入了思慮之中。年少時的那份純真,已隨着時光的飛逝一併離開了。
“還要吃點葡萄嗎?”試圖用關心的方式打斷這份寂靜的思禮,但在起身時才發現那稚嫩的臉龐上已出現了兩行淡淡的淚痕。
十二年的寄養生活,缺乏父母之愛。自己上學,自己做飯,自己睡着。這對於思禮來說是10多歲以後才學會的獨立自主能力,在小妹記事起便無師自通。平日裏在思禮面前總是嘻嘻哈哈的小妹,不知是花了多少時間才從過去的那種孤獨里走出來的。還好,這期間她的親哥和父母已經開始陪伴在身邊。
“今晚還要和他出門嗎??”夜色思禮。
小妹搖了搖頭,露出了一絲微笑。
這之後,兩人間默契地摒棄掉了這個話題,一同出門散步去了。
時隔大概半年之久了,飯後的活動兩人又一次同框了。
沒有方向沒有交流,小妹跟着她的哥哥,而思禮想追着月亮。
繞了菜市場一圈,即將踏上歸家之途。就在這時,小妹發現了一個熟悉的人影,提醒了下她哥:“就他。”
“他這是在幹什麼?”思禮開始好奇地看着窗外的那個男人。男人來到了一家店面前後停住了腳步,並掏出了手機似乎在發著信息。
叮……小妹的手機信息提醒音響起。
“他的?”這十分巧合的巧合,讓思禮流露出了笑容。
小妹點了點頭,邊回著信息邊說著:“他一會還想接我一起去圖書館寫假期作業。現在在問我想吃點什麼?我想吃板栗和豬肉脯了。”
在小妹那天真的臉龐上掛着不合時宜的甜蜜,思禮叉起了腰,不知該喜還是該憂。但,這個男生的確很在意自己的妹妹。
“你吃嗎?”低頭髮完信息的小妹發現沒人回應她后,抬了起頭再一次問道。
“不用,你自己吃。”思禮輕描淡寫地丟出了這麼一句話。但隨後,他將身子一靠,嚴肅且低聲地拷問着:“他這麼疼你,你給他什麼了?”
“上回去你們那參加比賽,得了二等獎。獎金加上老師送給我的紅包,給爸買了件衣服和給媽買了一雙鞋。之後剩下的拿來買了好多好多的練習冊送給了他……和我,以報答他平日時的投喂恩情。”小妹略作思考,調皮地開起了玩笑。不過,這樣的解題方式也許挺正確的。
思禮哈哈大笑了起來,摸了摸可愛女孩的頭,不停地表揚着:“幹得漂亮了。這樣,咱們又不欠他的,也能幫助自己,簡直一舉兩得。我妹就是聰明機智。”
大哥的這番讚許,讓這調皮精有點飄飄然。她左右晃動着腦袋,用那秀髮不停地蹭着大哥溫柔細膩的手掌心。
這樣的動作加之神情表達,周邊的人更多地會把兩兄弟當成了情侶,投去了羨慕的目光。
“去!找點他喜歡吃的東西買上半斤,你哥我買單。你以後別老是白拿別人的,偶爾也要買一下單。缺錢再和我說,我給你就是了。”談笑間,思禮又給小妹繼續上了課。
“我跟你要?你哪來的錢?你也不得從爹媽那邊拿。你這借花獻佛本事長進了啊!”面對思禮近乎炫富一般的關照,小妹跟上了一頓嘲諷。
“我有兼職啊,我邊學習邊工作。-現在爸媽幾乎都不給我生活費了,全靠我自己了。”說到這裏時,思禮自信得嘴巴邊邊微微一翹。
“這麼厲害的嗎?要不我也兼職去?反正我學習已經可以了。”小妹開始羨慕起思禮的財富“獨立”了。
但這一“想法”立馬被他哥扼殺在了搖籃里:“你給我好好讀書,別想那麼多。高中談戀愛就已經過分了,你還想邊上學邊打工?”
“我沒有談戀愛,只是朋友……”思禮的怒言讓小妹害怕得低下了頭,嘟起了嘴巴用手機點着餐。
恰好,兩人同時發現了男生正朝着他們走來。
“你好,找她對吧?我是她哥!”思禮雖喧賓奪主般宣示着對小妹的擁有權,但又十分禮貌地起身示意男生靠上前。
男生似乎想將小妹帶走,但最終還是認慫地妥協了。
“多謝你一直以來對我妹的幫助,謝謝。”思禮不停地拍打着男生的肩膀,每一次都比上一次重。到了最後,男生好像覺得有點疼但不得不繼續承受着考驗和不斷地點着頭。“好啦,我要回家,晚點還約了人去打桌球。你們就趕緊去學習吧。”涉足心理學的思禮早已看穿兩人的焦慮,但不予揭穿,配合地找了借口離開了。
去時兩個人,歸時卻孤身。走了大概30多步,思禮回望了眼小妹。此時的小妹正和男生站在路邊商議着。見此狀,微笑掛於臉上。但誰也不會知道,轉回了身後,他那份嘆息是那麼冗長。
心裏的百感,用那麼一句“人總有生死病生,亦會悲歡離合”來形容是如此的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