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十一江春水莫向東流

毫不誇張的說，自從他五年前覺醒了自我意識之後，沒有哪一天不想着去見見、去感受、去觸碰一下陽光的願望。

簡以欽想着，漸漸地收回了思緒，也把伸出去的手慢慢收了回來，他眸中的美景悄悄的淡去，轉而凝聚出江奕的身影。

確切的來說，是代表江奕的遊戲人物“莫向東流”的身影。

從簡以欽的角度，他只能看到江奕的背影。江奕一頭黑髮，被風吹起隊伍時候偶爾會刮到他的臉上，帶起一陣癢意。

他穿着一身和自己相仿的黑衣，後背寬闊強勁，無端的讓人覺得可靠。

陽光是公平的，它從不偏私的將光輝分給世間萬物，就連江奕也不例外，他身上也被鍍了一層金光。

所以簡以欽就看見他帶着光，強硬不講理卻又溫柔寵溺的闖進了他的世界。

他如然就想到一句話：

你是我喜歡的男孩，向著光，閃閃發亮。

簡以欽看着，突然把臉埋到了江奕背上，手也環上了江奕的腰。

“莫向東流”在他的眼裏，分明沒有溫度，他本應該和遊戲世界裏所有的遊戲人物、NPC一樣，沒有意識，只是一段冷冰冰的數據。

但此刻，因着屏幕外的那個人，徹底的變得特殊起來，簡以欽就覺得他全身上下都帶着一股暖意，順着他的手臂流進了他的心裏。

江奕並不知道簡以欽在想什麼，他盯着電腦屏幕，無端的生出了一點嫉妒來。

畫面里，兩個黑衣男子正親密地坐在七彩的鳳凰上，後面的那個男子依靠在前面男子的背上，還攬着他的腰……鳳凰載着他們領略這個世界的風光，陽光也籠着他們，看起來全然一副唯美的畫面。

江奕看着，就品出了幾分神仙眷侶的味道。

好在江奕也很快的反應過來這是一個“我醋我自己”的沙雕模式，立刻把心裏那點酸消掉了，他向簡以欽問道：“崽，怎麼樣？喜歡嗎?”

簡以欽沒抬頭，他用悶悶的聲音“嗯”了一聲，“喜歡，很喜歡，特別喜歡，超級喜歡。”

“那就好，”江奕說，“這是我新增的日常模式，你只要開啟日常模式，系統就會為你自動的模擬晝夜交替、四季變換，而且這個程序連接了天氣預報系統，會根據天氣預報來為你調整天氣轉態，目前有大、中、小的雨天，多雲天，晴天以及冬季的霜雪天。”

也就是說從此以後，簡以欽可以在遊戲裏，感受日月星辰，領略四季變化。

簡以欽總算知道江奕住院以來都在寫的程序是什麼了，他知道江奕感受不到，但還是抱緊了面前人的腰，有些莫名的哽咽，“謝謝。”

江奕說：“這才哪到哪，你就說謝謝了?”

簡以欽這下抬頭了，疑惑的看着他。

江奕笑笑，超控球球慢慢的往南山飛去，又問他：“崽，你喜歡玫瑰嗎?”

簡以欽搖頭：“不喜歡。”

“……”江奕沉默了一瞬，耍賴，“那我不管，你今天必須喜歡。”

簡以欽看着眼前越來越清晰的玫瑰花園，笑道：“好，我喜歡，特別喜歡。”

球球在南山的天池旁停下，這天池是遊戲裏本來就有的，以前是一個日常任務點，玩家要做的就是需要殺死天池裏的魔物。

不過因為這個任務實在是太難了，玩家反應了多次之後，這個任務就消失了，天池也就從一個熱鬧的任務點變成了一個普通的景點，基本沒人踏足。

現在在天池的旁邊，多了一個玫瑰園。

簡以欽一眼看去，沒能看到邊。

說是玫瑰園不怎麼對，應該是玫瑰花海。

這個玫瑰花海做得極為精緻，精緻到簡以欽走過去，就能看到姿態萬千的玫瑰花，有開得正絢爛的，也有才開出兩三瓣花瓣的，還有隻打了花骨朵的。再仔細看，甚至能看清每朵玫瑰上長了多少根刺、多少片葉子，也能看到葉子的每條脈絡。

它們紅色花瓣中間有金黃色的花蕊，花蕊頂端粘着花粉，散發出陣陣醉人的芳香，玫瑰的四周蝶飛翩翩，有風吹着，玫瑰花隨風搖曳。這些玫瑰馥郁芬芳，遠遠看上去，一株株玫瑰花顯現出一片紅色，紅似火，艷如霞，美麗極了。

簡以欽一眼就能看出這場景做得有多用心。

要是讓其餘遊戲玩家看到，那他們肯定也不會抱怨這次更新的版本數據大了。

江奕看着獃獃的簡以欽，對他道：“別光傻站着，過去看看。”

簡以欽動了動腳，又有些猶豫，他不太想去破壞這幅美景。

江奕看出了他的猶豫，用鼓勵的語氣說：“過去看看，有驚喜給你。”

被他這麼一說，簡以欽就沒了猶豫，抬腳往玫瑰花海走去。他剛走到邊緣，卻突然碰到了一個屏障，怎麼也走不過去了。

簡以欽詫異的問他：“怎麼回事？”

江奕笑了笑，下一秒，簡以欽就看到自己前面出現了一個問題。

【系統】：請問簡以欽全世界最喜歡誰？

簡以欽：“……”

他紅着臉，當著江奕的面輸入了“球球”兩個字。

【系統】：對不起，答案錯誤。

系統出現了錯誤提醒。

江奕提醒道：“崽，說謊是不對的。”

玫瑰花海的系統檢測出旁邊還有人在，於是繼續彈出問題界面。

【系統】：請問簡以欽全世界最喜歡誰？

簡以欽再次：“……”

他彆扭了半天，到底還是好奇蓋過了羞恥，於是頂着一張爆紅的臉，硬着頭皮輸入了“江奕”兩個字。

如簡以欽所料，這果然就是正確答案。

因為下一秒，簡以欽就感覺到擋在自己面前的屏障消失了。玫瑰花海也在此時發生了變化，就在花海的中間，一些玫瑰花開始瘋狂的生長。

它們不停地長高，然後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個長長的拱形通道。

簡以欽又雙叒叕：“……”

江奕這是什麼直男？

這場景雖然很漂亮，但是這明顯的哄小女生開心的小手段，算是什麼驚喜？

江奕很委屈：“崽啊，你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驚喜還在後面。”

簡以欽這才發現，自己一個不小心把心裏話都說出來了，他看了江奕一眼，咳了咳，尷尬的指了指玫瑰花的拱形通道，“那我先進去了？”

他說完也不等江奕回答，直接走了進去。

這個拱形通道也很精緻，夢幻又美麗，饒是簡以欽一個大男生，都很心動。

通過通道，那裏出現了一道玫瑰花構成的花門，簡以欽一推，面前又出現了一個問題。

【系統】：請問江奕全世界最喜歡誰？

簡以欽心裏咯噔一聲，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趁着江奕還沒追過來，他快速的輸入了“簡以欽”三個字。

然後，門開了……

他都來不及糾結前面這個“江奕全世界最喜歡誰”的問題，因為他已經被面前的景象給驚呆了。

只見在門的另一端，高樓大廈、車水馬龍，簡以欽還站在這邊，就能聽到那邊各種各樣的聲音，比如鳴笛聲、說話聲以及一些字正腔圓的廣告聲。

“你愣着做什麼？還不趕緊進去看看？”江奕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到了他的身後，他說著，還用手輕輕推了推他。

簡以欽抬眸看了他一眼，就抬腳跨了進去。

他經過寫着學府路的路標，看着來來往往的路人，疾馳而過的車聲給他增添了實感，周圍林立着的各類商店讓他眼花繚亂。偶爾路過一些小巷，那裏有許多小商販擺起了各種小攤子，有的小攤子上面的喇叭正在工作着。

簡以欽凝神去聽，還能聽清楚喇叭里到底在說什麼。

“十元三件，瞧一瞧看一看嘞，十塊錢買不了吃虧，十塊錢買不了上當……”

“廠家虧本大甩賣，虧本大處理……”

……

還有其它各種，與這兩條基本大同小異。

再往前走去，就是一片小吃街，簡以欽找到江奕說的那家最愛吃的“西紅柿雞蛋面”，站了過去。

店主是一個有點胖的阿姨，他看到簡以欽，立刻笑着朝他招手，“小欽啊，下課了？今天怎麼樣？要不要來碗西紅柿雞蛋面？”

簡以欽狀態之外的搖了搖頭。

阿姨繼續道：“快進來，別客氣，阿姨馬上就能做好了。”

面前的景象和人都太過於真實，簡以欽一時不知道怎麼面對，乾脆拔腿就跑。

等他再停下來的時候，已經到了A大的校門口，他看了看，就抬腳走了進去。

“簡以欽，你下午不是沒課了嗎？怎麼回來得這麼快？不在校外多浪一會兒？”

“嗨，以欽，早上好。”

“我待會兒下課了想去小吃街那家自助小火鍋，要一起去嗎？”

“過幾天的運動會哥幾個都參加了籃球隊，給你留了個位置，你來不來啊？”

“我又考砸了，我簡哥幫忙補個課唄？”

……

一路走來，簡以欽遇到了很多向他打招呼的同學。

剛開始他還有些慌，一兩次后他也知道了這大概又是江奕寫的什麼程序。順着那天江奕帶他遊覽的順序逛完了A大，最後的目的地是落霞谷的情人坡。

江奕適時的出現在他旁邊。

簡以欽問：“剛剛那些和我說話的人都是你吧？誒，我說你無不無聊啊？”

“被發現了啊？我開了變聲器你也能認得出來？我還以為我隱藏得挺好的呢……”江奕爽快的承認，然後回答他的問題，“不無聊，做的時候就想着，我家崽看到這個一定會很開心！”

簡以欽：“我一點都不開心。”

江奕：“……”

口是心非就過分了啊崽。

江奕一時間也接不上話來，他看着屏幕里低着頭的簡以欽，不由有些忐忑，簡以欽不會真的不開心了吧？！

他正想着，耳機里就傳來了簡以欽的聲音，他說：“江奕，謝謝你。”

那聲音很沙啞，帶着些不太明顯哽咽。

江奕突然問他：“謝我什麼？”

簡以欽忽地抬頭，笑道：“謝謝你，讓我真實感受到存在。”

他第一次覺得遊戲世界也那麼美，那麼真，也是第一次真真實實的感受到自己的存在。這一刻，明明在他看來只是一臉虛假的遊戲世界，也有了它存在的意義。

江奕發誓，他真的在一個遊戲人物臉上看到了笑容，那笑容很燦爛，滿是真摯。

他從這句話里大概明白了簡以欽有的心結——一直對自己的存在有些懷疑。

這不難理解，就像是如果把他關在一個世界裏五年，不和人交流，沒有各種電子設備和網絡，他大概也會懷疑——他這個人是死是活。

尤其是簡以欽還完完全全的知道自己所處的世界是個虛假的遊戲世界。

江奕頓時心疼了，認真的對他說：“真實與虛假是沒有界定的，存在即為合理，存在就是真實，你存在的地方，更是因為有了你而變得真實，別被虛假所迷惑而懷疑真實。”

有人告訴他，你是真實的，因為有你，所以這個世界也是真實的。

簡以欽眼角還掛着淚，嘴角卻翹起了笑容，他肯定的說：“我記住了。”

江奕看着他，突然道：“崽，你還記得嗎？我和你說過，這裏是學校著名的情人坡，聽說在這裏和自己喜歡的人表白，就能收穫愛情。”

“嗯。”簡以欽猛地睜大了眸子，他感覺到了什麼，手抓住了自己的衣袂，握得死緊。

“那麼崽……”江奕認真的看着他，也很認真的問，“你能和我在一起嗎？”

見簡以欽獃獃的不說話，他又問了一句：“簡以欽，我喜歡你，你能和我在一起嗎？”

簡以欽紅着眼回答他：“可是我不能脫離電子設備存在。”

江奕說：“嗯，我知道。”

簡以欽繼續道：“我也不能時時刻刻都陪着你，不能陪着你，你只能透過屏幕看見我，就像找了一個聊天軟件。”

江奕說：“嗯，我也知道。”

簡以欽嗓子干啞，艱難道：“即使是這樣，你也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江奕笑着點了擁抱的交互動作，告訴他：“你既然能覺醒自我意識，脫離遊戲世界，總有一天肯定能來到我這邊……如果沒有的話，我們可以買個機械人，機械人也相當於電子設備，你可以附身到機械人身上。再說了，現在科技那麼發達，以後肯定會有仿生機械人什麼的……倒是你，我以後變老了，你一定不能拋棄我……”

“江奕！”簡以欽突然截住了他的話，他也認真的看着他，同樣認真道：“我也喜歡你。”

他說完，直接對着江奕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