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青梅竹馬

第二章 青梅竹馬

李夫人雖然十分愛重自己的兒子,然而她內心深處,始終都有一個小小的遺憾,那便是沒能生養一個女兒出來,而今喜得此女,不消人說,自是把她當成親生閨女一般看待,欣喜之餘,還吩咐府里上下,務必要對李駿凌及李香菱倆個一視同仁,稱李駿凌為少爺,李香菱為大小姐,一切吃穿用度全部等同。

“香菱姐,你是否覺得悶?”李駿凌盯着她看了一陣,忽然笑了,“我來唱歌給你聽好么?”

“好呀。”對於李駿凌的請求,少女幾乎從不拒絕,當下兩腿併攏,雙手拖着腮幫,手肘抵在膝蓋上,靜靜地傾聽。

李駿凌直起身子,清了清嗓子,嘴唇一動,一首高亢嘹亮的小曲,便從他的口中傳了出去。

他的氣力很足,調子也高,聽起來竟一點也不像是個病人,江陵城地處北域,到了冬季,氣候便會異常寒冷,因此,在這裏生活的人們,為了抵禦寒冷,常常會飲用烈酒,來激發人身內的血氣,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造就了江陵城特有的粗獷民風。

江陵民謠的特點,便是以豪邁飛揚,熱情奔放這八個字為主旨,沒有固定的唱腔,以及刻板的唱詞,一切以人為主,講究直抒胸臆,信手拈來。

唱到興起時,不論是天上的日月,抑或是地上的草木,皆可用來填詞,李駿凌病弱之軀,自年幼時,便不能像其他孩子那樣跑跳打鬧,除了修真練氣,他平時最大的愛好,便是編曲來唱,藉著唱詞,發泄內心的積怨。

歌聲在天地間回蕩,溪邊的白鷺在這悠揚的樂聲中驚起,一排排的的飛向天空,李香菱望着它們,一顆心不由得飛向了遠方。

忽然,李駿凌的歌聲停住了,隨即換成了一個十分難聽的嘎調,像是一支漏氣的喇叭,又糙又劣。

李香菱嚇了一跳,轉過頭卻看見李駿凌正對她擠眉弄眼的扮着鬼臉。

“哈哈,嚇到你了吧!”

“..哼...”

兩人單獨在一起時,李駿凌總是會做出這種無聊的把戲,來開李香菱的玩笑,並且還樂此不疲,開始的時候,出於長姐對幼弟的愛護,李香菱還不會對他怎麼責備,因為她知道,除了自己,沒有人跟弟弟玩。

可是女孩兒家到底還是本性矜持,總被這麼捉弄,任誰也不會高興。

她柳眉微微一蹙,薄嗔道:“你又跟我作怪,再這樣,我可要告訴夫人去了。”說著,伸出右手,往李駿凌的肩膀上輕輕一推,手剛一挨上他的身子,便只聽‘啊呀’一聲,那少年竟似大風吹折旗杆一般,推金山,倒玉柱的從石頭上摔了下去。

“小弟!”李香菱嚇得花容失色,當下不容細想,俯身便去拉他。

兩個人立刻抱在一起,一併滾倒在花叢里,折騰了一會兒,終於在一塊緩坡上剎住。山勢雖然陡峭,好在地上的植被生長的更為茂盛,彷彿一張天然生成的巨大毛毯,鋪在了倆人身下,這才保證他倆沒有受傷。

李香菱秀口微張,微微的喘了口氣,顧不得凌亂的衣衫和散亂的秀髮,趕緊翻身而起,細細察看被她壓在身下的李駿凌傷勢如何。

“小弟,小弟,你怎麼樣?你疼不疼?”

這時候,她再也顧不上什麼男女之嫌,一雙小手不住的在李駿凌身上遊走,一邊仔細檢查,生怕他摔了個骨斷筋折。

過了一會兒,李香菱並未察看出李駿凌身上有哪處骨折的地方,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然而一向心思明慧的女孩,馬上又發現了另外一個嚴重的問題。

那就是無論她怎麼捯飭,怎麼摸索,那少年只是氣息昏沉,雙目緊閉,一聲不吭,直挺挺得,像是死人一般。

“奇怪,小弟既然沒有外傷,又為何會昏迷不醒?難道是在翻滾的過程中,腦袋觸到了山石?”

想到這裏,李香菱猝然一驚,一股巨大的恐懼,從心裏蔓延而出,瞬間將她整個人淹沒。

“嗚嗚嗚,都是姐姐不好,失手將你推下,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我也不在世上活了。”

少女悲痛欲絕,一雙明眸頓時變得淚盈於睫,她呆了一呆,俄而,一下子趴伏在李駿凌身上,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少女哭得天昏地暗,只覺得自己罪大惡極,她的思緒亂成一片,所有關於人在犯錯后慣有的悔恨摻雜着巨大的罪惡感紛至沓來,

自己接下來要怎麼做,是要自行到李景鴻夫婦那裏負荊請罪,還是立即刎頸就死,追隨李駿凌而去?

霎時間,李香菱百感交集,倒把那不省人事的李駿凌拋在了腦後,只自顧自地哀聲痛哭,卻沒注意到本來雙目緊閉,一聲不吭地李駿凌,經她這麼一哭,竟於此時陡然睜開了雙眼。

“呃...香菱姐,別哭了。”

李駿凌伸出手,歉意的拍了拍李香菱瑟縮的香肩,輕聲勸道。

“嗚嗚...不用你管,我在哭我弟弟呢!”

少女正哭的傷心,對於他的安慰,直接理也不理。

“咦?小弟,你怎麼醒啦!”忽然,她愣了一下,緊接着,彷彿一下子想起了什麼,“霍”地一聲坐起,伸手抱住李駿凌雙肩,滿面惶急的問他道:“你...沒有事么?”

“我沒事...”李駿凌搖搖頭,對上她的眼睛。

“香菱姐,你別擔心了,剛才我是在跟你鬧着玩呢!”

”真的沒事?”李香菱不太相信,趁着說話的空當,上下打量了李駿凌好幾眼,目光有些茫然。

“你別是在編些假話安慰我吧?”

“真的沒事。”李駿凌重重的點了點頭,“你自己不也沒事么,你就是關心則亂,眼裏只有別人,唯獨沒有自己,這草地如此鬆軟,怎麼可能傷得到我,只可惜,壓壞了不少花花草草。”

“那就好...”李香菱聞言,先是重重的鬆了一口氣,隨即猛然變換了臉色,俏臉含嗔道:“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居然拿這種事情來騙我!”說著,伸手在李駿凌的胳膊上不輕不重的拍了一掌。

李駿凌全不認真,老老實實地受了這一下,哈哈一笑道:“日裏待的煩悶,活動活動筋骨也好,你看這滿山花朵開的多麼嬌艷,我來采上一朵,替你簪在雲鬢邊。”

也許是意識到了自己的玩笑開的有點過大,李駿凌心下頗有些歉意,他滿臉陪笑,手捧野花,擎舉着,便要往那少女額角上插去。

“不來了。”李香菱卻是余怒未消,直氣得甩開他手,把頭扭向了一邊。

少女似乎真被少年這般冒失的舉動氣得不輕,過了好久,都沒看他一眼,也不說話。

“呵呵,姐姐休要見怪,若是不喜,小弟以後再不跟你胡鬧便是。”李駿凌也不着惱,仍是一笑,反手把花莖橫叼在嘴裏,牙齒微一用力,一股甜蜜的味道瞬間擴散到整個口腔。

兩人一個抬頭望着天邊紅霞,一個低頭整理衣衫,都不再說話,一股沉默的氣氛悄然醞釀。

怔怔地出了一會兒神,李駿凌忽然喃喃的低語道:“江陵真好,花都是甜的,連風裏也帶着香味,只是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能過多久...”

李香菱聞言,心中一震,轉頭就看見了李駿凌那雙淡漠的眸子,他的臉上沒有表情,眼神也很空洞,看上去似乎波瀾不驚,但水面之下,卻是隱藏了深深的悲涼。

她知道,眼下這少年正是觸景生情,見到山河壯美,一片生機盎然,便聯想到了自己身患頑疾,常常與病魔為伍的痛苦經歷,以至心灰意懶,對人生失去信心。

她香口微張,試圖說些什麼,來打消他心中的抑鬱,然而話到嘴邊,卻終是化為了一句長長的嘆息。

“小弟。”李香菱輕輕呼喚着他。

“明天是你進階築基修為的好日子,叔父要為你舉辦一個儀式,到時候會來很多客人,你可準備好了?”

“跟平常一樣,沒什麼好準備的。”李駿凌抬起一隻手掌,擋在額上,淡淡的說道:“只要父親他老人家高興就好,那些客人是好是壞,是走是留跟我有什麼關係,高興就多吃幾口,不高興就少喝幾杯,家裏又不缺那幾雙筷子。”

“話可不能這麼說。”李香菱搖了搖頭,表情有些認真。

“當今這世道,強者至上,正因如此,叔父才對此事格外看重,而今你剛過十四歲,修為便已達到築基階段,這等天賦,即便是當年的叔父,只怕也有所不及,咱們李家在這江陵一帶,又是首屈一指的修真世家,明日一會,你必將聲名遠揚,這可是別人夢寐以求的事。你竟反而不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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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酒酬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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