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 糟糕之旅（下）

叩叩叩！生活艙的門從底部被敲響。在外面等待許久的大個子示意運輸工們舉起手中武器，讓老機械師掀開艙門。從旋梯上來的，正是陳默。陳默瞟了大個子一眼，走到冰箱前，自顧自開了瓶啤酒。“那頭魯特會說話。”大副向著陳默的方向靠了靠：“什麼？”“正如你所聽到的，那頭魯特會說話，它要我們送它去科特城，而且它需要食物。”“你是怎麼和它對話的？”“去下面自己看。”“…免了。”大副嘴角抽動兩下：“船上只有應急食物，分量不多，對它來說還不夠塞牙縫的。”陳默應道：“我們餓上一兩頓倒不要緊，但已經嘗過人肉滋味的魯特怕是不會再吃壓縮餅乾。”這話里的意思，眾人聽的明明白白。陳默放下了酒瓶：“所以，我們恐怕要做一個讓人沮喪的決定…或者說，我們已經通過幸運箱選好了犧牲者。”眾人明白過來些什麼，紛紛側目看向大個。不等大個搭話，陳默腰側的碳鋼博伊刀已經甩了出去，在眾人反應過來前，把他釘在了艙門上。這一刀攮穿了大個胸膛，又不至於立刻斃命。陳默緩步走上前去。“感謝你的犧牲。”大個想說些什麼，到嘴邊卻只有粉紅色血沫。陳默面無表情拔出了博伊刀，打開艙門，無視眾人的目光，一腳把他踹了下去。一閃而過的猙獰黑影伴隨骨肉分離的悶響從倉底傳出。陳默關閉艙門，用腋下風衣捋掉了博伊刀上的血跡，在艦長位坐定。眾人極有默契的和陳默保持着安全距離。“這魯特想去科特城，算上修好引擎的時間，我們到科特城最少要十五個小時。”陳默調出了3D投影地圖：“讓它進城，一定會造成大規模死傷，我們也極有可能被駐城兵團火力覆蓋一起打死。”看着面色慘然的眾人，陳默面無表情：“不過我覺得還有另一種可能。”陳默將3D投影向後拖了拖：“科特城以南四百公里，有一處兵團駐紮，只要能和兵團取得聯繫…既能消滅魯特，又能讓科特城免遭一場劫難。”“我們的燃料沒那麼充足，萬一發生意外沒有迴旋餘地。”大副不安的搓着手：“而且那頭魯特需要不斷進食…”“那這樣。”陳默打斷了大副：“我們投票決定，讓每個人都能說出自己的想法。”不給大副拒絕的機會，陳默徑直打開了幸運箱，取出了所有的藍卡，放在桌上捋順了一下。“這會是一次不記名投票，沒人會知道你的選擇，你們暗中寫下標記，把卡片折好遞還給我。”陳默將藍卡發給眾人：“畫勾代表不顧風險，將魯特送至兵團，幫科特城擺脫危機。畫叉代表去往科特城，行程更短…同時也代表你們滿足了那頭魯特的願望，會有更多無辜的人喪命。”頓了頓，陳默將馬克筆分發給眾人。“大家憑良心投票。”眾人互相觀望了下，緊接着在暗地裏在卡片上寫好記號，扔回了幸運箱。直到最後一人將卡片扔回箱子，陳默才坐在艦長位上背對着眾人，拿出所有卡片，一張一張的檢查起投票結果。“我開始唱票了。”陳默清清嗓子。“在你們不知情的情況下，我通過折邊和按下指甲印，讓每張選票都變得獨一無二。我分發選票的時候都記了下來，我有責任公佈我們中的懦夫。”艙內氣氛為之一窒。“陳默先生…”大副擦了擦頭上的冷汗。“膽小的懦夫，為了自保，會很樂意把我們送到駐城兵團的槍口上。這位懦夫的決定將害死我們所有人…甚至於科特城的老弱婦孺，我說的對嗎大副先生。”“我…”博伊刀再次脫手。刀鋒削斷了大副喉管。無視捂喉掙扎的大副，陳默拎着他的腿，將他也甩進了底倉，隨後擰上艙門。面對眾人，陳默聳聳肩。“很遺憾，懦夫竟是我們的大副。不過好在剔除懦夫后，我們終於在心靈、目標和目的地上達成了一致。機械師先生，你現在可以通過通風管道去修理引擎了，記得先修好二級推進器的電路板。”老機械師如獲大赦，趕忙搬了張椅子，擰下通風管螺絲，背着工具箱爬了進去。雖說運輸工們失蹤率不低，但陳默如此果決連殺二人，宛若亡命徒般的行事，實在讓人生不出抵抗的想法。幾位運輸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保持緘默。沙暴，如約而至。裹挾着重金粉塵的砂礫隨風拍打在船體上，發出蓬蓬細響。倉儲室連接生活艙的艙門也傳來了敲擊聲。陳默不慌不忙點了支煙，面向運輸工們。“去駕駛艙，回到你們的崗位上。”運輸工互相看了看，紛紛退出了生活艙。那頭魯特要真殺進來了，生活艙和駕駛艙間的艙門，應該能抵擋一陣…吧？陳默叼着煙，擰開艙門，下了旋梯。倉儲室里，已是一片狼藉。兩具新鮮的屍體，又為地上添加了不少肉量。異種魯特巨大的身軀，從倉底出現。“科特…城，帶我…去。”魯特螯肢上的屍體已經換成了大個子。和之前一樣，屍體只有上半身，或許是臟器被擠壓碎了，說話過程中，污血和內臟碎片一直從嘴中湧出。“我們正在檢修引擎，引擎修好就可以出發。”“快…要快…我很餓…我們很餓…”不知何時，陳默身邊出現了一堆肉色的小蟲子。看起來像是縮小無數倍的魯特。陳默終於明白這魯特為什麼會襲擊運輸船了。懷孕的魯特需要大量的有機物，科特城周邊不是礦場就是沙漠，有機物最多的生命體，當然就是人類。鑒於這頭異種魯特能和人交流，智商應該不低，當然不會選擇武裝火力密集的礦場和城區。來來往往躲避沙暴的運輸船，是最好的選擇。而這會兒，魯特知道自己要生產了，貧瘠的沙漠根本養不活諸多的子嗣。只有進入城中，才有一線生機。“我們會儘快到達科特城，不過在此之前…我需要借用一下你手裏的屍體。”倉儲室倉門外…六名運輸工，攥緊了扳手、鉗子和卸下來的凳子腿，緊盯着生活艙的艙門。門開了。剛掀起一條縫，來人就遭到了運輸工們狂風驟雨般的攻擊。扳手鉗子，照着天靈蓋瘋狂砸去。不多時，探出艙門的腦袋就被砸成了一團血肉漿糊。運輸工們如釋重負的停手，為首一人向著屍體上啐了口。剛要把屍體扔下旋梯，半開的艙門突然被大力踹開，一臉木然的陳默，單手持槍，鑽出倉儲室，站在眾人面前。“我本以為，可以避免殺戮。”說話間，拉槍上膛，已將一人爆頭。“現在看來，在死亡面前讓人保持理智，始終都是種奢望。”烏黑的槍口，火舌連吐，六名運輸工無一倖免。陳默沉默着，在屍體頭上一一補刀，隨後扔下艙門。清理下手上的血跡，陳默直起腰，再次給自己點了根煙。猛吸一口辛辣的煙霧，陳默坐在了艦長位上，將全艦權限，插入了控制核心，一番操作後轉過座椅，槍指通風口笑道：“機械師先生，二級推進器的電路並沒燒，只是短路了而已。引擎也沒移位…你應該早就修好了吧？”管道上方傳來聲驚呼，一直在觀望的老機械師一緊張，從通風口摔了下來。“是的是的，早就修好了…但是，我看他們幾個都很暴躁的等你，就沒敢出來。”陳默扶起了老機械師。“你沒加入他們，對此，我心存感激。”老機械師重重點頭。“您太客氣了。”陳默笑着搖頭。“是你太客氣了…你知道嗎？為了公平起見，我之前撒了謊，我並沒有在選票上做記號。”老機械師一臉茫然，完全不知道為什麼陳默要和他說這個。“因為你們每個人都畫了叉。”機械師瞳孔猛然縮小，想說些什麼，卻已被陳默的大手扼住了咽喉。“你們所有人，都是懦夫。”陳默扼着機械師的喉嚨，跳下了倉儲室。這會兒倉儲室里已經成了人肉的饕餮盛宴。肉色的魯特幼崽們，正在分食着被螯肢砸碎的人類屍體。老機械師看到這幕，差點吐了出來。陳默緩緩走到魯特身前。魯特這會兒手上沒有頭顱完好的屍體，沒法和陳默對話。“這還有肉食，送你了。”陳默將機械師扔在地上。魯特的螯肢直接把老機械師攔腰撕成兩段，機械師一時竟未死透，好在鳥喙似的尾巴終結了他的痛苦。紫光閃爍。陳默一臉木然的撿起了角落中的消防斧。“這艘船上，載滿鎰礦。”趁着魯特嘗試控制機械師的功夫，陳默用斧背砸開了一個集裝箱，裏面的淡紫色的富鎰礦滾了出來。“但鎰礦用來建築，質地太過松垮。”說話功夫，陳默又砸開了一個集裝箱。“用來填埋，質地又太硬…沒有任何的建築價值。”魯特鉗起機械師上半身：“能量…”“沒錯，鎰礦里蘊藏着海量能量，而且性質不穩定，遇到高溫明火大概率會發生爆炸。”魯特好像意識到了什麼，向後退了退。陳默笑着拉下身旁的紅色閘拴。“警告！警告！懸浮船已觸發自毀程序，自毀倒計時20、19…請仍在艙內的船員迅速逃生。”“警告！警告！懸浮船已觸發自毀程序，自毀倒計時13、12…請仍在艙內的船員迅速逃生。”閃身避過魯特的尾巴襲擊，陳默躍上旋梯，三步並作兩步從生活艙跳進了觀察倉。隨後按下了彈射鍵。“轟！！！”橙紫色火光緊跟在彈出的觀察倉後頭，蔓延了近百米。隨後，淡紫色的蘑菇雲緩緩上升，艷麗的如同死亡之花。懸浮船和其中的生物——活着的，或是死了的，都炸成了漫天煙火。黃沙莽莽…陳默在彈飛碎裂的觀察倉內艱難起身。一片飛濺而來的船體碎片，貫穿了他的腹腔。血。全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