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櫻
季琛晚上確有飯局。他離開京城許久,甫一回來,幾個相熟的朋友便組局替他接風。
晚上的人比想像中多,熟面孔生面孔都有,季琛始終笑意溫潤,未見一絲不耐。
京城圈子說大也大,說小也小。原本季琛和傅景深一派的人,交涉甚少,但今晚機緣巧合之下,倒是結識了晏家那位小少爺,晏航。
傅景深和季琛前年因為一塊地皮產生的摩擦,只有少數人知道。恰巧,晏航便是知情人之一。
論起來,競標前,晏航還勸過傅景深收一收手,別把未來的大舅子得罪狠了,可沒想到的是,傅景深反手便被季琛陰了一筆,晏航還跟着大罵了幾句陰險小人。
可這會子,晏航見着了本尊,其眉眼間的雅緻無端給他一種熟悉又親切的感覺,溫和有禮的態度更是讓晏航的看法有所改觀——
看起來,也不像陰險小人啊。
看來是他的看法有失偏頗。
酒過三巡,晏航自覺和季琛一見如故,拉着幾個兄弟一起,約季琛去了[風弄],京城一家vip制的高級會所。
季琛微笑,欣然應允。
俗話說,牌品見人品,和季琛玩了幾輪后,晏航越發覺得季琛是個可交之人,和傅景深那次齬齷一定是有什麼誤會,心中頓時起了讓二人握手言和的念頭。
畢竟未來是一家人,鬧得太難看不好。
“其實這種打法,我三哥最會玩兒。”晏航觀察着季琛的表情,“不如我喊我三哥過來一起?”
季琛指節動了動,表情不變:“榮幸之至。”
晏航當即出門給傅景深打了電話,沒說季琛在,只讓人過來玩。
那頭傳來冷淡的嗓音:“沒空。”
“別啊。”晏航壓低聲音:“三哥,你不來會後悔的!我說真的!”
傅景深:“掛了。”
“等等!”晏航:“季琛!季琛在!三哥你馳騁牌場,讓他見識見識你的厲害。”
那頭突然沉默。
一秒,兩秒。
傅景深:“位置。”
看來這兩人的仇結得還挺深,晏航頓覺任務艱巨。
掛了電話,他打開門重回包廂,繼續打牌聊天。
但這世上,總有哪壺不開提哪壺的人,不知是誰開口:“晏少,最近進展如何啊?怎麼還沒抱得美人歸?”
晏航眉心一跳,忍住快翻到眼眶的白眼。連美人面都沒見着,談何抱得美人歸!
他擺擺手:“別提了。”
看着晏航吃癟的模樣,好友安慰:“不是我說,這種女人就是在和你玩欲擒故縱,實際胃口大得很。”
晏航冷冷呵斥:“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察覺出晏航的不悅,好友面色訕訕:“不是,作為兄弟,我也是勸你一句。”
“她不是這種人。”
爭辯間,季琛撩起眼皮,笑意淺淡:“不知是哪位佳人,入了晏少的眼?”
眼看着季琛也發問,晏航頓覺有些不自在。怎麼他追個女人,全世界都知道了?
他回答:“琛哥你剛回國,應該還沒聽說過,京西古街有一家叫雨霖鈴的茶樓。”
“那兒的老闆娘。”晏航回憶着季櫻的模樣,未曾注意季琛變換的臉色,還忘我地打了個響指:“甚美。”
半晌,季琛沒有說話。
晏航一抬眼,便對上季琛漆黑溫和的眼眸。不知怎麼,他被看得全身都不自在起來。
“琛哥你別不信。”晏航道:“當時我三哥也在的。”
季琛從喉間發出短促的笑聲,眯了眯眼,似乎突然被挑起了興趣:“傅景深說了什麼?”
晏航回憶了下。
傅景深怎麼說的來着?誒不對,他說話了嗎?晏航腦子突然短路,能想起來的,只有那句“一般”,以及突然就被打碎的茶杯。
思緒飛速運轉間,晏航眸色變換,倏地,恍然大悟。
季琛是誰?!傅景深的大舅子!大舅子面前能說別的女人漂亮嗎!當然不能!
於是晏航當機立斷:“我三哥說一般。”他還衝季琛比了個眼色,強調:“非常一般。”
瞧瞧他們三哥對令妹的鐘情專一!把#傅景深好男人打在公屏上!
“一般啊。”季琛輕輕重複一遍,突然輕輕笑了聲:“很好。”
晏航挺了挺胸:“但個人審美不同,我就覺得她,很漂亮。”
季琛又深深看了眼晏航,笑了笑:“你們都很好。”
晏航深藏功與名,在心中為自己的機智點贊。
-
季淮帶着季櫻去了一家私密性極好的法餐店。
“你怎麼吃得比我還少?”季櫻放下刀叉,清亮的眸看着季淮清瘦的臉頰,“又廋了好多。”
季淮眨着一雙瀲灧的桃花眼,挑眉道:“你哥我男明星標準體重,頂流的自我修養,懂?”
季櫻:“不懂。”她鼓起腮,有些不開心:“一點也不會照顧自己。”
“二哥什麼時候回家啊?”季櫻壓低聲音,垂下卷翹的眼睫:“爸爸,媽媽其實都很想你。”
季淮臉上的笑意收斂。
沉默良久,突然伸手故意揉季櫻的腦袋,漫不經心道:“還管起你哥來了?”
季櫻連忙撫平自己的頭髮,氣鼓鼓瞪過去:“頭髮被你弄亂了。”
就知道小姑娘愛美,季淮笑得滿臉痞意。
他站起身,略過這個話題:“走了,哥帶你去個好地方。”
“去哪兒啊?”出了法餐廳,季櫻重新坐上副駕。
季淮長指豎在唇邊,輕眨一下眼:“暫時保密。”
季櫻輕哼一聲,不說話了。發動機油箱轟鳴,火紅色跑車肆意飛馳在公路,不多時,停在一家並不高調的建筑前。
“風弄?”季櫻輕輕念出會所的名字。
她一路跟着季淮,看着他熟門熟路地進了包廂。季淮推開門,她隨之進去。
接着,門邊左右傳來兩聲禮炮筒的響聲,季櫻差點低呼出聲,卻看到季淮笑得滿臉暢意,朝包廂內其他人一抬手,重金屬音樂聲頃刻間響起,季淮竟是把整個音樂團隊都搬來了。
季淮拉着季櫻,帶着她坐到了沙發,豎起兩根手指:“第二個生日禮物,頂流的現場live。”
季櫻:“?!”
看着女孩臉上露出的驚訝,季淮抬起手肘反扣上鴨舌帽,扯着唇角,笑得弔兒郎當:“知道哥的舞台是多少粉絲的夢嗎?”
“你賺大了啊,季嚶嚶。”
季淮選秀出身,舞台確實是他最具魅力的地方。只不過這次,是他專門為她準備的禮物。
季櫻看得目不轉睛,心中泛起綿密的感動和酸澀。
季淮每唱跳一曲就要對着話筒問:“哥帥不帥?”
季櫻美眸亮晶晶地鼓掌:“帥!”
季淮更興奮,一不小心喝多了酒,到後面竟然嗨到和團隊的伴舞鬥起舞。
於是這場生日演出,慢慢變成了頂流季淮的個人showtime。
季櫻無奈地掩唇笑。季淮的團隊,男男女女人不少,都是豪爽的性子,最後不知是誰起的頭,開始對着季櫻唱生日歌,聲音振聾發聵。
“……”
最終散場已至深夜。季淮無一例外——喝大了。
季櫻托腮看着靠在包廂沙發,耷拉着精緻眉眼的男生,心中輕嘆口氣。
“哥。”她輕拍季淮的臉,“醒醒,回家了。”
季淮睜開半醉的眼,咧開嘴笑,“嚶嚶今天開心嗎?”
“開心。”季櫻眼中盈滿了笑意,重重點頭:“真的很開心。”
季淮嘿嘿傻笑兩聲:“開心就好。”
季櫻伸手拉起季淮,準備牽着他離開。
季淮意識還是半清醒,怕自己的重量壓着她,鬆開季櫻的手,“哥自己能走。”
季櫻只好替季淮戴好墨鏡和衛衣的帽子,“走慢點。”她又從口袋裏拿手機:“我給大哥打一個電話,等大哥來接我們。”
“別別別!”季淮頓覺靈台一片清明,連忙否決:“他要知道得罵死我。”
他從口袋裏摸自己的手機,“我給陳哥打電話,讓他安排人送我們回去。”
陳哥名陳衷,是季淮的經紀人。
好不容易消停一晚,陳衷雖然無語,但還得來接這個祖宗,放話說一刻鐘後到。
季淮戴着鴨舌帽和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領着季櫻來到陳衷說好的地點等待。
春夜的風有些涼,季櫻還穿着白天那件鵝黃色旗袍,露在外邊的纖細小腿白得晃眼。季淮當即就要脫下外套,被季櫻制止:“我沒事,陳哥一會就來了。”
話音剛落,季淮的手機相應地響起,陳衷高亢的嗓音傳來,毫不客氣:“倒霉死了,你的車被私生跟了,一時半會來不了,你自己先看着辦吧。”
季淮深吸一口氣,還沒說話,電話便被掛斷。
……
季櫻瞅了瞅快要石化的季淮,“要不…我還是打電話給大哥。”
季淮放棄了掙扎,生無可戀地閉上眼:“打吧打吧。”
“…好。”
電話只響了兩聲,很快便被那頭接通。季櫻和季淮對了對眼色,簡單說明了情況,成功聽見季琛壓着怒氣的低沉嗓音:“季淮,你真是好樣的。”
季淮:“。”
面對季櫻時,季琛卻一秒放柔了聲音:“嚶嚶等一會,我馬上就到。”
-
窗外夜色迷離,傅景深坐於車後座,看着車外移動的景象,半晌未動。
想起待會就得見到季琛,傅景深心間難得湧上一層淡淡的心虛——
畢竟他的確,目的不純。
距離風弄越來越近,傅景深閉上眼,開始思考今後該以何種態度面對季琛。
當然,太過殷勤,是做不到的。
正想着,他看向窗外的目光忽地停頓,直直望向前方街邊兩道身影。
女孩身着鵝黃色旗袍,長發挽在腦後,身姿窈窕,似是這黑夜裏唯一一抹亮色。
只不過——
她的身側站着個高挑清瘦的男人,男人穿着衛衣,全身嚴實地遮起。
兩人低聲說著話,女孩嘴角溫柔地勾起,美眸瀲灧生波。
傅景深眯了眯眼,放在腿邊的修長指節曲起。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他驀然出聲:“停車。”
司機一愣,踩了剎車。
待傅景深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後悔。因為車子已經緩緩停在路邊二人身側,透過漆黑的車窗,女孩清澈的眼眸疑惑地朝他看來。
傅景深平靜地按下車窗,女孩瑩白.精緻的五官也清晰地顯現在眼前,“季小姐。”
對上視線的那一瞬,季櫻纖長眼睫顫動,眸中閃過訝異。
但還是禮貌地說:“傅先生。”
傅景深的目光從她臉頰,無聲移到她身側的男人。
車廂昏暗,季淮看不清是誰,只警惕掃了眼這輛莫名其妙的車,將季櫻拉在身後,“你誰啊。”
傅景深眸色微冷,語調卻依舊平淡:“我是誰,應該不需要和你彙報。”
囂張!太囂張!
季淮拳頭都硬了,也怪他妹太美,大馬路都有臭男人搭訕。
頓時連酒精都上腦了,他一把擼起袖子,冷笑:“口氣還不小,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季櫻:“……”這是怎麼吵起來的?
眼看着二人的氣氛劍拔弩張,她連忙拉住季淮的手,抱歉地朝傅景深點點頭:“…他喝醉了。”
女孩雖是歉疚,對身側的男人卻是完全的維護狀態。
傅景深沒有一絲被安撫到的愉悅,隱在夜色中的眉眼沉了下來。
他沒再看季淮,轉而問季櫻:“季小姐是在等車嗎?”
“不介意的話,我可以送你們一程。”
媽的!好大的膽子!當著他的面釣他妹!季淮要氣炸了。
就在這時,背後傳來一道清冽男聲,雖溫和,卻無一絲可以商量的餘地。
“我的妹妹,我自己送。”不遠處,季琛挽着西裝邁步走來:“不必麻煩傅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