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荒
大荒之上，再無大荒！
曾幾何時，腳下的大地稱為世界，天上的大地稱為崑崙。人神共勉，天地輝煌。
直至崑崙柱坍塌，洪水傾瀉，吞噬了大地。
於是天暗地昏，屍骨蔓地，活物十不存一，大地變成海洋，又被血水染黑，歷經滄海桑田，終歸流於東海，世界僅剩九州。
頭頂的崑崙和腳下的世界，皆成大荒。
沒有崑崙柱做支撐，頭頂的大地逐漸遠去，飄蕩於天之邊際，至此，大荒之上，再無大荒。
……
九州之西，人們抬頭眺望，前方一人背對人群，步履堅定，踏着遍地的屍骨，邁步登上大荒之巔。
巔峰之上，一個高大的身影手持巨劍，早已等候多時。
“魁隗老兒，今日以你我之戰來決定這凡星界的命運和兩族生死存亡的命運！”
來人站定，怒吼道：“軒轅，仔細看看凡星，看看這大荒，這就是你們想要的嗎？”
巨劍重重砸向地面，軒轅手握劍柄同樣怒吼道：“不！我們只想有個容身之所，現在的結果，都是你們逼的！”
“約我來這裏，是讓我聽你訴苦的嗎？如果當初在你們的星界好好待着，興許我能容你。”
“你我的星界早已被毀，說這些有何用！”
“那這裏呢？我們好不容易讓這個世界開智，如今卻九州荒蕪，又是誰造成的。”
軒轅舉起巨劍，聲音充滿絕望：“你們靈星界有大智，可以讓這個世界開智，就能代表這個世界屬於你們了嗎？我們就應該等待滅絕嗎？”
伴隨着歇斯底里的怒吼，天空電閃雷鳴，閃電從天而降，纏繞在巨劍之上，軒轅縱身一躍，持巨劍飛向魁隗。
“來吧！賭上我體內古晶的全部力量，結束這一切！”
魁隗張開雙臂，胸口的古晶發出耀眼白光，雙眼充滿血色，力量全部集於手臂，迎着飛來的軒轅奮力揮出一拳。
一聲巨響，雷電與白光猛地碰撞在一起產生劇烈的爆炸，瞬間掀起一股氣浪沖向四周。
氣浪消散，拳頭重重砸在軒轅胸口，然而巨劍仍是高高舉着，並未揮下。
魁隗驚訝的看着眼前這一幕。
軒轅趔趄的後退兩步，巨劍緩緩從手中脫落，‘哐啷’一聲掉在地上。
“打了幾百年了，停手吧。”
說著，鮮血從口中滲出，軒轅‘撲通’跪倒在地。這一跪，分不清是屈服還是因為重傷，只是從他眼中，看到的滿是不甘和無助。
又是一口血湧出，軒轅艱難的說道：“魁隗，不，炎帝，總有一天，古晶會助你們重建靈星界。可我的子民呢？他們再無家園可歸，如今我以身死做了結，以求能夠換我族人在這大荒之中存身，但願往後再…無……”
話未說完，軒轅肉身乾枯，由外向內層層脫落，一陣風吹過，枯萎的軀體隨風飄散，化為塵土。
魁隗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許久沒有回過神，清風徐來，掀起額前秀髮，他眼中似有淚光閃爍。
魁隗便是第一任炎帝，也是唯一的炎帝。
風起，枯竭的大荒下起了久違的雨。
炎帝步履蹣跚，走向山下的人群，人群中有幾人也向他奔來，見來人靠近，他駐足站定，再無絲毫力氣向前一步。
“刑天，赤帝，你二人過來。”
炎帝聲音依舊渾厚有力，可身體卻已遍佈裂痕，絲絲白光從中泛出。
一大一小兩個身影上前跪拜。
炎帝軀體的裂痕越來越大，兩縷白光從中緩緩流出，又慢慢滲入上前來的兩個軀體內。
再看炎帝，白光已然侵蝕他的軀體，光線逐漸強烈，肉身被一點點燃燒，直至消散前的一刻，他依然堅挺的矗立在原地……
……
‘咣當’一聲，酒壺從手中滑落，一名男子從夢中驚醒。
“還是同樣的夢。”他自言自語。
撿起地上的酒壺，猛灌了兩口，環顧簡陋的小屋，輕聲呢喃道：“爺爺，躲不掉的命運我接住了，可是我好想你。”
男子名叫姜遠，十七八歲的樣子。
幾個月以來，姜遠努力嘗試着喚醒古晶，而古晶也不失所望，以夢境的方式重現了千年前的記憶，可最近幾次的記憶，始終是同一個夢，再無其它內容。
短短几個月，就是從這所房子開始，他經歷了親人的生死離別，世態的艱難險阻，遇到過九死一生，卻依舊未能參透古晶的奧秘。
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姜遠輕輕拍了拍胸口，視作安慰，那是古晶的位置所在。
明天，又要去經歷他命運中無法逃避的征途，夥伴們在寺廟裏休整，姜遠則獨自在這裏陪伴爺爺最後一天。
爺爺就葬在屋后的山坡上，下一次再歸來，不知何時了。
屋外寒風凜冽，大雪隨着風來，又跟着風走，留下的，給大地、樹木、小屋蓋上了一層厚厚的雪衣。
姜遠生起炭火取暖，他感覺不到寒冷，只是覺得這樣有煙火氣，倚在爺爺生前的老爺椅上，思緒彷彿回到了幾個月前。
……
“小遠，出來練拳了。”爺爺在屋外喊道。
姜遠拖着雙腿極不情願的出了門，嘴裏念叨着：“爺爺，昂拳就那麼幾下，天天練，有什麼意思啊。”
“飯還天天吃呢，怎麼不見你少吃一頓。”爺爺沒好氣的說道。
打記事起，姜遠便和爺爺生活在這山谷里，周圍沒有別的人家，附近也沒有村落。
偶爾有外人路過，爺爺也會讓姜遠躲起來，起初他並不知道原因，只是爺爺說什麼，他就聽什麼。
平日裏，除了練習昂拳，爺爺也會教他讀書識字，說是大丈夫以後闖蕩四方，不識字不行的。
如果遇到月色當空的好天氣，爺爺還會躺在院子裏的老爺椅上給他講故事，只是內容千篇一律，永遠都是上古神話，炎帝的豐功偉業，生平事迹等等。
一座破屋子，一個小院子，兩個人，一把老爺椅，生活倒也滋潤。
屋前有條通往山上的小路，山頂有一座小寺廟。
爺爺偶爾會帶着他到山上的寺廟裏上香打坐，爺爺參禪悟道，他裝模作樣的在旁邊打瞌睡。爺爺和老和尚聊天，他就和小和尚們在院子裏嬉戲打鬧。
令姜遠沒想到的是，十多年的平淡生活，有一天會突然被打破。
一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裏爺爺坐在床邊看着他，慈祥的說道：“小遠，你可還記得爺爺教你的嗎？”
姜遠點了點頭：“記得。”
“還有爺爺囑咐過你的事也要牢牢記住！”
“嗯”
“小遠啊，以後就要看你自己了，你的一生註定會艱難險阻，這是你躲不掉的命，註定好了的。”
姜遠不明白爺爺的意思，卻又無法躲避爺爺的眼神，只好點了點頭。
突然，一絲白光從爺爺手中亮起，姜遠疑惑的看去，只見白光越來越亮，直到照亮了整個屋子，刺眼的白光使他睜不開眼睛。
爺爺緩緩的將白光放到姜遠胸口。
“從此以後將由它守護你，你既是它，它既是你，今晚的事誰都不要說，切記，誰都不要說。”
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姜遠的胸口突然傳來一陣灼熱，剛想起身查看，發現灼熱感越來越強烈。
他雙手在胸口胡亂的拍打，想把這灼熱趕走，卻又摸不到任何東西。而那灼熱的感覺已經透過胸口蔓延到整個身體，他痛苦的在床上掙扎、哀嚎。
“往西，去烏思藏~往西，烏思藏…”
耳邊隱約傳來爺爺的輕語，姜遠顧不上仔細聽，只覺得胸口快要爆裂開來，灼燒和疼痛使他恐懼到了極點，掙扎着身體猛地翻身坐了起來。
起身的姜遠瞪大了雙眼，急促的喘着粗氣，雙手緊張的在胸口亂摸，發現剛才的一切只是一場夢，這才鬆了口氣。
轉頭看到爺爺躺在老爺椅上，平靜而祥和，姜遠嘴角微微上揚，幸福感湧上心頭。
十多年的陪伴，無微不至的照顧，雖家境貧寒，卻從未饑寒加身，也許幸福就是這麼平平淡淡。
就這樣看着爺爺，心頭卻莫名的感覺哪裏不對，到底哪裏不對他又說不出。
“爺爺！”他輕輕的叫了一聲。
老頭沒有應答，依然靜靜的躺在老爺椅上。
“爺爺！”他加大嗓門又喊了一聲。
還是沒有得到任何回答，姜遠猛地起身來到爺爺身邊。
“爺爺！爺爺！”他雙手抓着爺爺的胳膊用力喊了兩聲，又突然收回了雙手，因為他感覺到，爺爺硬邦邦的身體和冰涼的手臂。
姜遠瞬間僵在那裏，滿腦子思緒混亂，呼吸逐漸顫抖，直到眼睛模糊不清，眼淚順着臉頰滑落，他猛撲到爺爺懷裏失聲痛哭起來，哭聲衝破木屋，響徹山谷……
沒有一句寒暄，沒有一句道別，爺爺就這樣突然走了。
他抱着冰冷的軀體，不停的訴說著悲痛與不舍，整整一天一夜后，才將爺爺葬在了離木屋不遠的山腳下。
姜遠跪在墳前，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不知跪了多久，他終於熬不住，“撲通”一聲癱倒在墳前。
“帶我走吧，爺爺~”姜遠輕聲呢喃着，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