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界規定十七歲時第一次去人間,此之後隔一年去一次,隔兩年再去一次,隔三年再去,以此類推,直到500年後新神繼位上任。
1
這些小神仙中江渝笙最好的玩伴就是趙楚靈了,大渝笙兩歲,今日她第二次去人間。在江渝生眼裏,她的一顰一笑盡含溫婉恬靜大氣,又不顯拘謹。一襲翩翩的水藍色的白花羅裙。她就像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立在池塘中央。她眼裏隱隱約約透着憂鬱之感,是長久擔心着什麼卻不忍流淚,悲傷堆積在一起的緣故。她掌管的是雨水,她若一哭,人間某處就一定會發洪水。
江渝笙有個哥,江朝朔。性格和長相皆與江渝笙相似。他今年20歲,不是他該去人間的年齡,他是來為趙楚靈送行的。
江渝笙從未見過兩個神仙像趙楚靈和江朝朔這樣親密,但仍藏着掖着,尤其在天神殿上,裝作不認識,他們偷偷地互相瞟幾眼,眉目傳情,看得江渝生渾身不舒服。
江朝朔從小跟父親一起長大。江渝笙記得父母不能自如相見,這個是她更不能理解的。只因愛情是忌諱。江渝笙小時候就對只能一個人去找哥哥玩,不能拉着母親一起這件事非常有意見。
愛情是什麼情啊?有了這種情又會怎麼樣?情感是一種多美好的東西。
江渝笙當時不知趙楚靈和江朝朔藏着掖着,是因發展到最後竟是生命的代價。愛自己的人陪着自己一同去了,不再有瑣碎之事干擾。刀割,命斷,斬不斷情絲纏纏綿綿。
江渝笙總不往痛苦之處去尋思。她看着趙楚靈和江朝朔在一起時如此快活,愛情不也是個好東西?
情感這東西是江渝笙她自己能控制的嗎?
要是實在是控制不住,那便放任它好了。既然愛情如此偉大,從古至今在人間總被歌頌,在愛情面前,懲罰又算得了什麼呢?罰便罰了吧。怎麼罰也止不住兩情相悅的力量和腳步。
一罰罰一生,是她太年少輕狂。
2
小夥伴們圍觀江渝笙他們玩紙牌。東指點一句,西討論一句。
江渝笙出了個“對子”,再隨口問一句:“這人類會怎樣對待神呢?”
對面的女孩邊挑眉邊整理牌:“挺好的吧?我們作為神仙,費那麼大勁保護他們,是閑着沒事幹么?”
江朝朔在江渝笙右邊打着牌,他偷偷瞟一眼趙楚靈,又得意地收起桌上的三張牌,“開招!”隱隱約約帶着點嫌棄地對江渝笙說:“父親說他參加過什麼戰爭,是人類自己挑事,沒事找事。”
“挑啥事?”江渝笙狐疑地盯着他。
他搖頭:“不清楚。聽說讓他們發現我們的身份,他們就會挑事。”
“咱幹了啥得罪他們了?”江渝笙攥着牌湊近他問。她好奇,不想承認人類哪哪哪不好。
“誒,別趁機偷看我牌昂。”江朝朔把牌挪得離江渝笙遠點,“咱們保護他們,得罪是個什麼理?他們忘恩負義。”江渝笙若有所思。
“你瞧瞧,牌若是停了,還叫我看什麼?”趙楚靈姐仍在認真看走牌,輕輕連拍帶搖地動江渝笙肩膀。江渝笙也沒認真看牌,隨便摸一張。
難道我剛剛向母親憋着的問題的答案就是這個嗎?江渝笙不太信。出於母親,她對人間的印象蠻不錯的。“嗯?母親就曾是人類,她多好啊。”
江渝笙偷偷的瞟母親,本來想問問母親這話能說嗎,嘴比腦子快。誒?剛剛還在旁邊,現在影兒也沒了。
江渝笙周圍瞬間就炸鍋了。他們眼睛裏的小火苗燒得更旺了,牌還抓的穩穩的。有的人還忍不住拍桌子。眼睛一眨一眨的盯着她。
“你母親是人類?真的嗎?”
“你母親怎麼變成神的?”
“怎麼現在才告訴我們?”
“你一定知道很多關於人間的事吧。快說!快說!”
“你是不是隨你母親偷偷去過人間啊?那邊怎麼樣?”
只有江渝笙旁邊的趙楚靈小聲提醒她:“渝笙,你胡牌啦!”江渝笙向她笑笑。雖然江渝生表面上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粗枝大葉,但她玩花牌的技術還是可以的。
話題被她自己給扯開了,江渝笙一下被問懵了:“誒誒誒。慢點慢點。我母親在人類當中當上了神,是何等一件幸事啊,”她半開玩笑的說,“其他人類可羨慕不來,神仙都嫉妒吧?以前不告訴你們,還不是因為我江渝笙太低調了?哈哈。”
他們故作不屑的笑話江渝笙。
“人間的事,那可就太多了,比如說吃的,我們一個月吃一次的宴席,香不?”江渝笙口水又直冒了,“這都是人間的菜,以後可以天天吃!”
“這麼爽啊?!那個精華露我都快喝吐了。”精華露是神仙補充能量的飲品,能增強的神力,從小喝到大的。
“還有我們手上的紙牌,好玩吧?”江渝笙晃着紙牌故作顯擺樣,個個湊近他們問,“也是人間的!期待一下唄。”
江渝笙嘴皮子溜溜的,但忽然大家都默不作聲了,笑容也瞬間褪去。空氣彷彿突然凝固了。
“誒?幹嘛!隨隨便便附和一下也不行?讓我一個人唱獨角戲呀!?”江渝笙激動得站起來,略帶憤怒地掃視一眼他們。
他們像約定好了一樣,身子站起,一轉。這群叛徒!
她疑惑地回過頭去,漲紅的臉上怒氣還未全散。我的天哪,天神……怎麼悄無聲息的就來了?天神最忌諱眾神在她眼皮子底下如此放肆地娛樂。
遭了遭了遭了,啊啊啊啊又出洋相了。我怎麼這麼倒霉啊?!
天神高高在上,漠然地掃視一眼這群玩樂的小神仙。眼神掠過後知后覺的江渝笙時,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收起來。”天神平靜得出奇。
江渝笙鬆了口氣,還好沒發怒。她不利索地收起牌。一緊張她做事就不利索。她如此隨性,很少會有讓她緊張的事。每次的緊張感都是天神賜給她的。
下一次的緊張參和着悸動美好。就像在空空蕩蕩的路上走着走着撿到了一枚銅錢,既欣喜,又緊張地猶豫着是否要等待歸還失主。若是不想歸還了,害怕被人發現。若想歸還,怕自己按耐不住。
3
天神緩緩走到殿中央,每一步都是那麼踏實。代表聖潔的白色裙擺在地上一拖一拖的,不急不緩。冠冕堂皇,她身後好像緊緊隨着一整條銀河。她所行之處都充滿了凝重的氣息。華麗,莊嚴。她大手一揮,漩渦般的門聳然立起。
天神高高立在大殿上,江渝生覺得天神和他們的心離得很遠很遠。江渝笙總是在天神面前犯錯誤,她也從不批評江渝生。
也許是她太渺小了,不值得一個天神這樣動怒。
4
雜着告別聲,江渝笙攜着楚靈姐姐踏入那銀河般的漩渦,回頭看母親,她遠遠地向江渝笙笑,髮絲拂過她那張充滿慈愛的面頰,銀河閃耀出的光芒在她瞳孔中有反射,光點在她眼裏不安地晃,江渝笙知道母親忍着眼淚呢。
不就是半年嗎,怎麼像永別一樣呢?搞得這麼傷感。大概是江渝笙自從出生起就從未與母親分離過。
當時的江渝笙確實不知道這是最後一面。
她想遠遠地安慰母親說平安回來。剛要喊,這話就被一大股冰涼的水梗在喉嚨里,吐氣,是一串泡沫在水裏咕嘟咕嘟的,清澈明亮圓滾滾。
她反應過來。到人間了。
江渝生對母親的安慰沒被聽到。當時覺得沒什麼,多年之後驀然回首,只剩無邊的遺憾。後悔自己當時沒有快一點、再快一點道一聲再見、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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