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旁門左道
“公子乃是大賢良師的使者,爾等不可無禮!”
隨着一聲雄渾的叱喝,從人群中走出一個黑面虯髯的漢子,手提大刀阻止了韓長龍的手下。
孔鳴定睛看去,只見這黑臉漢子和宋鐵塔頗有幾分相似,圓臉虯髯,皮膚黝黑。
雖然比宋鐵塔矮了小半頭,卻是更加渾圓結實,一雙鐵臂撐得衣袖鼓鼓囊囊的,滿滿的肌肉感。
此人雖然個頭比宋鐵塔矮了一些,但武藝卻勝出許多,適才兩人交手,不過四五回合便磕飛了宋鐵塔的朴刀。
好在這黑臉大漢心腸不壞,見宋鐵塔兵器脫手,並沒有痛下殺手,反而轉身饒了他一命,也讓宋鐵塔心懷感激。
韓長龍瞪了黑臉漢子一眼,沉聲道:“周元福,你莫要多管閑事。”
“韓軍候,渠帥命俺協助你哨探北海,咋叫多管閑事?”
周元福提刀擋在孔鳴面前,不讓太平軍綁孔鳴,“這位公子既然持有我太平道的寶物,就算不是大賢良師的傳人也是使者,豈能無禮?”
韓長龍露出鄙視之色:“這廝油嘴滑舌,一看就是個奸詐之徒,不捆綁起來萬一被他溜了,討不來糧食,你擔待的起么?”
周元福手裏大刀一橫,厲聲道:“這位公子就着落在俺身上,若是讓他跑了,由俺抵罪。”
韓長龍與手下幾個頭目對望了一眼,顯然對周元福手裏五十多斤的大砍刀頗為忌憚,恨恨的道:“行、行……若是讓這奸徒跑了,渠帥不砍了你的頭算你祖上積德。”
孔鳴趁着周元福和韓長龍吵嚷的時候給他拍了一張照,又把照片和從視頻里截圖的張角頭像p在了一起,然後煞有介事的展示給眾賊。
“大賢良師誇讚周渠帥尊師重道,日後定有提拔。”
這些兩千年前的人如何懂得其中奧妙,只見這個寶物裏面赫然出現了個一模一樣的周屯長,而且和哪位慈眉善目的“大賢良師”並肩而立,有人羨慕,有人驚嘆,甚至有更多的信徒跪拜在地懺悔。
“大賢良師顯靈了,弟子等不敢再冒犯使者。”
“嘶……看起來這小子有些道行啊,十有八九是個練過旁門左道的方士。”
韓長龍心中暗自詫異,瞥了孔鳴一眼道:“不管你是不是大賢良師的使者,反正你是孔文舉的兒子。若想活命,馬上給你老子修書,限期兩日送三萬石糧食過來,否則就等着給你收屍。”
“都是自家兄弟,好說,好說!”
孔鳴一口答應下來,“馬上給我準備竹簡筆墨,我這就給家父修書。”
韓長龍喜出望外:“來人,備竹簡、研墨!”
趁着黃巾軍忙活的時候,孔鳴走到海子面前,附耳道:“待會你去送信,讓父親不要理會書信內容,直管聽我口諭……吩咐:先讓母親她們找個鎮子躲起來,然後讓我爹帶幾個隨從快馬加鞭趕往劇縣,打聽一下軍中應該有個叫武安國的武官。
如果武安國是主將,就讓他帶郡兵來救我,如果武安國不是主將,就擢升他為主將。除了武安國,北海郡裏面的其他武官都是廢柴。如果我爹不按照我的吩咐行事,就等着給我收屍吧!”
“小人記下了。”海子微微頷首。
孔鳴已經完全繼承了這一世的記憶,也捋清了自己之所以出現在這荒郊野嶺的前因後果。
今年三月,三十二歲的大漢天子駕崩於洛陽皇宮,太子劉辯繼位。
大將軍何進為了誅滅宦官集團,
採納了袁紹的建議,召各地諸侯率兵進京誅滅閹黨。
河東太守董卓接到詔書後大喜過望,立即率西涼鐵騎進京,通過一系列手段成功的把持了洛陽朝堂,從此權傾朝野,乾綱獨斷。
董卓狼子野心,掌握了大權后提議廢掉天子劉辯,改立陳留王劉協為帝。
眼見董卓權勢滔天,袁紹、袁術、曹操等人紛紛出逃,只有擔任議郎的孔融站出來替劉辯說理,反對廢帝另立。
因為孔融名氣太大,以董卓之囂張跋扈也不敢輕易殺他,便接受了謀士李儒的建議,授意三司舉薦孔融為北海國國相,克日赴任。
北海國乃是青州人口大郡,土地肥沃,本來是個不錯的風水寶地。
但張角兄弟死後黃巾餘黨進入青州煽動百姓起事,各州郡皆被波及,因此董卓企圖借黃巾之手除掉孔融。
自洛陽一路向東,孔融率部以日行百里的速度走了十日左右後進入青州泰山郡,便時常能夠遇見小股的黃巾叛軍,愈向東走,賊兵越多。
及至進了北海境內,孔融便命長子孔鳴帶了七八名親兵前面探路,自己帶着五六十名親兵護着家眷相隔二十里隨後趕路。
眼見距離北海國治所劇縣只剩下五十里路程,孔鳴卻沒想到在這荒山野嶺撞上了哨探的黃巾軍,倉促接戰之下被楚飛燕槍柄擊中胸膛昏迷倒地,以至於被來自兩千年後的靈魂奪了舍。
墨很快研好。
孔鳴提筆煞有介事的給便宜老爹寫了一封書信,讓他準備三萬石糧食來贖自己云云,否則就等着給自己收屍。
韓長龍看完后滿意的點點頭,把竹簡交給海子:“速去稟報孔北海,火速給我籌集糧食,兩日後我派人進劇縣通知他交糧之地。若是耽誤了,等着給你家公子收屍便是。”
海子走後韓長龍並沒有原地等待,而是率部挾持着孔鳴主僕三人向北走了二十餘里,找了一處靠近河流,水草豐茂的山坡紮營。
“軍候何不率部返回大營向渠帥復命?”周元福提着大刀前來質問。
“用你管?”
韓飛龍手按劍柄,一臉敵意,“某在這裏等候孔融的糧食,你要走直管回去便是。”
“哼,俺倒要看看你耍什麼花招!”周元福哼了一聲,轉身去找楚飛燕,“楚妹子,這韓長龍鬼鬼祟祟,莫非想要叛逃?”
楚飛燕又換了個地方看風景,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態:“我爹死了,張饒把我爹的親信都攆走了,這支隊伍和我再也沒有關係。我只想等韓長龍換回糧食后,帶着這個小白臉隱姓埋名。”
周元福無語,只能搖搖頭去找孔鳴:”公子好福氣,楚妹子對你一見鍾情吶!”
“還好,還好!”
孔鳴心中暗自慶幸,幸虧這獨眼女將軍犯了花痴,不然腦袋怕是已經被韓長龍給砍下來了。
周元福走後韓長龍的幾個親信圍攏了上來,擔憂的道:“此處距劇縣不過六七十里路程,萬一官兵夜襲,憑我等怕是招架不住,不如收兵回神樹嶺大營向渠帥復命?”
韓長龍摩挲着臉上的刀疤,沉吟道:“前些日子朝廷派了焦和擔任青州刺史,如今又派了孔融擔任北海國相,想來用不了多久就會對我軍用兵。張饒手底下只有萬餘人馬,怕是打不贏官兵……
大樹底下好乘涼,濟南郡的管亥渠帥麾下已有六七萬將士,勢力將來肯定遠非張饒能比。若是我等將三萬石糧食押解了前去投奔,何愁不能富貴?”
“楚妹子和周元福不會讓我們押解糧食離開吧?”有人提出疑慮。
韓長龍自信的道:“楚小妞早就想從張饒手底下離開了,我們把小白臉送她,井水不犯河水。周元福膽敢生事,找個機會剁了便是!”
“善!”眾頭目齊聲領命。
疲倦的孔鳴半躺在溪邊的草叢上,嘴裏叼着一根狗尾草暗中觀察這伙賊兵紮營。
看起來這韓長龍也不是個酒囊飯袋,在他的指揮下,這個臨時營寨竟然扎的有模有樣。
三百多人的隊伍扎了二十五六個帳篷,韓長龍的帥帳居中坐鎮,整體佈局猶如五角星。
賊兵甚至還在周圍挖了一道不算深的壕溝,又砍了十七八棵樹木製作成簡易拒馬,圍成一圈拱衛營帳,看起來打算要駐紮數日的樣子。
“莫非是這韓長蟲被我幾句渠帥喊得心癢了?且看我再挑撥一番,試試能否挑起他們火拚?”
孔鳴心中暗喜,一屁股坐起來對蹲在旁邊監視自己的周元福道:“周屯長可曾看到這韓軍候適才召集心腹密謀?”
周元福一臉憨厚:“難不成他們想搶公子的寶貝?”
孔鳴被逗笑了:“這寶物叫做太平天機,本來就是屬於你們太平道的,等我見了渠帥就完璧歸趙。”
“嘿嘿……那感情好,俺周倉果然沒看錯人。”周元福笑的更憨。
“周倉?”
孔鳴聞言一愣,心中暗道慚愧:“莫非這人就是給關二爺扛刀的周倉?我竟然沒有想到,真是慚愧!”
再仔細打量眼前這黑臉漢子,虯髯圓臉,結實雄壯,手持一口五六十斤的大砍刀,可不就是民間野史中描述的周倉?
而且傳說中的周倉也是黃巾出身,孔鳴斷定面前的這個周元福十有八九就是在襄陽城外生擒龐德的猛將周倉。
孔鳴心中有些狂喜,正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漢末諸侯拼的是什麼?
拼地盤,拼出身,拼能力,拼機遇。
這些都對,但又不全對!
在孔鳴看來,最最重要的是拼人才!
當你擁有了足夠的人才,再配上不錯的出身,超群的能力,抓住良機,自然就能開疆拓土,成就一番霸業。
就拿自己的便宜老爹孔融來說,聖人之後,名門望族,自身又是天下名士,算是上流出身了吧?
在劉備還是平原令的時候,孔融就被任命為一個八十萬人口大郡的國相,起步不可謂不早吧?
結果呢,三番兩次的坑兒坑妻坑全家,固然一方面因為他能力不足以爭霸,但另一個方面也和他沒有招募到人才有關。
劉備為啥能屢敗屢戰,還不是身邊有兩個萬人之敵的兄弟不離不棄,所以才能夠一次次的東山再起。
孫策為什麼能在父親死了之後借兵橫掃江東,還不是因為孫堅留給他的程普、黃蓋、韓當等一幫舊將傾力輔佐?
甚至就連曹操的成功,也離不開曹仁、曹洪、夏侯惇、夏侯淵等一幫自家兄弟的幫助。
北海本來就是個人才匱乏之地,雖然周倉與關羽、張飛這樣的三國頂級名將無法相提並論,但好歹也算是一個忠心耿耿的猛將。
若是能收為己用,當可在這亂世中助孔氏一臂之力。
周倉看孔鳴愣神,輕咳一聲道:“不瞞公子,俺乃太原陽曲人,本名周倉,元福是前幾年一名道長幫俺取的字。俺輕易不告訴別人,蓋因見公子誠懇,方才據實相告。”
“恕我冒昧,不知周屯長因何淪落為黃……太平道徒的?”孔鳴一臉“誠懇”的問道。
周倉嘆息一聲:“唉……俺五年前在老家失手殺了官差,走投無路,只能加入了太平道。先是在巨鹿跟隨人公將軍,後來人公將軍戰死,俺就隨着潰兵逃到了青州,幸虧張渠帥收留,才有口飯吃。”
“我看周兄也是個重情義之人,想來那官差也是罪大惡極,若是有一天官府赦免你,可否願意歸附朝廷。”孔鳴小心翼翼的試探。
周倉垂首沉吟道:“怕是朝廷不會赦免造反之罪……不提這事了,俺去瞧瞧廚子做的甚飯菜?討一壇酒來與公子對飲。”
“最好把楚飛燕姑娘喊過來共飲。”孔鳴瞅了一眼在河邊顧影自憐的女賊頭目,心有憐憫。
周倉苦笑:“楚妹子的爹死了之後,張渠帥就把她爹的親信驅逐的驅逐,殺掉的殺掉,可能楚妹子傷心了。一心要離開這支隊伍。”
“那為何楚妹子非要帶我走?”孔鳴想確認這女人是不是花痴。
“可能看你是讀書人,想讓你教她識字吧?別看楚妹子長得秀氣,跟俺一樣目不識丁。”
周倉說著話轉身去了,“公子等我去討酒回來,切莫亂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