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咚!咚!咚!”
一聲聲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雪夜的寧靜。
這是從窗外傳來的,好似某種野獸奔跑的聲音。
床邊的女子頓時慌了神,她驚恐地四下打量一番,望着身邊早已熟睡的幼童,彷彿下定決心一般,伸手在枕頭底下摸索,竟掏出一把剪刀。
女子將剪刀緊緊握着手中,身體卻忍不住發抖。
“雪莉,是我。”門被用力推開,無數雪花跟隨着那道聲影一同闖入。
一個身着斗篷的男子,摘下兜帽,露出一張憂鬱憔悴的臉。
“隆德!”女子丟開手中的剪刀,撲入男子懷中,差點沒哭出來。
只是簡單的擁抱過後,男人連忙問道:“東西呢,還安全嗎?”
“現在嗎?真的非得這樣做嗎,你可以去跟中樞機構的人解釋!”雪莉心中一沉,還是開口道,“你沒必要與所有人為敵!”
男子苦笑一聲:“事到如今,你覺得那群披白袍的老古董,會願意相信我說的話嗎?對他們來說,我身上流淌着的血液就是十惡不赦的罪孽!”
說吧,男子望着床上那熟睡的幼童,說:“你的父親,應該會保守秘密,保護好這個孩子的、”
女子聞言,只能來到牆邊,翻開地上的石磚,竟露出一個小小的土坑。
她從中取出一個小木盒,將其交給了男子。
這時,一顆巨大的野獸頭顱從門外探了出來,鼻子還喘着熱氣,費力地想要將自己龐大的身軀擠進來。
“呆在外面,這木屋可經不起你折騰!”男子朝着野獸罵道,而後看了眼雪莉:“別害怕,半年前剛剛收服的坐騎,就是性格有些憨痴。”
“快走吧,趁蛇夫座的人還沒探查到此處。”雪莉雖然不舍,更在喉中的話還是說了出來。
男子重新戴上兜帽,望着床上的幼童,眼神中滿是悲傷。
正當他轉身準備離去時,孩童從床上跌跌撞撞地爬了下來。
“爸爸?”
不敢理會孩童的叫喚,隆德一頭扎進風雪之中。
“爸爸!你這是去哪兒?”幼童拚命朝着門外跑去,卻被女子一把抱住,任憑他如何掙脫。
男子騎上那頭野獸,噙着淚,拍了拍野獸的脖子,朝着林中離去。
但他除了耳邊的風聲,似乎還能聽到孩童的哭喊聲,還有雪莉的啜泣聲。
。。。。。。
這是一座北方的小鎮,是惡魔和少女的相遇,亦是永別之地。
一個醉醺醺的男子在街道上搖搖晃晃,看他那一身破損的皮甲,不是獵人,也應該是傭兵之流。
他手中緊握着一瓶“黃金麥田”,稍微定了定身形,停在了一家鐵匠鋪門口。
鐵匠鋪中傳來敲敲打打的聲音,時不時有火星蹦出,門帘上掛滿了各種武器,刀、劍、斧子、釘鎚。。。
“雪莉,幫我打兩百根箭,後天能來拿貨嗎?”男子清了清嗓子,朝着裏面喊道。
“是塞恩啊,最近怎麼都沒去捕獵魔獸?”一個女人探出了腦袋。
這是一個風韻猶存的少婦,一頭金髮微微捲起,五官雖然十分精緻。她有着苗條的身材,不過常年和爐火打交道,皮膚已成小麥色,臉上也蒙上了一層灰,圍着的皮裙也從最初的褐色,變成了炭黑色。
誰也想不到,這樣一個氣質出眾的女子,竟然是一位鐵匠。
“你也應該聽說過吧,北方邊境要和鄰國打仗了,也不知道是我們那位首相大人出的主意,還是我們尊敬的歐洛克公爵做的主張。”
“總之,絕不是那位年幼的皇帝陛下想出來的。”雪莉平時和傭兵打交道,消息還算靈通。
“聽着,我要去發財了,據說去前線當傭兵,一天的報酬有八九枚銀幣呢。若是熬到戰爭結束還能活着,到時候就能買下一塊田地,再娶上一位嬌妻,下半輩子不用再過這種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了。”塞恩捋了捋鼻子。
“難怪聽說城裏的魔法公會的人不少都去了北邊。”
“嚯,法師可吃香了,他們的報酬是我們的幾十倍呢,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法師老爺們本來就身份尊貴,處處受人擁戴,只有混得不好的法師才跟我們一樣當傭兵呢。”
女人拿起火鉗揮了揮,“稍微站遠點啦,一身酒氣難聞死了!”雪莉露出一臉嫌棄,對着鋪子裏面喊道,“幫我記下賬,艾爾,在塞恩的賬上加記六銀幣!”
塞恩意識到剛剛自己說錯了話,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還是你懂我,最近手頭緊。等戰爭結束了,我就回來把之前的賬一起結了。”
雪莉無奈地搖了搖頭,“那你可得活着回來,我可不想有一筆拿不回來的賬單。”
塞恩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問題的。
此時,一個黑髮少年從鐵匠鋪里跑了出來,對着慢慢遠去的塞恩大聲喊道,“塞恩叔,等我成了法師后,到時候你得帶去戰場上!”
那少年不過十二三歲的模樣,樣子很是清秀,雙眼的瞳色是十分罕見的褐金色。
“沒問題,前提是你真能當上法師再說吧,小鬼頭!”塞恩笑了起來,又對着酒瓶猛灌一口,漸漸遠去。
“好疼!”艾爾突然叫了起來。
女鐵匠揪着艾爾的耳朵,教訓了起來,“聽好了,艾爾,我同意你去學習魔法,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你還想去戰場那麼危險的地方去?”
“老媽,我只是說著玩玩的。”男孩哭喪着臉賠笑道。
“你可記住了,當上法師以後,好好搞研究就行,爭取進入中樞機構工作,當什麼傭兵,不務正業,要是丟了性命怎麼辦?”
“行行行,我知道了,老媽你快放手,疼死我了!”艾爾不滿地嘟囔着。
這家鐵匠鋪叫野豬之牙,招牌上用彩油畫著一對巨大的野豬長牙,相當起眼。
這便是男孩艾爾和母親雪莉相依為命的地方,位於奧瑞利安帝國北方一座名為野豬堡的小鎮,因為這篇小鎮是傭兵的聚集地,所以生意很好,母子生活還是比較富足的。
加之艾爾有一個當法師的富翁外公,經常會寄不少物資給母子兩補貼生活用,可惜都被雪莉拿去接濟窮人和傭兵了。
艾爾從小就聽着自己父親和外公的事迹長大,他們都是法師,艾爾也一直嚮往他們,想像他們一樣,成為一名法師。
但無論是自己的父親,還是外公,艾爾從記事起就沒有見過他們。
只是腦海深處,依稀記得父親扎人的胡茬,但是父親的樣子,艾爾早已不記得了。
這也是雪莉一直不支持艾爾學習魔法的理由,因為害怕有一天自己的兒子,會和他的父親一樣,因為戰鬥丟了性命。
在這片大陸上,法師是能夠使用魔力這種神奇力量的一群人,擁有常人難以理解的強大能力,是全大陸身份最為尊貴的職業。但是擁有魔力的人千里挑一,而很多人即使擁有魔力,若是不系統地去學習,也無法成為受人尊敬的法師。
即使雪莉一直不同意艾爾學魔法,不過艾爾的理想從未改變,最終她也只好讓出讓步,同意他十四歲亞成年的時候,把艾爾送到外公那兒,讓他去主城中學習魔法。
不過不允許艾爾學了魔法去做傭兵,只能考取中樞機構工作。作為一個母親,她根本不在意艾爾是否能夠揚名立萬,她只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平平安安過完這一生,畢竟中樞機構的法師可是離爭端最遠的了。
雪莉看着艾爾跑進屋裏去,不禁開始擔心了起來,即便艾爾嘴上答應了自己的要求,但是她的擔憂從未消退過,可能因為艾爾背負了不該存在的血脈吧。
有些事,也許就是與生俱來的。
艾爾七歲時被鎮上的其他小孩欺負時,曾因為情緒失控,引起周圍的空氣都產生了微弱的波動。雪莉寫信給自己的父親,得知了艾爾已經覺醒了魔力。
“等這孩子再大些,估計就不好管了,也不知道我那不靠譜的老爹會不會教壞這孩子。”雪莉想到這裏,無力地扶着額頭。
而對艾爾來說,他的每時每刻,都在期盼着自己快點邁入十四歲。
時光飛逝。。。
“砰、砰、砰!”一個少年赤裸着上半身,手中不斷地揮舞着手中地鐵鎚,一次又一次擊打着鐵砧上的鋼胚。
鐵匠鋪的生活,讓艾爾比起兩年前更加精壯,至少要比同齡的少年更加幹練,雖然還有着這個年齡的精瘦,但身上的肌肉既充實,也沒有一點余贅的地方。
艾爾十分小心,畢竟自己對於堆疊鍛鋼的技術並不熟練,這塊鋼胚好不容易才成型,今天早些時候已經裂開過兩次了,說明幾種鋼鐵並沒有很好的融合,艾爾此時很擔心鋼胚的結構是否受損。
為了保險起見,艾爾從一旁的陶罐中抓起一把綳沙和鐵粉當作粘合劑,撒在了鋼胚上,繼續把鋼胚放進火爐中加熱,為了能讓鋼胚受熱均勻,艾爾耐心地不斷轉動鋼胚。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這是艾爾第一次挑戰百層鋼的鍛造,從兩天前就開始鍛打了,今天是最後的階段了,無論如何今天必須完成。
外面啟明星已經升起,遠處的天空早已露出魚肚之白。
艾爾現在十分專註,豆大的汗珠流過艾爾的臉頰和後背。他感覺鋼胚已經軟化的差不多了,再次拿回鐵砧上,開始一次又一次的敲打。
漸漸的,鋼胚在鐵鎚的撞擊下,開始被拉長,慢慢有了短刀的形狀,在敲打出很完美的斜面后,艾爾十分滿意自己的作品。
艾爾用火鉗夾住刀刃,將其慢慢放入水槽中。
“呲呲呲!”一瞬間,水面上氣霧漫起,騰起無數水泡。
艾爾選擇了最為冒險的水淬,而非油淬,雖然可能會出現斷裂的後果,但是高風險高收益,水淬也更容易讓金屬內部變得更加堅固緊實。
但是由於報廢率高,現在不少鐵匠都會選擇更加保險的油淬。
艾爾心裏還是有些緊張,緩緩抽出鉗子和刀刃。所幸的是,刀刃堅硬平直,十分完美。
用鐵片在刀刃表面上滑動,發出鳥鳴般的聲音,說明刀刃淬火很完美,硬度相當之高。艾爾將刀刃浸入酸水中,再次抽出時,已經光潔得發亮。
“還沒睡嗎?艾爾,今天你可是要坐馬車地。”雪莉揉着惺忪的睡眼,從卧室出來。
“老媽!我完成了!百層鋼的短刀刀刃!”艾爾見到母親,興奮地向她展示自己的成果。
雪莉湊了上來看着艾爾地作品,不禁有些吃驚,“我的天,還真被你搞定了。確實是百層鋼,相當漂亮地鋼紋呢,是罕見的水波紋誒!”
說實在的,她一開始還覺得艾爾失敗的可能性更高,雖然艾爾這孩子相當聰明有悟性,不過就算是自己鍛打百層鋼,成功率都只有六七成。
“這個水波紋漂亮吧,我最後一次將鋼胚摺疊鍛打的時候,扭轉了好幾圈鋼胚,沒想到最後的鋼紋會這麼漂亮。”艾爾激動地撫摸着刃面,銀色的刀刃上有着水波一般的暗灰色紋路。
“自己打造自己的准男之禮,這確實是件挺了不起的事!”雪莉眼神中露出了自豪。
這是大陸的傳統,男子十六歲成年,十四歲時便被稱為亞成年,作為父母需要送兒子一把短刀或者匕首隨身佩刀。
這把匕首既是男子用於防身之物,也是有一種象徵意義的飾品。
雪莉看着艾爾,說道,“去休息會兒吧,中午前你外公派來的馬車回來接你,剩下的研磨和刀柄的工作,就交給我吧!”
雖然艾爾也很想自己完成剩下的工作,但是類似皮具的製作這種細活兒,自己確實不是很擅長。他可不想以後自己的准男之禮的刀鞘和刀柄難看之極。
“對了,老媽,你以前答應我的,還算數嗎?”艾爾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開口問道。
“嗯,我明白的,我答應過你在你離家的那天,告訴你父親死去的真正原因,或者說是一切的真相。”
艾爾咽了咽口水,自己終於等到這一天了,默默念叨着,“真相嗎。。。”
“你的父親,他並不單純因為傭兵的工作,丟掉的性命,而是他背負了本不該存在於世的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