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彌留之際

第七章 彌留之際

()夜幕之下,朦朧的月光從天上照過來映出客廳內景物模糊的影子。

還是那一片天空上有一輪明月,月亮映出身邊咫尺之間燦黃的天空,一朵朵漫妙的流雲從中經過顯得猶為清楚。

項生坐在沙上看着地板月光映着落地窗投到地面的影子,月光也映着他那張蒼白的臉,他的身子有些僵直,使他看上去活象一具殭屍。

“來自心海的消息,我愛上你,在很久很久以前,呀一點點一點點凝聚而成的心海,呀,一點點一點點,將習慣變成愛,,,,。”朱琪在項生一旁就着無伴音的卡拉ok唱歌,在室內盪起的歌聲低低而柔柔的掠過他的心坎。她本想唱歌給他聽的,讓她能感到柔情繾懷,卻沒察覺歌聲並未撩起他內心的溫柔,倒讓他覺得有幾分悲涼。

項生忽然從飄忽的思緒間轉過神來抬頭看窗外天空的那輪明月,獃獃地好久也不見轉移一下目光,彷彿非要從那上面現砍月桂樹的吳剛或是寂寞的嫦娥的影子,只是月亮依舊,映着如水清亮的天幕和流雲。

“今夜是十五吧?”項生忽然打斷內人的入情輕歌。

“要不陪你到陽台上坐坐吧,花前月下沒準能好好懷念一番舊夢時光。”朱琪放下手中的話筒,走來項生身邊坐下。

“此刻對我來說記憶只會憑添心頭的傷感。”說話時項生凝神看着朱琪。“今天我總算明白人活着需要的是不可或缺的幸運,回顧我的從前最讓我感到幸運的是遇上你陪我走過這麼多年的rì子,要問我現在對生還有割捨不了的牽挂,那就是很不放心你今後的生活,今後你會怎麼樣,會幸福嗎?”

“要不然我跟你一起走吧。”其妻眼裏有淚。

“別,千萬別。”項生忙作推拒狀。

“你讓我怎麼安慰和開解你呢。”朱琪伸手揉了一下眼睛。“如果此刻我們共同仰望到的夜空還會出現一顆流星,我還是會象上次一樣祈禱你能活下去活得更健康長遠,要我說你現在更應該拋開這份憂傷,只有心情好了,病才會好。今夜這麼好的月光,不如上兩杯飲料和點心,再念上兩唐詩宋詞,昨晚給你念的白居易的《琵琶行》還有一半沒念完,這下繼續?”

“這樣的溫馨浪漫好象已不適合時宜,此刻重燃燭光就有憑弔的意味了。”項生並不因其妻的一番勸說而改變態度,還在冥頑不靈。“聽唐詩倒是很適合當下的月亮來作陪襯,可是此刻心情跟詩情畫意毫不相干。”

“要不然聽音樂吧,靜夜的音響是很醉人的。”

“我想跳舞,一起跳支舞吧。”

“可是你這樣的身體,我擔心你玩不來,出了事教我如何是好。”

“別嚇唬我,我知道自己能行的,不就是扭扭身子跳跳腳,說不定還能殺死我的癌細胞。”項生眼裏流露出徵求的目光。

“這時候一定是月亮惹惱了你,讓你變得激動起來,可是你一定得適可而止,不對勁就得停下來。”

伴舞音樂在客廳內抒情地響起,項生和朱琪sè肩搭背相擁而跳起輕柔的舞步,組合音響的數碼顯示板上出的光亮使得室內增添了些許透明度,他們深情對看,默默無言。

第二支樂曲響起比前一支歡快了許多,他們手牽手跳起近似探戈的舞蹈,但動作配合得並不自然,有一個經典的動作是女的在男的挽護下身體向一邊傾擺,那知男的身體倒先往下跌,女的反成了挽護者。

往下換上的音樂顯得更為歡快,兩人分開跳起一些即興的舞姿。項生顯得更為興奮,他瘦弱的身體更其飄然。幸好不是在雷shè燈下照閃的舞廳,否則他的樣子難免讓人誤會是小鬼。他還故作自鳴不凡,拿起放沙邊的拐杖置於腰間或頭頂比劃,夾在屁股後面當尾巴來搖擺,極樂而忘我。

這可把朱琪嚇壞了,她停下動作獃獃地看着他,臉現驚恐,好象看着一個在桌面上旋轉的玻璃球,生怕它旋到桌子邊緣摔下地麵粉身碎骨。可一下又不知怎麼橫加阻止,只得看着他狂舞。

項生若非鬼迷心竅就是手腳上了鏈條,瞧那情勢大有將身體內的血氣的jīng力推向極限在猝然崩潰中結束。

再也看不下去了,朱琪悲叫一聲,衝上兩步將開手臂一下將他抱死了。項生卻在停下來便覺得天旋地轉,胸口一陣陣激痛,嘴巴狂張,卻什麼也沒吐出來,人就軟軟綿綿地要跌到地上。朱琪嚇得手忙腳亂,又拖又護地將他放到沙上就去拔打12o求救。

“琪,再見了,我很快就會回來的。”他在昏迷之前說了這樣一句話。

yīn天多雲,人口稠密的城市出的市聲的聲浪彷彿漫漲到高空上。

處在城區當中的醫院在早上的大好時光也難得靜謐,朝氣蓬勃的遠近包抄過來的市聲還是侵佔了休養生息的草地綠圃。

一顆高大的樟樹下穿着病服坐在輪椅上的項生面對坐在石圍上的朱琪,朱琪在仔細剝着一個橙肉表皮的皮絲,不時以對一個孩子而言的口吻對項生說話,項生並沒有痴獃,而是她溫柔憐愛得過了頭。

“你說我是不是時運太差,都已經是秋後的蚱蜢,偏偏還要我樂極生悲,照張相沒照成,跳個舞差點把命丟掉。”項生接過朱琪遞過來的橙剝出一片放進嘴裏,橙顯然不太甜,他皺了皺眉,裂着蒼白的嘴唇露出結白的牙齒。

“誰叫你不安份守紀,把身體不當回事。前幾天你大姐姐夫來看你還叮囑我照顧好你,現在你叫我怎麼向他們交待。以後可不能這麼反叛,jīng神好的時候我帶你出去外面走走。”這刻朱琪看得出項健更為虛弱的體質,心裏懷疑說出的話還有沒有以後,這想法讓她暗罵自己。

項生繼續吃下手頭的橙,雙眼卻凝視着朱琪,吃下嘴裏的滋味已然影響不到他表情流露出來的激動。繼而他將一片凄楚的目光投向天空,讓朱琪看着好生吃驚。

“怎麼啦?”她不禁問了一句。

“琪,我不想再這樣苟延殘喘的活下去,反正都要到那一步,不如早一步。”沉默少頃,項生將凄楚的目光收起,眼中閃出隱忍的淚光看着心愛的人。“希望你能理解我。雖然一縷陽光的溫暖,一聲鳥叫的愉悅都教我捨不得生命的美好,但是你看每當風吹過,總有不再青綠而黃的葉子飄落地面,一如我對生還的希望,你不要流淚。”項生伸手試去眼前人臉上的淚珠,接著說:“你看天空的悠遠綿廣教我舒展心頭的狹限,沒什麼能使我停留於自身現實的嘆息和怨悔。我曾經走過的世界,遇上過許多人,他們的幫助和提供如同在我生活道路亮起的光明,灌注進我現實心境的溫暖,我也希望另一些人當他們走在這樣浩渺的天空下內心裏記起我這個人,面對清風吹來土壤的芬芳,引心頭的喁喁細語之後,但願他們也能原諒我的過錯。”

有句話說,鳥之將亡,其聲也哀,項生此刻無疑有着這樣的處境,以至他還不肯放下感慨。“人生本是應有兩情繾綣的,即使太多改弦更張,但是你我的緣份真希望能一生一世,真的,你要相信我,不要悲哀於我的肉身奄奄一息,要相信我的靈魂將有光明的前景,只要你不將心離我而去,總有一天我會回到你身邊。琪,請你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

朱琪已想不起她是怎麼由石圍上跌坐到項生跟前的地面上,她抬起頭目光穿過高大的樹身茂密的枝葉間細小的空隙看到一片斑斑點點的天空,數只麻雀此時從樹中飛起打着迴旋向著外面更廣闊的空間撲去,她一時痴痴獃呆不知是否身處幻境,竭力要想起又想不起項生最後說過的話。但覺天空中傳來一股穿透耳膜的無聲的震響,這感覺讓她聽不到周圍一切聲音,好一陣回不過神來,甚至口水鼻涕都流了出來,這讓項生看着好不詫異,懷疑自己剛才莫非是太過於失心瘋?令身邊的人也受到莫大的感染。

“不知我們能不能一起走過這個秋天。但無論今後你會在那裏我都會想你,時常去看看你。”到得此情此景朱琪也實在拗不過他,只得順着他的心意。

“看,我的手甲和腳甲都長期了,拿剪甲刀來給我剪剪行嗎。”項生表情輕鬆地瞧朱琪比劃一下他的手腳。

朱琪卻獃獃地看着他,表情有點驚疑。

“怎麼啦,這不是講究衛生對身體有好處嗎。”

“剪子在樓上我的手袋裏,這就去拿來。”朱琪往遠處的住院部走去,走不出多遠便回頭望一眼,好象生怕項生一忽兒從空間裏消失了似的。

他只顧獃獃地看着地面,猛然間吹來一股蒼勁的涼風從他身上刮過,他抬頭向天空上望去,但見yīn雲密佈,好大一片灰濛濛突然而至。風刮過樹葉跟着紛紛落地響起蕭索的聲音,他不由得打個冷顫,將身子收緊了一下。再看去那天空風起雲湧,似有千軍萬馬奔突而來,那是漫天的雨水。

剎那間他想到自身面臨的處境,頓時心生恐懼,覺得那天空象有什麼要衝他而來,不禁抓穩輪椅的護手,轉眼間豆粒大的雨點一串串密密麻麻地打落下來。遠處境物頓時籠罩在迷濛中,他感到雨水穿過濃密樹枝葉滴落他身上的冰冷,嗅到雨水激起塵土的味道。

等到朱琪在樓房裏現外面下起了大雨,她衝出住院樓的大門向遠處那顆樟樹望去,卻在滂沱大雨中看不到其影子了,她立即向大雨中奔去,雨水打落她臉上使她幾乎睜不開眼睛,只得不停地用手去抹着臉上的雨水,刻意辯別前方的路才不至走摔了跟頭。她走近那顆樟樹看到項生已經離開樹身所能掩蓋的範圍,整個人被雨水澆得形椎骨立,大雨落在他身上好象消得多少功夫就能溶化掉他的肉身,使徒具一條有形而無實的鬼魂。

大雨也生痛地落在她臉上,讓她感不到眼裏溢出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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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生異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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