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圖謀皖省,進軍上海
曾國藩現在正在召集幕僚商討下一步軍事行動。原來曾國藩把兩江總督衙署定在安慶,此時正在商量東取金陵的大計。太平軍自從安慶失守,可謂是江河日下了,只剩下蘇南浙北的一隅之地,滅亡已是遲早的問題。但早了肯定比遲了好,眾幕僚各抒己見。
李鴻章說道:“欲取東,必先取西,穩定皖(安徽)省局勢。自從湘軍攻下安慶后,皖南的太平軍勢力基本肅清,但皖北的情況依然不容樂觀,太平軍雄踞廬州(安徽廬江),與捻軍(活躍在河南山東安徽一帶的農民起義軍)互相勾結,氣焰囂張,必須給予重點打擊。”曾國藩說:“少荃說的不錯,肅清皖北的確是當務之急,可是應該從何處入手。”李鴻章說:“現在皖北局面格外複雜,本來皖北有袁甲三,翁同書,苗沛霖三方勢力,力量強大。可他們偏偏習慣於窩裏鬥,形不成合力,這才給了太平軍和捻匪可乘之機。我覺得,要想穩定皖省局面,必先從這三個人入手。”
“三個和尚沒水喝,這三方力量相互牽扯,事情確實難辦”曾國藩沉吟道:“苗沛霖好辦,他自己辦團練說是護衛桑梓(家鄉),誰知卻首鼠兩端(猶豫不決,動搖不定),一會投靠清軍,一會投靠太平軍,我早就想參劾(上奏章揭發官吏的罪狀)他了。袁甲三剿捻有功,不必動他。只是這翁同書樹大根深,又是堂堂朝廷命官,安徽巡撫,想挪開他不是那麼容易啊。”
“翁同書必須走”,李鴻章目光堅定的說道:“翁同書不走,安徽無可為之事。想當年這小子坐上安徽巡撫后,嫉妒湘軍功高震世,不僅不幫助湘軍,反而處處使絆子。特別是三河鎮湘軍身陷重圍時,飛書翁同書求援,他卻隔岸觀火,不出一兵一卒,導致七千湘鄉子弟兵全軍覆沒。是可忍,熟不可忍(如果這個都可以容忍,那還有什麼不可以容忍的),學生只需一封奏摺,就可以把他頭上的巡撫帽子摘掉。”
曾國藩一臉驚奇:“一封奏摺?恐怕不容易吧。”李鴻章也不說話,坐而論道不如起而行之,當即磨墨鋪紙,寫起奏摺來。眾幕僚紛紛圍上來觀看,倒看看他能寫出什麼石破天驚的句子來。奏摺寫完,李鴻章站起身來遞給老師。曾國藩看完大呼:“妙哉,妙哉,有此奏章,翁同書的烏紗帽定然不保。”眾幕僚紛紛傳閱,傳到韓嘉胤的手上,只見上面寫着這樣一句話:臣職分所在,例應糾參,不敢因翁同書之門第鼎盛而瞻顧遷就。
翁家門第鼎盛可不是吹的,翁同書的父親翁心存,為同治的帝師。而翁同書的弟弟翁同龢,更是同治、光緒兩代帝師,後來的戊戌變法就是翁同龢勸光緒大力支持的。翁家的門第可真不是一般的鼎盛。因此李鴻章這句話,堵死了慈禧看翁家面子瞻顧遷就的路子,只能嚴懲。韓嘉胤發自心底的佩服,真是洞察了人性才能出的文章。但也因為此事,翁家父子與曾李師徒結下樑子,李鴻章後來總督直隸(直隸相當於今河北省),翁同龢處處使絆子,在甲午年間北洋水師與日本海軍裝備懸殊之際,極力慫恿光緒出戰,導致甲午戰爭慘敗。當然失敗也是多方面的,但不得不說,這也是其中很重要的一個方面。果然,奏摺遞上去不久,對翁同書的處決就下來了,褫去頂戴,流放三千里。至此,曾國藩終於搬去了這塊絆腳石,湘軍可以無拘無束的大顯身手了。
這一天,韓嘉胤突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湘軍大營里問東問西。走近一看,原來是錢鼎銘。錢鼎銘是道光年間舉人,后因會試屢試不中,回鄉做起了買賣,竟小有成就,現在也算是一方名士。錢鼎銘看到韓嘉胤,三步並作兩步,急匆匆地走過來說道:“嘉胤兄,能碰見你真是太好了。你快幫我引薦一下曾帥。”韓嘉胤說道:“怎麼,新之(錢鼎銘的字)兄也要進入曾幕嗎?你能來,曾大帥那可是如虎添翼啊!”錢鼎銘說道:“嘉胤兄就別取笑我了,我哪有那本事啊。你還是快幫我引薦一下曾大帥吧,上海現在十萬火急,我要請曾大帥速速發兵救援上海啊。”韓嘉胤看他表情嚴肅,不像開玩笑,也鄭重起來,當下領着他來到兩江總督衙署。來到門外,韓嘉胤對錢鼎銘說:“新之兄,現在湘軍也是人手短缺,你進去后不要只說上海如何危急,你要多說上海失陷對湘軍的不良影響,人都是關心自己的切身利益的,只有說道曾大帥心裏去,他才會下定決心發兵。”錢鼎銘深表贊同。
見到曾國藩,錢鼎銘一下跪倒在地,沙啞的說道:“曾大帥,快救救上海百姓吧。”曾國藩連忙扶起他來,“新之兄,有話慢慢說,這是幹什麼。”錢鼎銘站起來,聲淚俱下的說道:“太平軍忠王李秀成(太平軍後期崛起的優秀將領)帶領五萬大軍馬上就要打到上海來了。上海可是糧餉重地,商賈雲集。一旦失陷,上海的稅賦換成槍炮彈藥,源源不斷的送往前線,這些槍炮可全都是打在湘軍身上啊。請曾大帥一定發兵救援上海,不但上海百姓感恩戴德,湘軍也可因此而減少損失啊!”曾國藩默然無語,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這在當時官場就是送客的表示。錢鼎銘看到這一幕,只好起身告辭。
過了幾天,錢鼎銘又來哭求救兵。曾國藩這幾天仔細想了一下,也認為上海不能丟,需一得力之人東征上海。上海號稱十里洋場,裏面華洋雜處,良莠不齊(良莠you不齊:比喻好人壞人夾雜在一起),此人需有勇有謀,才能把紛繁複雜的上海軍政處理的遊刃有餘。曾國藩環顧眾將,想到了李鴻章,相信只有他才能堪當大任。當下答應錢鼎銘,不日即可派軍出發,但糧餉都要上海籌集。錢鼎銘滿口答應,高興地說:“沒問題,我馬上趕回上海,聯絡商船來安慶迎接貴軍,一應費用,都由我們承擔。”說完興沖沖回到上海着手準備去了。
這一日,江邊濃煙滾滾,原來是錢鼎銘派來接應的輪船到了。此刻江邊人山人海,大多數人都沒有見識過蒸汽機做動力的輪船,看着輪船在江面上縱橫馳騁,都羨慕不已。曾國藩此刻正在江邊望江樓大宴賓客,為自己的得意門生送行。兩人在樓上包間相談甚歡,曾國藩說道:“少荃啊,上海軍政紛繁複雜,此去我送你一個‘靜’字。”曾國藩沉吟了一下,繼續說道:“有道是好人半自苦中來,世事皆因忙裏亂。心態很重要,越忙越要冷靜,越要從容,越要三思而後行。最忌事無頭緒,眉毛鬍子一把抓,以至忙中出錯。”李鴻章側耳細聽,說道:“學生記住了,此去定把靜字刻在心上,時時鞭策自己。恩師,學生還有一個請求,可否讓韓嘉胤來我營中助我一臂之力,緩急之間也有個出謀劃策的人。做主帥要集思廣益(集中群眾的智慧,廣泛吸收有益的意見),一個人再厲害,也總是有局限性的。”曾國藩爽快的答應道:“好,就讓嘉胤跟你去吧,他博聞強識(博聞強識zhi:形容知識豐富,記憶力強),定能對你大有裨益(裨bi益:益處),祝你上海之行馬到成功。”
時間到了,江邊輪船汽笛轟鳴,李鴻章起身告辭。韓嘉胤攙扶着李鴻章踏上跳板,走到船上。汽笛一聲轟鳴,緩緩起錨出發,人們在船舷邊向岸上的人們揮手告別。輪船漸行漸遠,江邊的人們漸漸變成一條模糊的虛線,韓嘉胤轉過身來,望着遼闊的天空、滔滔的江水。心想: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大展宏圖,就在今日。
也就是從這一刻開始,以李鴻章為統帥的淮軍正式登上歷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