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第 130 章

-07-

秦余洋盯着不遠處正高高興興和“男友”牽手,喝着奶茶的秦池，陷入了小小惆悵。

車旁副駕駛座，秦臻掏出一根棒棒糖給他,秦余洋心不在焉地接過了。

兩人咀嚼着棒棒糖，看着那邊年輕小情侶倆快快樂樂地逛街。

難得的好天，日光明媚，雲朵像是棉花一樣雪白。

從路邊樹木枝椏透過的陽光，猶如琥珀般，澄澈落地。

秦臻鼓着腮幫子：“池池談戀愛了！”

她抱着手臂,很不高興地盯着那邊，嘟囔着說：“她之前都沒有告訴我。”

秦余洋幽幽聲：“她也沒告訴我。”

叔侄兩人憂傷地對視一眼，齊齊唉聲嘆氣。

秦池戀愛的消息,是某一天秦臻問她周末要去哪裏時,她毫無戒心地說自己要出門約朋友玩——然後，無意地多問一句，得到了讓秦臻震驚的答案。

“是個男孩？”

“他是咱們學校的嗎？”秦臻小麻雀般嘚嘚地連聲問。

秦池——她好看又漂亮，腦子特別聰明，大了她幾個小時的小姐姐，忽然間綻放出一個有點羞赧的笑。

“不是我們學校的，”她甜甜地說,低頭整理自己的裙邊，“是A國人。”

——還是國外友人！

秦臻更不放心了！

她像是小蜜蜂般，繞着花兒秦池左問右問,最後還是特別擔心,皺着鼻子，嬌聲抱怨：“你之前從來沒有和我說過，你談戀愛了。”

秦池好無奈地用手指揩了下她的鼻尖,小小說抱歉。

“不好意思嘛，我和他在一起也沒有多久呀。”

其實，只是秦池一直都想不到該如何告訴自己親近的家人們。

在路易斯的親友眼中，這對小情侶是在網絡上相識，後來奔現——順順利利地在一起。

秦臻和秦余洋，她也是用“網戀奔現”這一套糊弄過去的。

只是，軀殼的親友和主身體的親友，到底有些不同。

秦池莫名地，在她的家人面前，多了幾分尷尬、羞澀，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她所虛構的“青少年戀愛”。

按照她和【路易斯】的年齡身份來看，他們是妥妥的“早戀”。尤其是在華夏，還沒讀大學的秦池，和一個大她一歲的男生手牽手，做着青少年做的事……

十多歲的女孩子，十多歲的男孩子。

……他們在談戀愛，是早戀欸！

秦臻吃味地咬着棒棒糖，咯吱咯吱響，偏頭對小叔道：“池池說要是我們不放心，可以偷偷跟着看看。”

“哼，這麼一看——”她低聲嘟囔，“那個男生還可以，至少長得還不錯。”

路易斯的長相清俊雅秀，有種瓷器般溫潤的光暈，籠罩在他的眉宇間。

水墨丹青般細緻、烏黑的眉眼，額前的短髮少年氣地散着，鼻樑骨也高，不論是正臉還是側臉，都是個很好看的“東方美人”。

秦余洋閱歷深，他見過許多娛樂圈內的明星藝人，漂亮的、俊秀的……不論哪個，都比不上他家的侄女倆，以及不遠處那個穿着白襯衫的少年。

就像是校園裏，被許多女孩喜歡着的白襯衫學長。

他高了秦池十多公分，肩膀還有些瘦削，可已經能看出將來出落的俊朗模樣。

秦余洋附和道：“確實是好看的孩子。”

秦臻捧着臉，看着秦池與那個男生一塊走進一家書店。

她在幾分鐘后，喃喃着說：“雖然不高興池池談戀愛，但是，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好開心哦。”

秦余洋聽着侄女醋意十足的感慨，心中亦有長輩的微酸，可眼見為真，他們確確實實地看到秦池與他在一塊的雀躍欣喜。

“……她看起來笑得確實很開心。”

-08-

十六歲的秦池，十七歲的路易斯。

A國棋社裏的工作人員、年幼棋手們探頭探腦着，裝作來路易斯這裏看看風景般，路過一番。

獨屬於路易斯的獨棟，原本只住了幾個照顧他日常生活、參賽訓練的工作人員。

就這兩天聖誕節，別墅里擠擠挨挨來了不少人。

秦池坐在書桌旁看書。

路易斯和她挨着坐，手拿着棋譜。

Lily輕輕敲了敲門，笑着問他們想吃什麼美食。

“薑糖餅乾，楓糖蘋果——”

Lily說著話，倏忽間，臉一下子紅了。

她情不自禁地失笑，用手掌捂了捂臉，清脆的笑聲從指縫中漏出來：“誒呀，不要用這樣的表情看我。”

俏生生的東方姑娘茫然地吹了下額頭落下的碎發，不解而困惑地發出一聲“啊”。

她熟悉的，聰明驕傲、清俊如竹的東方少年也順勢歪了下腦袋，迷惑地抬了抬眉，“什麼？”

Lily忍住胸腔中盈出的珍貴、溫暖的情緒，她放下手掌，抿着嘴角，“你們倆真不愧是一對。”看人時一致的默契，像是被車燈照到的小鹿，小小的驚訝，圓亮的眼瞳，沒有一處不在叫囂着“好可愛”“好可愛”。

Lily的心都快要融化掉。

她捧着臉，看着眼前這對青少年，接了方才的話題，問出他們想吃什麼后。

Lily又想起一件事來：“池，你在這裏要住幾天呢？”

正逢A國聖誕，秦池從華夏飛到A國，度過這個靜謐、溫暖的假日。

她剛來的時候，棋社裏好多人都好奇她長什麼樣——直到和路易斯站在一起時，大家驀地都沒了聲音。

畫面實在是太過於美好，以至於沉默成為他們的第一反應。

她有着東方女孩獨有的文雅秀氣，像是枝頭盈盈綻放的梅，清澈雪白；又像是春日第一縷陽光，柔軟暖和。

Lily第一時間就喜歡上了她。她真心希望這個孩子能在棋社多待幾天。

“唔。”秦池放下書，她思忖一番，告訴她：“應該還能住上三天。”

路易斯接了她的話茬，默契十足地道：“之後會有人來接她一塊回國。”

Lily笑着說好，她轉身去準備給這兩個孩子的美食，心裏頭美滋滋，甚至都開始暢想起他們的將來。

這樣漂亮靈秀的一對年輕愛人……

用華夏的語言來說，那就是“佳偶天成”。

Lily有着奇妙般的直覺，她堅信：路易斯和秦池的感情絕不止是一段獨屬於“青春期”的愛戀。

他們的將來，還有好長好長的一段時光呢。

-09-

秦池需要和自己待在一起。

【牧雲】【蘇一杳】【顧如渠】，三個大人軀殼，因為都有着需要忙碌的工作，很少能夠騰出時間來陪伴她。

【路易斯】人在A國，更是很難日日相伴。

她莫名其妙的病症，讓她在無法接觸到自己時，陷入了低燒、疼痛、咳嗽等各種死不了人，卻讓她極其不適的癥狀。

很難受。

偏偏，因為主身體要上學，其他軀殼沒法及時接觸，這樣的處境也只能強忍下去。

她抽着鼻子，看了眼面前的卷子，低低咳嗽一聲。深夜的點，隔壁房間的秦臻也還沒睡，她聽到動靜，輕輕敲了門，探進頭來，看到她蒼白的臉，一下子皺緊眉頭：“你還是不舒服嗎？”

“喝止咳糖漿了嗎？”

秦池知道自己的病靠藥物很難治癒，她抬起臉，搖搖頭，無奈地說：“沒用，喝了還是咳嗽。”

秦臻擔憂地走近，拿手貼了貼她的額頭，“明天再去醫院一趟，好嗎？”

她們對視，她執拗地看她，勢必要得到答案。秦池不想讓秦臻大晚上再為她焦心失眠，便痛快答應下來。

秦臻捏捏她冰冷的指尖，順便看了面前的卷子。

生物的題，她看到就覺得頭昏腦脹，實在不想讀下去。不過比起高一剛轉學進班時，一竅不通、兩眼懵逼的學習狀態，她已經能夠看懂十分之七八的題目，並用自己的思路解題。

這一切都要歸功於秦池的耐心教導。

有時候她生病，沒法撐着病體和她一塊做作業，順帶輔導功課時，秦余洋請了一位年輕的大學生姐姐，給她補課。

雙管齊下，秦臻的年級排名一直在穩步提高。

她們目前是高二下學期，按照這個趨勢，秦臻高考時的成績不會太差。至少能考上京市當地的一本好學校。

秦臻用自己熱乎乎的手握住她的，看她咳嗽，心裏難受得厲害。

“不看了吧，明天周六，去睡覺？”

她好聲好氣地打着商量。

秦池看了她一眼，被她臉上的焦急逗得一樂。

“好。”

秦臻掀了她床上的被子，裏頭已經塞好了熱水袋。

秋日綿綿，天氣微寒。她們都做好了保暖工作，身體格外強健的秦臻更是記得每天叮囑秦池多喝熱水、吃維生素，睡前塞一個熱水袋進被窩。

兩姐妹都穿着粉嘟嘟的兔子睡衣，一個藍色，一個粉色。

明明五官、氣質大不相同，可因為都是俏生生、精緻秀氣的小姑娘，看起來格外有姐妹相。

秦臻瞅了眼她的被窩，腦子裏不知道想了些什麼，一鼓作氣，爬上她的床，拍拍旁邊：“池池，今晚我要和你一起睡。”

秦池：“啊？”

她被她的動作驚了一下，不過也沒有太過詫異，手腳速度慢吞吞地，蜷在她的身邊。

“你的手太冰了，怕你晚上睡覺要着涼。”

秦臻用臉頰貼貼她的，溫暖而淘氣的笑聲：“怕你明天起來要發燒，還是我做你的人形熱水袋吧。”

“欸，等你以後結婚了——”秦臻抱着她，咕噥着，“做人形熱水袋的就是你將來的丈夫了。”

秦臻很快就困了，她在她身側，給了秦池無限的暖意。

她忍住喉中的一陣癢意，側身握住秦臻的手，心裏頭暖洋洋的。秦池在入睡前，笑着嘆了口氣，一個念頭陡然冒出，幸福而歡快：

真好。

不是秦家真正的女兒，也不是什麼壞事。雖然她還是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爸媽是誰，又埋葬在哪裏，可她已經足夠幸福了。

擁有小臻、小叔，還有好幾個溫暖的自己。

秦池甜蜜而快樂地閉上眼，她在妹妹身邊，伴隨着深甜寂靜的黑夜，沉沉睡下。

她做了一個最初有點傷心，可後來非常棒，非常幸福的夢——十六歲的秦池在夢中皺了皺眉頭，醒來后，迷迷糊糊地回憶。

那個夢境，彷彿是她的不同人生：生病的時間晚了幾年，而且比現在生病的情況要嚴重好多。也許是因為被忽視的年份要更長，那個自己的身體更差，以至於她差一點就死掉。好在搶救成功后，她同樣擁有了四個軀殼，只是夢境中，和成年的自己在一塊的不是【路易斯】，而是【牧雲】。

年長的自己，必須時時刻刻有着軀殼的陪伴。

為了保證身體接觸，促進身體健康，成年體的自己不得不做出有點羞恥的決定。

成年體的自己住進了【牧雲】的家，成為了他名義上的“女友”……再到後來，他們甚至結婚了！

夢境的結局美好而幸福。秦池眨了眨眼，對着洗漱間鏡子裏才十六歲的自己彎出一個笑，明亮燦爛，毫無陰霾，她歪着腦袋想了想，靈光一閃，從這個夢境中獲取了一個大大的靈感！

——高三在即，她的病體總是拖累學習進程。

秦池摩拳擦掌，決定把唯一一個，有着和主身體“戀愛中”狀態的【路易斯】從A國遷到華夏來。

不為了別的，就為了保證每天貼一下，抱一下，能讓她不那麼難受。

為了主身體的學業、將來考慮，她必須得這麼做。

至於【路易斯】的學業生活，秦池想起了遊戲中【路易斯】的屬性設定，以及融入現實生活中后的狀態表現。

路易斯早已經是大學生，軀殼的讀書成績優異，跳級過，又靠着獎盃拿下了A國某知名大學的特招錄取通知書。在今年春季，他就已經入學讀書。

想法已有，說干就干。

秦池以【路易斯】的軀殼，問過校方、棋社，終於在短短兩月時間裏，拿到了華夏華寧大學交換生的資格。

……

秋季到冬季，兩個月的時間，足夠京市的人們從秋裝換上厚厚的棉服。校園裏，穿着羽絨服般在雪地中蹦跳着的學生們活力四射，環境音噪雜卻熱鬧，讓人禁不住開顏。

秦池坐在亭邊椅上，認認真真地翻着書。

雪光映射，梅花正開。

校園裏的綠化風景美不勝收。秦池喜歡在冬天特別冷的時候出來看雪景，秦臻耐不過她的性子，只能老母親般追在她身後，嘟囔着要着涼，然後精準地給她的貼身毛衣上粘上幾個暖寶寶貼。

秦池笑眯眯地看着她關心，然後甜甜地說謝謝，把秦臻臊得臉紅撲撲。

其實在【路易斯】到華寧大學做交換生后，她就已經不再生病了。

只是家裏人總覺得她體弱病虛，擔憂天冷她發燒，擔心天熱她中暑……

總之，總有很多要操心的地方。

秦池才不會說自己很喜歡被人關注。

她有時候腦子裏會冒出壞念頭來，像是被寵愛得很好，恃寵而驕的小貓咪一樣，囂張得意地想：要是生個小病，他們一定會特別特別關心她，一眼不錯開地把她盯得緊緊。

不過，秦池還是那個秦池，溫柔又貼心，總是不忍心讓在意的人憂慮不安。

她喜歡看到小叔、小臻臉上的笑臉。

就像是他們喜歡看到她健健康康的那樣。

秦池翻動書頁，暢快地讀完這一頁，抬眸看向亭外，一片小小的雪花砸落在她的鼻尖上。

有點涼，很快化成了水珠。

她高高興興地用手指揩掉，哼着快樂輕鬆的小曲兒，掏出手機，給秦臻發消息：

“一會回家，我們吃火鍋吧，好不好？”

“天冷，恰火鍋，熱乎乎！”

秦臻興高采烈：“好耶！小叔不在家，我們當大王！”

兩個小姑娘決定了今天晚上要吃些什麼，對話最後，秦臻順嘴問了一句：“他來不？來就添一雙筷子。”

秦池想了一想，小心翼翼地追了一句：“可以給他上個蘑菇清湯鍋嗎？”

【路易斯】的身體狀況也不算特別好，不過，隨着營養師Lily的調養，他已經長高了一大截，手臂也有了漂亮的肌肉線條，看起來和華夏當地高中的清瘦學生沒什麼差別。走在街上，人們總會以為他是還在讀高中的年齡，卻不知道他已經是大學生了。

“沒問題，我也不打算讓你多吃辣鍋，你上迴腸胃炎的事還記得嗎？”秦臻痛快地答應下來，最後還有點小譴責地怨了她一句：“可嚇死我了，嘴饞要不得呀，池池！”

秦池咕噥着：“沒辦法，好吃嘛。”

因為【路易斯】好不容易來到她的身邊，能夠日日貼貼，她的身體狀況一路穩升，秦池難免有點得意，得意后——就是誇張地吃了一頓辣火鍋，硬是把自己吃得差點胃疼進醫院。

還好事情沒有發展到格外嚴重的地步。

秦池後來在吃上就謹慎小心多了。

Lily知道她差點腸胃炎的事後，還要走了她近期的體檢報告，針對她的體質、華夏當地飲食，做了一份適合她的食物清單。

年輕活潑的營養師姐姐在跨國視頻通訊中格外熱情，“池，下次來A國，姐姐給你做養生補品！好好調理一下你的身體！”

秦池喜歡被人關心，不過，被軀殼的社交圈親友關心，又是一種不同的感受了。

她會感到微妙的羞赧與不安。

她會想：萬一以後她談了戀愛，和【路易斯】分手了，Lily一定會很傷心的……

欸，等等，她將來真的能找到男友嗎？

秦池陷入了沉思中，她認認真真地用自己的聰明大腦分析了一下將來可能會發生的情況：

談戀愛？彼此之間要是真誠而友善的，沒有一對戀人是在謊言中度日。

她想要和誰在一起，就勢必要分享自己身上最大的秘密。

但是……只是為了戀愛，就值得她付出這個秘密嗎？

秦池冷靜地用邏輯推理了一下，如果她將這個秘密告知某個人后，可能會發生的一連串反應。

然後，她悄悄地打了個寒戰。

“不行，果然還是不能告訴別人。”

她也許是這個世界上最特殊的存在——擁有五個身體，任由誰都沒有辦法做到像她這樣。

秦池不信任除了她自己之外的任何人。

她喜歡小叔，喜歡小臻，可她也不會告訴他們屬於她的秘密。

於是——

秦池在十六歲的年齡，猛然地意識到：她也許這輩子都沒有辦法和其他人真正地在一起了。

白雪皚皚，枝頭落霜。她透過稀疏的雪粒，看到教學樓中走出的年輕學生。

他們臉上神情各異，或高興，或失落。芸芸眾生，她也曾是其中最普通的一個存在。

只是那一瞬間，她想到了許多，想到了曾經做過的那個“成年自己”的夢，又想到了自己與【路易斯】，與其他軀殼的緊密聯絡。

她絕不可能將秘密告訴別人。

那就不談戀愛了！

秦池痛快地下了影響這一生的決定。她平靜而幸福地望着空中飄落的雪花，溫柔而惆悵地想：她有自己陪伴，有家人……

這世上從沒有必須要誰一定與誰戀愛成家的道理。

她一個人就能過得很好。

而擁有着軀殼們的自己，還能藉助軀殼來完成社會對一個普通人的期待——婚姻？家庭？

像是夢境中的“成年自己”，與年齡適合的【牧雲】結婚，成為世俗眼中最般配的愛侶。

她悄悄地彎起嘴角，決心將那個夢境作為參考。

參考對象，是“成年體的自己”和【牧雲】。

實施對象，就是她自己，和她的【路易斯】啦！

-10-終章-

秦池在清晨醒來，她身邊熱度溫暖，成年男性的軀殼帶給她舒適的睡眠體驗。

她隱隱約約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美好的夢。

剛醒來的當下，她意識朦朧，睡眼惺忪，沒來得及梳理夢境中的情節。

直到走到洗漱間，身後高大冷峻的自己低着頭在擠着刮鬍膏，她順手給自己遞過刮鬍刀。電動牙刷轉動着，洗漱間聲響迭迭，秦池在這個當下，驀地回憶起了昨晚的夢境。

——好像，夢中有一個更年輕的自己？

十多歲的小秦池，在十五歲那年擁有了四具軀殼，她快刀斬麻，在不經意的決定中，確定了未來的走向——十五歲的秦臻善良明媚，三十齣頭的秦小叔難得還有着年青人的熱情。

小秦池的每一步都走得穩當，每一步都通往幸福快樂的人生。

她比她要早，收穫了可愛的小臻；擁有了比成年的她還要親近的“秦家小叔”……

她同樣考上了華寧大學，才剛入學沒多久，就因為和天才棋手【路易斯】的戀情，成為校園表白牆上經常出沒的情侶。

她的病症比她輕多了，也許是她才十五歲。

而她比她多熬了五年。

夢境中，她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一些在現實中，秦池已經耗費多年時光，卻總是尋找不到的真相——人生APP，究竟是什麼樣的特殊存在，為什麼降臨在她的身上？

夢太過模糊，她在其中窺見了真相的存在，如同宇宙哲理，玄之又玄，告訴她事物的本質：『你生來殘缺，需要他們來補全。是上天的饋贈，一個巨大的禮物。』

於是，不管是提前五年擁有四具遊戲軀殼的小秦池，還是她自己，都在遊戲軀殼的相伴中，得到了身體的治癒，精神的慰藉。

秦池恍然大悟。

她低垂下眼睫，心中升騰起柔軟而溫存的情緒，仰頭漱口，擦臉擦手，將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

回身看了看另一個軀殼。

與小秦池不同的是，她選擇的是【牧雲】。

小秦池決定的，在大眾眼裏，相伴一生的，是【路易斯】。

秦池彎起嘴角，她與自己貼近，習慣地握住寬大的手掌，十指交扣。

溫暖蔓延。

她和她，有着命運上的截然不同，卻也有着本質上的相同。

她們依靠本能愛着自己。

她們堅信，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比自己更愛自己。

……

“我說，你能不能騰個位置給我？”青年無奈地聳了下肩頭，示意眼前這個有着清俊長相的男人讓個位置。

路易斯很冷靜地瞟了他一眼，沒讓。

青年抓狂地撓了撓頭髮，他本想說點什麼，定睛一看面前這個青年，霎時傻住了。

他認出他是誰了。

於是，顫着聲音道：“你是……路、路易斯？”

清俊青年平靜地勾了下嘴角，往後一仰，冷淡而剋制地沖他點了下頭。

幾年前獲得全球出色棋手獎的天才路易斯，和碩博連讀，剛畢業就在大學做老師的秦池在一起已經有很多年了。

他們從青少年時期戀愛至今。是初戀，還是長達十多年的戀愛長跑，足夠讓外人艷羨他們對彼此的忠貞不渝。

秦池靠着與自己【路易斯】的關係，也推掉了不少桃花。

在與自己在一起的成年人生活中，她驚喜地發現一個事實：和自己在一起才是最快樂的！

什麼臭男人的，哪有自己和自己來得香啊！（暴言！）

用路易斯身份攔走屬於主身體的桃花，也是件非常好操作的事。

常常只要臉一擺臭，默不作聲地在別人面前幾秒鐘，對方就會灰溜溜地自動退後，不敢再多有妄想。

年輕貌美，剛畢業就做了大學講師的秦池，在校內太受某些青年的追求。她不得不讓自己（路易斯）多次出沒校園，以此來打消他們的念頭。

——竟與多年前在華寧大學裏，以“情侶”關係出沒，時不時地被同校校友旁觀微妙地相似。

只不過，過去她是為了保證身體健康，才與自己貼近。

現在，她是抱着除掉爛桃花的念頭，讓“路易斯”做了自己在校園內的吉祥物。

青年臉漲得通紅，他萬萬沒想到，行程巨忙，奔波在賽事上的路易斯居然會出現在秦池的講座課上。

面前的天才棋手——從年幼時參賽至今，到如今二十多歲，多年來不墜“天才”之名，以完美的戰績成為棋手圈中的“神”。

他不動聲色地轉動了下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溫聲對青年道：

“我和她已經訂婚了。”

一句話，足夠青年意會他的言下之意。

下一刻，他溫柔笑着，望向台上正在準備稿件的年輕講師。

美麗的年輕女性似有所覺，她朝他的方位看來，然後，展顏微笑，燦爛明媚。

是青年從未見過的，秦池從未在校內展示給其他人的笑靨。

而他，亦失魂落魄地注意到，她放在講桌旁的左手，在室內燈光下，隱隱折射出一道虹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