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烏合之眾
人宗行蹤飄忽,神龍見首不見尾。之所以反秦,是人宗的思想為眾生一視同仁,沒有貴賤之分。
行事如作風一般飄忽。
“哪么姑娘的夢想呢?”人宗逍遙子點頭沉吟。
“復國,遙遙無期,但總歸有個夢想和希望。”
紅蓮瓊姿花貌、鶯慚燕妒的玉容,密佈憂色,櫻唇緊緊抿着,柳葉細眉下,瑩潤如水的目光中,隱約可見凄苦、無助之色流露,輕笑中帶着無奈和悵然,
“推了暴秦,便人人平等了嗎?諸侯割據,便一視同仁了嗎?”逍遙子幽幽道。
人宗內部也並非鐵板一塊,目前如同散沙一般無法團起。
“人宗、流沙、羅網、農家……雖為組織,卻如同散沙。
我看不到願景,看不到使命,看不到所價值觀,不知未來要走向何方。
今天刺殺一人,明日屠一座城,又將如何?如此泄憤有何意義?
我紅蓮旗幟鮮明的反秦,是家仇國恨,但我是女人,並不知道未來走向何方?
如果你們誰能告訴我,我將成為其背後最強大的推手。”
韓地亡國公主紅蓮一段話,如晨鐘暮鼓一般,撞擊着眾人心臟。
願景,使命,價值觀?沒有這些,就是一群烏合之眾,一盤散沙。
反秦,到底怎麼反?
刺殺嬴政?嬴玉?扶蘇?大秦推翻之後呢?
人宗,修道的門派能取代大秦?
流沙,一臭名昭着,苟且偷生的殺手組織,能取代大秦?
羅網,亦復如是。
即便歷史走向不變,趙高憑一己之力,顛覆了大秦,又如何呢?僅僅報了私仇,卻讓華夏倒退了幾百年,華夏人口達到歷史最低點。
“我趙高沒有高遠的目標,
顛覆大秦皇室是我殘生唯一使命。”
趙高陰惻惻的聲音響起,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空氣溫度驟降,充滿的陰冷和怨毒。
“完全正確,理想無論多麼豐滿,多麼高遠,前提是要先活下來,活下來,才有機會談未來。”
邪魅狂狷,遊戲人生的衛庄此刻罕有的正色,“據聞,此次暴秦分兵十萬之眾進入韓趙兩地,其目的居然是縱民搶糧,我們將何以面對?”
紅蓮也了衛庄一眼,道:“趙主隱忍三十年都未放棄,我紅蓮深感佩服,奉上一萬金,便是我紅蓮給趙高先生復出的賀禮。”
出手便是一擲萬金,豪爽程度讓一干人目瞪口呆,震驚的無以復加,同時又生出由衷的敬佩。
在她身上,女人在堅韌和嫵媚糅合簡直奇妙得令人難以相信!
才華中顯出自然與風情,操持中顯出雅緻與書香,特有的才華與志向深深隱藏在美麗的風韻之後,又處處顯漏在她的一舉一動之中。
“紅蓮姑娘真乃巾幗,我趙高佩服,此金於我,乃雪中送炭,但高卻受不起,所謂授人魚不如授人漁。
我在朝堂的根基損毀,無論起事,亦或發展都少不得錢財的支撐。
紅蓮姑娘乃財智精英,可否為我傳授一二?”
“趙主過獎了,我財富雖多,但手段都上不得檯面,戰國大商都極為不屑,怕污了趙高的高義。”紅蓮自嘲笑道。
“刀劍,並無正邪之分,錢財,更無香臭之別。”趙高道。
“我財路來源有三個,妓院、賭場、易寶交流會,作為一個姑娘,還真有點難以啟齒。”
紅蓮臉上飛過兩團紅暈,捋了捋發梢,丹唇輕啟,“我就說說妓院吧……
女子才藝,高低有差。女子體性,天下無一人相同。女子門第貴賤閱歷深淺,更是良莠不齊。
如此三者糅合之不同情境,便是才女品級也。
在韓地的紫蘭軒目下共有三十六位,人人皆是才女。
然三者糅合,便分出了三等,分別為美艷之才、清醇之才、曼妙奇才。
美艷之才者,紅唇烈焰,熱情如火,胡女也。
此等女子肌膚如雪,前聳后挺,豐腴肥嫩,非但精通胡歌胡樂,卧榻之間更是一團烈火。
而且還有一奇,體格勁韌,任騎任打,樂於做卧榻女奴。若主人樂意,也可角色調換,做女王蹂躪主人。
此等女子適合讓男人發泄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暴虐慾望,所以,暴力有時候也是一種美學。
清醇之才者,中原處子麗人也。
此等女子通達詩書,熟知禮儀,精於歌舞器樂;體貌亭亭玉立如畫中人,處子花芯含包待放。
曼妙之才者,或公主,或豪門之女也。”
“此處能有公主?”趙高大是驚訝,不禁脫口而出。
“趙主未免迂腐也。”
清麗聲音咯咯笑了,“天下大戰連綿,及及可危之小諸侯尚有二十餘個,邦國公主流落離散者正不知幾多。
我樓所選公主只有三人,身世血統純正可考,才貌色藝俱佳,卧榻間曼妙不可方物。若非如此,三十個也有得了。”
“願聞其詳。”趙高好奇道。
“先生如此清醒,難得也。”紅蓮清麗聲音停頓了片刻,
“美艷胡女,皆非處子。清醇之才,性情端正而不涉狎邪,性事樂趣稍有缺憾。
曼妙之才身世高貴,非名士豪俠不委身,且是待價沽之。”
“其價幾多?”
“美艷才女百金之數。清醇才女三百金之數。
曼妙之才么,人各不同,豪門才女千金,公主甚至是萬金。”
“公主,萬金?”趙高驚呼道。
趙高系殘缺之身,對女色並無慾望,卻也能體會到,折辱越高端的女子,帶來的心裏成就感和滿足感越強,同時最大程度釋放潛藏的戾氣和病態的快感。
“公主與胡女,從體性並無百倍之差距……”
紅蓮的眼中流動着熠熠的神采,“關鍵,是撻伐高在雲端的公主,帶來的心裏滿足和衝擊,是難以想像的。
如果你能把嬴政最愛的女兒,公主陰嫚弄來,初夜絕對可賣萬金之數,哪怕非處之之後,也能是千金之數。
如此,諸位便能想像,青樓的利潤有多大了。
況且,我的青樓分佈於九州各地,從高端低端都有,當然明面上不一定是我出面。
現在趙主相信了吧?!我的財富不亞於寡婦清與烏氏倮。”
很難想像,一個未經人事的黃花姑娘怎能深諳青樓經營之道,如此懂男人的心裏。
“現在,我倒是想聽聽趙主的復仇計劃……”介紹完青樓秘籍,紅蓮將話題重新拉入軌道。
……
“崩塌一座億萬均的大山,並非需要億萬均的力量,只需要找到關鍵受力支點,一旦將支點破壞,大山將會被自己的勢能崩塌。”
原本滿臉紅潤的趙高,此刻氣色灰敗,但氣息更加陰冷。
看向歪着螓首,目光出神的紅蓮,趙高繼續解釋。
“不知你們見過伐樹沒有?砍倒一顆重大萬鈞的參天巨樹,並非需要萬鈞之力,只需要將樹根處看出一個三角型的豁口,巨樹將會被自己的重量壓垮。
我們崩塌大秦,就是要給參天巨樹砍出一個豁口。”
“我趙高苦心隱忍,經營近三十年,半數根基都在咸陽卻被徹底打殘,三族之內的親卷被打掉了九成,六劍奴只剩四人,而自己的身體也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創。
這一切都是拜嬴玉所賜。
之所以沒有崩潰,是無邊的仇恨所支撐,內心如同潛伏着一條毒蛇,日日夜夜啃噬着我的心臟,徹夜難眠,痛徹心扉。
對嬴玉的恨,傾盡九天之水也也無法洗刷。
活着的意義和目的就是要對嬴玉實施同等的報復。
刺殺嬴政難度過高,但刺殺嬴玉和扶蘇或許輕鬆許多,一旦成功,也將給嬴政帶來致命的打擊。”
趙高提前暴露身份,本來就措手不及,加上咸陽的根基被嬴玉一舉摧毀,幾乎連根拔去,殘餘部隊不得不退出咸陽重地,實力大損。
現在嬴玉幾乎是他心魔般的存在,既有心季,又有刻骨銘心的仇恨,不除不快!
“嬴玉,異軍突起,如同橫空出世……”紅蓮美眸漣漣,滿眼的興趣與好奇,“趙主將一代雄主嬴政及滿朝文武玩弄於股掌之間,無論是智慧,亦或隱忍,紅蓮深感佩服。
嬴玉,是怎樣一個人?怎能讓趙主遭受如此重創?”
“此子如同一夜頓悟……靜若處子,奔若驚雷。我毫無防備,甚至過於小覷,打了個措手不及。”
此刻的趙高恢復了冷靜,深邃的目光穿過庭院,回憶着與嬴玉交集的每一個細節,目光中也透着深深的不解。
“或許,他真是天授之人,是我趙高的宿命之敵。
不僅睚眥必報,而且心狠手辣,抓住機會便咬住不放,如同識破了我們是生死大仇。
後來我聽聞他的種種傳奇,此子格局、手段天馬行空,如同羚羊掛角,無章可循。
大到治國長策,小到格物技術。
彷彿不屬於這個世界。
並非我大意,而是毫無覺察,如同一頭荒古凶獸,人畜無害的來到你面前,隨之暴起一擊,而且是一劍封喉。
在甘泉宮行刺,他的天雷機關更是威力無比,哪怕鐵骨銅皮姬無夜,怕也無法承受那一擊。
此子,比嬴政還要可怕。
最起碼,我能勘破嬴政的出手軌跡。對付他,必須用非常手段。”
“呵呵,我倒對他有些興趣了,據聞他要來韓地救災,或許將和他過過招!”紅蓮輕笑道。
“哪有那麼麻煩?”
見紅蓮居然對嬴玉產生了興趣,衛庄心中不可遏制的生出妒意。
原因只有一個,她讓他怦然心動,她讓他奔放燃燒,她讓他從心底里流出輕鬆與歡暢。
如果用肉身的力量,早已輕鬆推到紅蓮。
但他的心不夠強大,甚至無法和紅蓮產生共鳴,在紅蓮面前,像一個幼稚的巨人。
而在這亂世,像得以保全,紅蓮又不得不藉助衛庄的力量,他們之間便形成了一種畸形的平衡。
此刻終於到了衛庄的專業領域,劍眉一挑,雲澹風輕道,“我親自出手,是要活的,還是死的?!”
趙高赫然抬頭,半張着嘴欲說些什麼,又暗自搖搖頭,不言不語。
“怎麼?這嬴玉有三頭六臂?”衛庄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那倒沒有!修為頂多剛進入大宗師,距離你差了一個大境界。”
趙高嘆息了一聲,“或許是我運氣不好吧,說來慚愧,遭受如此重創,到現在都未摸清此子的手段。
但,我的六劍奴中,轉魄、滅魂都死於嬴玉之手。
此子相當狡詐,詭計多端,而且機關暗器威力無比,還是小心為上。
況且,此子出行,必然是重兵保護。”
“有心算無心,我就不信老虎沒有打盹的時候。”
在衛庄精通的領域,又恢復了自信,頓時意氣風發,“既然他要來韓地,我們便形成三波刺殺!
第一波,我出面,埋伏在函谷關外,伺機而動,爭取一擊必殺。
第二波,函谷關到上黨,有一條近五十里的峽谷,稱為黑風谷,可謂天險之地,易守難攻。
借萬仞之勢,投巨石滾木,哪怕是鐵甲軍團,都只能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這一波,由趙主負責。提前埋伏,準備好巨石、滾木、火油,就等嬴玉落網,就算是鋼筋鐵骨,給我直接砸扁了他們。
如果兩波都失手,紅蓮便協同人宗及驚鯢,在這新政布下口袋陣,實施第三波刺殺!
大家看,此計劃如何?”
“我總覺得,似乎不妥!”一直未說話的驚鯢,幽幽道。
“緣何?”紅蓮訝然,而趙高看向驚鯢,眼中閃過一道異色。
自從驚鯢受傷后,性格似乎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一種無形的氣場,讓她與羅網格格不入。
受傷期間,六劍奴之首直剛趁其昏迷,褻瀆了她冰清玉潔的身體,當然,並沒有做更深入的事情。
可謂是給她的身心帶來了不可磨滅的創傷。
之後,她便變得沉默起來。
反思這些年的行為。
農家,最終是服務天下黔首為己任。
“嬴玉推出的三大救災策略,開放漁獵,筒車灌既與曲轅犁農耕,包含縱民搶糧,每一項都是幫助弱小的黔首百姓,這樣的人真的該死嗎?”
“他推出三大國策,人才科舉,輕徭薄賦,柔化秦法,不是正在讓這個國家走向良性嗎?他的目標三年後,黔首的收入翻一番,不是在幫助黔首嗎?”
“現在我很茫然。
他推出食鹽,解除粗鹽苦毒帶來的病痛。他推出酒精,大濟蒼生。
他推出簡服傢具,他再次效彷神農試毒,推出系列可食野菜,製作香辣醬……
他每一件事情,似乎都在實實在在的改變着黔首衣食住行進入一個新文明……
尚不知他還有多少智慧是我們沒有看見的,為何要讓他死呢?”
驚鯢臉色蒼白,喃喃自語間像問眾人,也像問自己。
趙高赫然看向驚鯢,神情陰晴不定。
他只想報仇,只想大秦坍塌,至於再次戰火荼毒,百姓流離失所,甚至餓殍遍野,與他何干?
這些話,卻無法說出來。
“驚鯢累了,扶她去休息。”趙高冷聲繼續道,“按衛庄的計劃,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