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抽刀斷水水更流
“我就是想了解下她在你這裏時的狀態,好確定到底是不是我的問題。”咖啡店裏,何朵和肖瑤聊着讓她頭疼的喬含星曠工事件。
何朵剛到江上香茗時,肖瑤就已經是長期霸榜光榮榜的業務明星,那時兩人因為工作交叉少,來往並不多。這次營銷部門重組,兩人職位相同,工作交流多了起來,很快便相熟,又因為氣性相投,很快成為了好友。
肖瑤雖然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氣,做起事來卻非常心細,典型的外表直率內心周密之人。且多數時候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這會兒還是個風風火火狂飆的女漢子,下一刻就切換成了乖萌幽默的甜姐兒。多重豐富的性格,也讓她更具人格魅力。
聽完何朵的講述,肖瑤撇了撇嘴,說道:“她在我們這裏時過的並不好,團隊的小夥伴都不喜歡她,她是因為被孤立才不想在我這裏獃著。其實這幾個月我一直都挺佩服你的,把她慣的跟團隊老大一樣。在我看來,你部門就是她的逍遙港灣。”
“啊?在你那裏過的不好?團隊小夥伴都不喜歡她?”何朵只關注到了上半句,驚訝地問道。
“嗯,我不吃她那一套,但你不一樣。”肖瑤嘿嘿笑了起來。
“哎喲喂,能不能說的具體點?急死我了。”何朵送去了一個白眼。
肖瑤生長在典型的小資家庭,自己又收入頗豐,很會享受生活,何朵喝咖啡的習慣還是跟着她養成的。咖啡店裏輕快的音樂,舒適的溫度和鬆軟的座椅,加上周圍隱隱的私聊聲,氣氛很是舒暢。對何朵而言,這裏輕鬆的氛圍遠比手裏的咖啡更有吸引力。
“咋說呢!”肖遙嘬了口咖啡,慢悠悠說道:“她這人吧,神叨叨的,在部門裏試探來試探去,想拉攏一些人但是又摳門。今天這裏放把火,明天那裏撒把八卦,但我們部門的人都是人精哈哈哈,都不着她的道。”
“唉,我也不是不知道她的秉性,這些年來我自己沒少吃她的虧。可畢竟是小姐妹,當時想着只是工作而已,我又了解她的為人,肯定能防微杜漸的。平時不是多大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哪能想到這人竟毫無底線,不僅沒能成為我的支持者,反倒領頭跟我對着幹了!”何朵懊惱道。
肖遙嘿嘿笑了笑,道:“對她我也不好多做評價,就跟你說這麼個事吧,她不是很喜歡湊熱鬧么,經常鼓動大家一起吃飯。可等所有人都請過了,她才做東,而且多數情況下是別人請好幾次她才偶爾請一頓。她請客還跟別人不一樣,我們吃飯都是去飯店的,十個人吃下來,一頓飯千兒八百總有的。到她的時候,哈哈哈哈!”
也許是覺得這樣說別人似乎不大好,肖遙笑着笑着便有些遲疑,何朵看她那樣子,說道:“輪到她的時候,她喊你們部門去她家做飯去了?”
“看來你是真懂她的。”肖遙繼續嘻嘻一笑,道:“但不是去的她家,去的是我們部門小吳家。用着人家的廚房和客廳,她自己買了一部分菜,炒還是男生們分別下廚炒的。而且有不少菜錢還是她喊着兩個一起去菜場幫忙的同事出的。”
“這是她的風格。”何朵搖頭笑道。
“平時她作妖起事啥的,小夥伴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但那次吃飯的事情,就讓好幾個人不滿。後面她自己可能也感覺沒啥意思,就想着要走了吧!所以當時你說她想去你部門,我完全不意外。你嘛也有心思收留她,那我自然就順水推舟啦!”肖遙說道。
“唉,她的為人,我一直都知道。本以為她做過那麼多對不起我的事,我們倆又互相了解,她多少會本分一點兒的。萬萬沒想到,我對她的了解還是太淺!這次公然慫恿同事上班曠工,還理直氣壯跟我挑釁,他娘的!”何朵越想越生氣。
“生氣也沒用,反正她在你團隊,你現在也知道她的本性了,以後留點心就是。她是什麼蔥?再怎麼你也是她的領導,犯不着為她傷心動氣。”肖瑤總結道。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我就是覺得不值啊!恨自己眼光太差,不長記性!”何朵依然忍不住地懊惱。
友情上的挫敗讓何朵對顏若舒電話里日復一日雞毛蒜皮的抱怨更加厭煩,男朋友這無窮無盡的負能量讓她內心越發壓抑。無數次的軟語安慰反而間接鼓勵着顏若舒進行更多其他角度的吐槽,沒好氣的批評帶來的又是火星四濺的爭執。而對何朵受到的挫敗和委屈,顏若舒不僅幫不上任何忙,連傾聽都會最終轉變為他自己千篇一律的陳舊抱怨。何朵煩悶不已,無數次問自己:這是“我”想要的愛情嗎?我到底是不是在談戀愛?
好幾天沒有搭理顏若舒,何朵心情反而更爽朗了一點。也許是感應到了女朋友的情緒觸底,靜默多日後的顏若舒突然發來一條讓何朵百味雜陳的信息:
“我們結婚吧!”
這些年來看着身邊的同事朋友陸續邁入婚姻的殿堂,而自己一直煢煢孑立,放眼天地間,時常不知該當何去。如今顏若舒突如其來的求婚信息,讓她瞬間感覺自己原來可以離婚姻、離家庭這麼近。這條信息太過重大,重大到何朵竟有些不知所措。
於情來說,何朵和顏若舒之間確實存在可以衝動的基礎。但是客觀來講,兩人真要走在一起,中間隔着的豈止是千山萬水?
“你能回來嗎?回到江臨,不要再離開。”思索良久后,何朵決定正面溝通。
兩人的溝通次數再次頻繁了起來,顏若舒乾脆就直接稱呼何朵媳婦了。何朵也不反對,她的重點在顏若舒到底回不回來,什麼時候回來。兩人不斷地調整時間,修改計劃,積極探討應對領導和公司的各種方式。雖然話題不斷重複循環,但顏若舒回國發展的決心已然日漸堅定。
“我在國外一年好歹還能賺二三十萬,回去的話按照我的編製,年薪不到十萬,那時候可要被你遠遠踩在腳底下啦!”顏若舒以玩笑的口吻感慨道。
“我不介意呀!以你的能力,只要好好乾,過個幾年總會上來的呀!”何朵日常鼓勵道。
“可我們單位是央企,工資都是透明的。在這樣的公司,如果不在項目上做負責人,收入都是很微薄的。就算有工齡工資,混個十幾二十年,也未必能混到二三十萬。”顏若舒繼續述說著重複過多次的顧慮。
何朵也日常寬慰道:“你這些都是自己想的困難。困難哪裏都有,如果所有事情都跟想像的一樣美好,別人早都回來了,還能輪到你呀!”
“你不嫌棄我嗎?”
“不嫌棄。”
“萬一我回去,連個房子都租不起呢!”
“先住我這裏。等你慢慢穩定了以後,可以再租大的呀!我們一起。”
“萬一我混不下去,你能養我嗎?”
“……”
“你就說一句,你會養我。就這一句,我明天就跟領導提。我需要你的鼓勵,媳婦。”
好沒骨氣的央求,這讓何朵瞬間全無解語花的耐心。
顏若舒自然也沒有回來。
雖然鬱悶了很久,何朵也沒再主動聯繫他。對她而言,與顏若舒的感情一直都是消耗大於愛情,鬱悶多於歡喜,失望多於期待。兩人關係僵持以後,何朵也懶得再去思考,她甚至有點慶幸這難得的清凈。
張雁莀自從生完寶寶后,踏踏實實做上了家庭主婦。何朵經歷過姐姐和嫂子生完孩子以後的艱難,明白新生媽媽照顧孩子的不易,時不時會到張雁莀家幫忙。除了哄逗孩子,還能做上一頓簡單又香噴噴的北方菜,慰藉張雁莀肚子裏的饞蟲。當然,更多也是吐槽自己生活工作中的各種不幸。
四小美女中,張雁莀和何朵認識最早,關係也最鐵。張雁莀本身就是個經歷過許多故事的人,屬於那種歷經風雨後內斂賢惠的性格,從不主動八卦和泄露別人的私隱。因此何朵每次都掏心掏肺地大訴特訴,張雁莀則樂呵呵地幫忙消化寬慰。由於和婆婆關係一般,張雁莀跟娘家人也沒有特別好的關係往來,生活自是簡單枯燥。兩個姑娘便時常互訴衷腸,互遣愚忠,互相鼓勵與陪伴。
何朵在廚房劈里啪啦忙了一陣,最後端上來兩碗金黃色的炒饅頭。簡樸的飯菜和她誇張的做飯過程形成鮮明的對比,張雁莀卻吃的停不下來,還時不時從何朵的碗裏扒拉。飯後剛打算洗碗泡茶的功夫,姐姐何文突然打來電話。何朵笑嘻嘻地接通電話,卻瞬間被嚇了一跳。
“咋了,姐,怎麼了呀?”
何文不說話,一直在電話里哭。
“我真的好想,好想跟你姐夫離婚!可是離了婚,小臨怎麼辦啊!”良久,何文才痛哭流涕地說道。
“這個傢伙!他怎麼欺負你了?別哭,你說給我,我給你出氣!”何朵焦急地說道。
何文越發嗚嗚咽咽哭的停不下來,何朵見狀不妙,便跟張雁莀對了個嘴型,起身告辭了。
等何朵下樓進到車裏,何文也漸漸平緩了下來,才悠悠說道:
“跟他結婚快十年了,他什麼錢都沒給家裏賺到過,幹什麼賠什麼,反倒拖累的我一個人賺錢養全家三個人。我一個做老師的,能賺多少錢?同學、同事們早都一個個買上了房子車子,小臨都這麼大了,我們卻還依然隔三岔五地搬家租房子。就連那個破QQ車,也是當初我自己花了兩萬塊買的二手車,早就像個老大爺一般破敗不堪。那麼多過去的同學,我一個都不敢聯繫,因為沒辦法把自己不堪窮酸的家庭生活泄露出去。在同事們面前又何嘗不是?誰不知道我何文的日子過的多寒磣?這些也都算了,如今有了小臨,小時候的奶粉、營養品、還有現在的衣服、玩具,我都沒辦法給他最好的。我真是不明白了,這輩子造了什麼孽,為什麼要因為他承受這麼多的痛苦!還有小臨,他有什麼錯,為什麼也要受這樣的委屈?從懷孕到生下來再到現在馬上要上小學了,你姐夫這個王八蛋幾乎一分錢都沒出過,全是我這幾千塊的可憐工資和銀行里顛來倒去的貸款。我和孩子到底受的什麼罪?”
“我真的好想離婚,想了不是一年兩年了,可為了孩子,我都忍了。但是現在,好不容易我們下定決心湊點錢買房子,樓盤都選好了,我把我這麼多年的公積金取了出來,又跟同事們借了幾萬。你姐夫說好的也準備一部分,結果明天就要去簽合同付款了,你姐夫這個傻逼,才突然說自己一分錢都沒有湊到!”
“他這個人雖然一直都不靠譜,但誰能想到這麼大的事情上他也不靠譜!昨天我還想到來着,提醒他錢的事情,他支支吾吾,還衝我發脾氣。今天我再三追問,才坦白……我真是氣的,氣的都差一頭去撞死了!”
“如果我們交不了首付,合同作廢不說,之前交的兩萬塊定金人家也不退了!這個王八蛋從頭到尾就付了這兩萬!更可恨的是,這兩萬塊他當時還差點挪作他用,是我每天盯着他,防着他,把錢放到了自己卡里,才躲過一劫!”
瞿秋生這個人確實運氣很不好,從何朵認識他開始,貌似他就在不停地開飯店又關門歇業,又開飯店又關門歇業,後來又跟着身邊各種不着邊的人做生意或幫襯,卻從來沒有賺到過什麼錢。加上眼高手低的氣性,尋常工作根本看不上,逐漸變成了遊手好閒的無業游民,一晃就這樣過了七八年。家庭中的日常開銷都是從何文那裏拿,有時實在沒有了就自己在外面倒騰借錢。前兩年還因為超期欠款被納入銀行徵信系統黑名單,連何文都一度受到影響。這個起初還人模人樣結婚後卻一無是處的人,成了何文一輩子羞於啟齒的痛。
當初結婚時何許夫婦就看不上這個女婿,何文卻一意堅持。現在回看過去,那些何許夫婦一心想介紹給何文的青年才俊,如今都房車在手生兒育女,生活過的有滋有味。何文卻因為自己的一意孤行過在水深火熱之中,越發驗證了她當初的錯誤選擇。因此何文一直鮮少回家,每年春節也是不得已才快速回家轉一圈,多數親戚也不去拜訪。一個漂亮優秀的碩士畢業生、大學老師,硬生生把日子過程這樣,只能打碎牙齒肚裏咽,自己的苦自己嚼。
何朵明白姐姐的苦楚,這些年隨着自己收入的提高和閱歷的提升,姐妹倆之間溝通心事的頻率漸漸增加,不過像今天這樣激烈的訴苦還是第一次,可見姐姐內心受到的傷害有多大,絕望有多深。
“難過就哭吧,哭出來就好了。但離婚肯定不是現在主要的事情,真要離婚,我一定全力支持你!沒有了他的拖累,你養孩子還少付一個人的飯錢呢!”何朵說道。
何文被妹妹的話一激,反而愣了起來。雖然無數次對丈夫恨得牙痒痒,無數次有過離婚的衝動,可真到了這一步,一時間還真不知該如何面對。
何朵感知到姐姐的反應,明白姐姐其實並沒有做好準備,便繼續說道:“但是真要離婚,也是你日後心平氣和時做出的決定。現在這麼激動,做出來的決定就不是最明智的。”
“唉!”何文又忍不住抽噎了起來。
“沒事!真要離也不急這一兩天。現在更重要的事情是買房,你還缺多少?我看我能不能湊上。”何朵說道。
明天就要簽合同了,拿不出預付款,前面的定金沒了不說,好容易下定許久的決心和努力也付之東流。要不是火燒眉毛,何朵相信姐姐是不會找自己的。
何文穩定了一下情緒,說道:“首付是十二萬。我公積金取出來三萬,跟同事借了兩萬,一共有五萬,房產公司那裏定金是兩萬,加起來七萬,還差五萬。我確實現在除了找你,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找了!但是真的太難開口了,我可是你姐姐,卻跟你開口要錢!這些年都是你照顧爸媽的開銷,我真是沒臉跟你提!”
“這有啥的呀,我是你妹呀!有了困難不找我找誰?你不找我才是跟我生分呢!只不過五萬我的確不夠,因為前兩個月剛把車貸結清。但是我這兩個月業績不錯,有一筆提成年前應該會發。等我明天去跟公司領導商量下,先打個欠條,跟公司把錢借出來,回頭慢慢從我的工資里扣。”何朵計算一番后說道。
“可現在也不只是買房的問題……你姐夫這個樣子,我這房子買的,到底對不對,我也不知道了……”何文眼淚再次溢出,糾結地說道。
“買房和離婚其實也不衝突。小臨上小學需要學區房,房子肯定是要買的。但我建議你跟我姐夫做一個買房前的公證,證明這個房子都是你出錢買的。他那兩萬塊算個屁!你回頭慢慢還給他。再說這麼多年來他花你的錢何止兩萬!而且房產證上千萬不要寫你們雙方的名字,只寫你一個人的,或者就寫成小臨的。反正具體寫誰你查查法律,我也記不太清楚了。總之就是避免以後離婚時發生不清不楚的財產分割,不要讓瞿秋生這個傻逼白白佔了便宜!”
買房的事情是當務之急,何朵快速從公司湊錢轉給了姐姐。何文最終有沒有在房產證上剔除丈夫的名字,有沒有和丈夫一起去做購房前的公證等等,何朵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房子買到了,外甥上學有了着落,工作十幾年的姐姐,從此也算有了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
真是:抽刀斷水水更流,總有痴人添新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