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借口
回去的路上,蘇渺心裏有些懸惴惴。
她真的很討厭雙胞胎兄妹倆,但語文作業又是擺在眼前的一個大問題。
一定要拿到加分、拿到獎學金抵扣下學期的學費,留在嘉淇私高。
只要能留下來,讓她怎樣都可以。
就在她躊躇着,不知道要不要主動聯繫秦斯陽,心平氣和地談一談語文作業的事清,手機卻震動了一下。
微信聯繫人一格里,多了一個名叫Sun的陌生人,添加了她的好友。
附加消息:秦斯陽,關於語文作業。
蘇渺立刻通過了好友添加的消息。
她擔心秦斯陽是要和她解散團隊,畢竟她和秦思沅發生了這樣的矛盾,還讓他也平白捱了一拳。
因為這件事,雙方面都心存芥蒂,再想好好合作,恐怕不容易了。
蘇渺咬了咬牙,忍氣吞聲地編輯了幾個字:「對不起,你的臉還好嗎。」
卻沒想到,同一時間,秦斯陽也發了幾個字過來:「今天的事對不起了。」
看到彼此的消息,兩個人同時一愣,心裏都有些百味陳雜,尤其是秦斯陽。
明明…明明是秦思沅無理取鬧,冤枉她、誣陷她,而她一忍再忍、一退再退。
為了達成目的,她真的什麼樣的苦都能吃,什麼樣的氣都能忍,打落牙齒還要和血吞。
「你的臉還好嗎。」
看着這句話,秦斯陽有點動容了。
不管真心還是假意,他都願意承了她這份心。
Sun:「沒事,謝謝關心。」
蘇渺:「那就好。」
Sun:「希望這次事件不會影響合作,我的目標也是獎學金。」
蘇渺:「不影響就太好了。」
Sun:「嗯,周末還是來我家裏排練?」
這條消息她不再是秒回,大概隔了幾分鐘,她似在猶豫,但最終還是道:「可以。」
倆人公事公辦,再無其他多餘的話。
蘇渺給媽媽打了個電話,問她今天還要不要打包晚飯回來。
電話里,蘇青瑤聲線有些啞,周遭背景也分外嘈雜。
「媽媽,你在家不?」
「不在,今天上夜班。」蘇青瑤站在婦科門口,全身冒着冷汗,「媽在足浴店了。」
「今天這麼早呢?」
「有客人點名叫我去,總不能讓客人等撒。」
「那你可以早點回家喲。」
「想什麼啊,肯定時間到了才能回來。」
蘇渺嘆了一口氣,擔憂地說:「你以後別倒夜班了,就上白班吧,熬夜多了皮膚要變壞。」
「啰里吧嗦!掛了!」
「哎,那我還是給你留點宵夜嘛,你想吃什麼?」
蘇青瑤強忍着委屈酸楚的眼淚,說道:「我各人曉得在外面吃,么兒,你乖乖睡覺,莫等媽媽。」
聽到她忽然變溫柔的語調,蘇渺有些不能適應:「你咋了?」
「賤骨頭呀,還不能對你好好好說話了?」
蘇渺低低笑了:「好嘛,拜拜,愛你哦!」
「肉麻!掛了!」
掛斷了電話,蘇青瑤眼淚禁不住流淌了下來。
過來做人流的多是年輕小妹,她是年紀最長的一位,而且身邊還沒有人陪着。
「蘇青瑤,到你了,進來領葯。」護士在手術室門邊喊了聲。
蘇青瑤擦乾眼淚,跟了進去,醫生看着她的資料,皺眉道:「年紀有點大啊。」
蘇青瑤摸着自己的肚子,想起了女兒每天晚上熬夜學習的背影。
憑什麼,憑什麼她就要自己一個人承受所有的痛苦,分明不是她的錯!是那個男人騙她!
她18歲已經被騙了一次,現在都快38歲了,又被男人騙了,而且還要搭上自己的健康。
不…不能就這樣算了!
就算拼了這條命,她也要為女兒掙一個光明燦爛的好前途,決不能再重蹈她的覆轍。
「我…我不流了!」
蘇青瑤捂着肚子,轉身匆匆跑出婦產科。
……
周末,蘇渺按照秦斯陽給她發的定位
這一路她搭乘輕軌,又轉了好幾路的公交車,繞着盤山路步行了大概兩公里左右,終於來到了定位地點的山林別墅群。
這裏遠離市區,因此環境清幽雅靜,每家每戶都有好幾輛自駕車所以出行比較方便,像她這樣從市區又轉輕軌、又轉公交,還需要步行的,通勤時間少說三個小時了。
到了別墅群氣派的大門口,她低頭給秦斯陽發了信息。
蘇渺:「我到了。」
Sun:「等着。」
十分鐘后,有西裝革履的物業人員開着接駁車駛到了蘇渺面前。
「是秦家的客人嗎?」
「呃,我是。」
「請上車。」
蘇渺坐上了小型的敞篷電力接駁車,小車繞着並不陡峭的緩坡徐徐上行。
這裏綠植青翠,鬱鬱蔥蔥,每一棟獨棟別墅都不規則地坐落在視野最好的坡地之上,可以俯瞰全城風景,有點類似香港的太平山豪宅區。
很快,接駁車停在了一棟獨棟別墅門前。
別墅外形是復古中式的建築,與這山林造景相得益彰。
秦斯陽站在門口等着。
他今天穿得休閑,不再是平日裏規整的小制服,而是一件奶白色衛衣和黑長褲,整個人氣質冷冷清清,見到她也沒什麼表情。
「請進。」
蘇渺腳步頓了頓,沒有立刻跟上去。
秦斯陽察覺到身邊女孩欲言又止的猶疑,對她道:「我父母一般不在家,只有我和妹妹。」
「哦。」她稍稍放心。
秦斯陽也不再多說什麼,帶着蘇渺走進了別墅。
別墅大花園的造景復古,宛如古代庭院一般,小橋流水潺潺,石子路邊種植着四季應時的花朵,僅僅院子裏就有三四位園丁在照管花園。
遠處還有綠竹環繞的小亭子,秦思沅就坐在亭子裏擺弄她的單鏡反光機,掃了眼他們,輕慢地別過頭去。
他徑直帶着蘇渺進了屋,來到了二樓的書房間。
書房也是古風古意的造景,有可以寫字的紅木大桌,傭人早已擺好了筆墨紙硯。
草氈墊上擺放着蒲團和低矮的紅木桌,桌上擺放着一架樣式典雅的深黑色古琴。
秦斯陽坐在了蒲團上,細長漂亮的手指捻這琴弦,調試調子。
平日裏他身上便透着一股子清冷的氣息,而撫琴的時候,這種遺世出塵的感覺越發明顯,宛如翩翩貴公子,溫文爾雅。
「屆時我會彈《平沙落雁》這隻曲子。」他調好音調之後,望向她,「你準備好了?」
「嗯。」蘇渺鄭重地點頭。
「那開始吧。」
《平沙落雁》這隻曲子恬靜優美,隨着他徐徐展開的輕柔和緩的語調,彷彿讓人置身洞庭湖畔,感受着一隻只大雁在霜霧朦朧中低回徘徊。
秦斯陽選曲非常不錯,這支曲子很適合《蘭亭集序》裏的那種怡然自樂、恬靜和諧的意境氛圍。
蘇渺定了定心神,握着毛筆,開始一字一字地臨着字。
很快,曲子結束了,但蘇渺卻只寫到了「古人云:死生亦大矣。豈不痛哉!」,後面還有一小段沒來得及寫。
秦斯陽望着她:「曲子只有八分鐘,寫不完嗎?」
「嗯。」蘇渺看着這張臨帖,「我之前試過,最短都要十三分鐘。」
「我不可能為了遷就你改變樂曲的節奏,所以你就必須加快寫字的速度了。」
的確如此,音樂是不可能隨意拉長或縮減的,所以只能靠蘇渺改變速度來迎合秦斯陽這首曲子的時間長度。
她嚴肅地皺着眉:「我再練練。」
「行。」秦斯陽站了起來,「你先計時練着吧,我下去做會兒別的事,如果你練得差不多了,再叫我。」
「好。」
他離開書房之後,蘇渺摸出手機開始八分鐘的倒計時,刻意地加快了寫字的速度,試圖追上秦斯陽彈琴的速度。
如果秦斯陽一曲終了,她還在寫字,那展示效果肯定大打折扣,影響小組的評分,也影響平時成績。
無論如何,她都必須在八分鐘內寫完帖子!
不知不覺兩個小時過去了。
下午茶時間,秦斯陽讓保姆上樓詢問她需不需要吃點東西,但蘇渺練得很沉浸,什麼都不需要。
他想了想,還是對保姆說:「給她做點蛋糕餅乾送上去。」
「送什麼蛋糕!」小亭子裏,秦思沅一隻手拎着馬卡龍、另一隻手接着碎渣,「就讓她餓着。」
「這是待客之道。」
「她才不是客人咧!」
「她是我的客人。」秦斯陽堅持,揚了揚手,讓保姆去廚房準備。
秦思沅翻了個白眼,有時候她也真是討厭兄長這一副正人君子的腔調。
不如遲鷹來的真實。
不知道這倆人怎麼成為朋友的。
正想着呢,管家帶着遲鷹走進了小花園裏。
秦思沅遙遙地望見他,連忙起身揮手,臉上掛起了莞爾的笑意:「遲鷹,我們在這裏!」
遲鷹穿着一件輕鬆休閑的塗鴉黑T,輪廓冷硬,氣質凜冽,花園雕欄上的玫瑰花映襯着他一路走來,越發盛開得灼灼奪目。
有他出現的地方,環境似乎都會因之而改變。
秦思沅的下午茶時光不再悠閑,她局促了起來,時不時用眼神很小心地點着他。
遲鷹倚在亭椅邊坐下,手肘隨意地擱在桌邊,麥色的手背有幾條明顯的青色血管脈絡,延伸到結實的小臂之上。
保姆送來了水過來。
「冰薄荷水,我哥說你喜歡喝的。」秦思沅忐忑地招待他。
遲鷹抽掉了玻璃杯中的吸管,一口喝了大半。
「臉怎麼樣?」
說話間,他擱下杯子,指尖點住了秦斯陽的下頜,輕輕往上抬了抬,「還沒消腫?」
秦斯陽有點不爽:「用了多少力道,自己心裏沒譜?」
遲鷹嘴角綻開一抹輕挑的笑意,捏着他下頜左右看了看,動作霸道又放肆:「顏值打對摺了,難怪最近沒妞跟你告白。」
在他面前,秦斯陽這一身高冷清貴的氣質就顯得弱勢了很多,拍開了他的手,不爽道:「還說,為了個女的,跟你這麼多年的兄弟動手。」
「你還不是為了個女的,跟老子較勁這麼多天。」
「她是我妹妹!」
「都一樣。」
遲鷹和秦斯陽之間自由隨意地說話,是完全不當秦思沅在場的,也不會忌諱什麼,直接拿她當透明人了。
秦思沅感覺到了自己存在的多餘。
「遲鷹,我和蘇渺已經和好了。那天的事過去就過去了,我們都不要再提了。」她目光懇切地望着他,「你就原諒我那天的無禮,好嗎?」
「這話沒勁。」遲鷹擺出了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需要原諒你的人,不是我。」
秦思沅咬牙道:「我…我知道,這不,我哥還請了她過來呢,就在樓上練字,我們已經決定跟她和解了,她也接受了。」
遲鷹指腹擦了擦玻璃杯上冰涼的冷霧,透過玻璃杯,視線落在了對面倒映的小房子上:「視頻素材都剪好了?」
「嗯,但是時間不太夠,我想着再增加一些視頻素材,你有什麼推薦嗎?」
「剛剛路過的時候,看到小區門口有一片竹林,意境還不錯。」
「好!那我立刻去拍!」
「會產生很多廢鏡頭,一次多拍些。」
秦思沅拿起了單鏡反光機,很可愛地沖他眨了眨眼:「這還用說,我都曉得!」
說罷,她愉悅地走出了小花園。
亭子裏只剩了秦斯陽和遲鷹倆人,背後環繞的小溪潺潺的水聲。
秦斯陽無語地望着他:「你把我妹支走,想怎樣?」
遲鷹拍了拍秦斯陽那張清雋的面龐,笑得邪佞——
「你們南方蚊子多,進屋躲躲。」
說吧,他懶散起身,朝着別墅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