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油鹽不進、軟硬不吃
宋迭開門從姜冉車上下來的時候,北皎就看見他們了。
他視力天生好,高三時候出租屋一盞亮堂燈都沒有,他天天看書看到凌晨兩點也沒近視。
他進了大學除了宿舍的人基本獨來獨往,當然不認識宋迭也不知道這位是個和他一樣名聲在外的風雲人物,於是目光平靜地從他身上滑過,倒是定在他身後那人身上幾秒——
當時姜冉已經收回目光,低着頭同宋迭在講話。
她垂着眼,也許是暮色熏陶或者是車內燈光昏暗,看着面部柔和,一點也沒有在他面前那些個莫名其妙的囂張跋扈。
姜冉不知道北皎看了她大約四五秒。
等她抬頭的時候,他的目光已經落回了面前的手機上,手機頁面不停的滾動,是同城招聘的頁面。
這會兒北皎是在找包吃包住的臨時工,但是這種包吃包住的一般都不要學校暑假打工的大學生,都是招長工,這就讓他有些犯難——
學校通知讓他們搬宿舍來的太突然,他幾份兼職都還沒發工資,而且就住一個暑假的短租也不好找,眼下他住哪都成問題。
要麼只能去工地,日結搬磚?
這想法冒出來,北皎自己都覺得有點離譜。
又想到白天姜冉加了他微信,氣急敗壞順嘴就問他是不是準備下一站要去掃大街……
好么,眼看着就要不幸言中。
這女人多少沾點烏鴉嘴。
想到這,北皎又掀了掀眼皮子,下意識地掃了眼不遠處的汽車……汽車還停在原地沒走,副駕駛的人已經下來了,只是扶着車門,正彎着腰探身和車裏的人說話——
「……」
這一步三回頭的,不捨得下車就別下車啊?
天不熱?
說個沒完了。
哪來那麼多話說?
北皎面無表情地將手機鎖屏摁滅,雙手塞進口袋,轉身離開。
……
北皎當然不知道他轉身,姜冉的目光就重新落在他身上了。
正說著話的宋迭立刻感覺到坐在駕駛座的女人心不在焉,盯着她的眼睛,發現她一隻手搭着方向盤撐着下巴,正往後看。
隱藏在車內昏黃的光中,她半張臉隱匿於髮絲陰影下,半明半寐,彷彿有些倦怠,目光卻柔和。
看的是誰都不用猜。
宋迭彎了彎腰:「他走了。」
姜冉慢吞吞地收回目光,茫然地回看他了一眼,他只是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怎麼沒跟你弟打個招呼?他都走了。」
「不用。」姜冉不避諱地說,「我知道他去哪,一會兒去找他就行。」
……
青松大街「無我」酒吧還未開始營業。
叮叮噹噹擦洗杯子、酒具的過程中,北皎和老闆達成了協議,在他暫時沒找到住處之前,他可以暫時借住在酒吧角落的沙發上,後面的雜物間也可以借他放行李。
雜物間裏有個小小的彈簧床,還有配簡陋的洗手間可以洗澡,只是沒有熱水。
還好廣州的盛夏天也不需要有熱水。
「前提是你得好好乾啊,」胖老闆笑眯眯地說,「別整天繃著個死人臉。」
北皎抬起頭,剛想答應,這時候酒吧門被人推開——
可能是錯覺,只是在夏夜暖風卷着門外人一同進入酒吧的一瞬間,正埋頭擦拭一個水晶杯的少年人手上動作一頓,不用抬頭,好像也知道來人是誰。
姜冉進了酒吧,也沒過來跟他說話,只是表情自在地搭了老闆的問安,自己找了個角落的桌子坐下了……
全程。
就跟不認識他似的。
北皎不知道這女人想幹什麼,也可能她什麼都不想干——
想了下大約半個小時多點兒前,她扶着方向盤坐在車裏,顧盼生姿地同那個看着跟他差不多大的同校男生說話……
看着好像脾氣很好很溫柔。
北皎藉著放杯子上杯架的動作順勢掃了眼角落,就見她坐在那,一隻手支着下巴,懶洋洋地翻着酒單,唇角並無笑意……
長長的睫毛也掩去了眼中的光。
看上去有點兒清冷不易接近。
……看也不看這邊一下的。
垂下眼,少年擰抹布的動作比平時用力了點。
……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兩小時過去。
過了九點,酒吧生意逐漸做起來了,氣氛緩慢步入正軌,酒吧幾乎滿桌情況下,姜冉也沒走,獨佔一張小桌。
周圍熱熱鬧鬧好像也沒什麼影響,她沒搖人來,也不當討人嫌的那個,一個人點了五杯調酒,三盤小吃,借了個移動電源邊玩手機邊喝酒,翹着二郎腿,纖細白皙的小腿一晃一晃的。
期間客氣地送走了三波湊上去跟她要微信的各種人類——
其中一波還包括三個漲紅臉的小姐姐,就很離譜。
等時間過了十點半,第一波客人已經喝的有點高了,其中有一桌子純大老爺們幹了快兩桶生啤,這會兒咋咋呼呼地嚷嚷着還準備去宵夜攤續攤。
此時北皎正按着酒單準備給姜冉配她點的第五杯調酒,甜口的,上面還有三顆冰糖葫蘆串,度數不高,很合適女生的一款酒。
他正彎腰從冰箱裏準備拿冰糖葫蘆,那邊老闆踢了他一腳,讓他提醒一下那桌站起來準備走的人,記得埋單——
這種尷尬又有點得罪人的事,自然不能老闆親自出馬。
看在借宿這事兒的份上,剛剛答應老闆會好好做人的北皎看了他一眼,放下手裏在調的酒,就去了。
在一群搖搖晃晃的人里,他選了個看上去稍微沒那麼醉的。
沒想到那個身穿花襯衫的二愣子男人聽見服務生低聲提醒他們買單,嘴一歪,樂了:「你怎麼就選了我買單,我看着像土大款還是冤大頭?」
這話一出,北皎就知道這人多少沾點找茬。
他面上不動聲色,真誠建議他可以晚點微信群收款,這樣就跟當冤大頭沒有多少關係。
結果那人還不樂意了,提高聲音跟周圍那些醉醺醺朋友說,他讓我微信群收款嘿,幾百塊錢,是他媽看不起誰——
一群人「哇」地就笑開了,一堆大老爺們,也不知道笑點怎麼就那麼低。
其中一個笑夠了,彎下腰抱起裝啤酒的玻璃酒桶,裏面還剩三分之一那麼多的琥珀色液體,大大咧咧地說:「小弟,哥哥今天也不是不給酒錢,就是你惹我朋友不高興了,如果不賠禮道歉這事兒很難收場——」
酒吧打工就是這樣。
人喝醉了什麼離譜的事都能幹出來,而且不太講道理……
酒桌事,喝酒畢,所以一般開酒吧的老闆都很能喝。
北皎是個例外,就低頭看着他手裏的那一大桶酒,心想,上次好歹只是一瓶。
「喝啊!」
「不喝你讓你老闆來道歉~嘻嘻~」
「不然我們就耗着吧,又沒說不買單?」
周圍的人亂糟糟的亂成一團。
期間有個人動手了,抓着半滿的酒杯,往他懷裏塞——但是因為喝多了搖搖晃晃,力道沒收好,推搡了他一把。
北皎順着他的力道退了一步,倒是沒摔着,穩穩地站着,沒說話,當然也不喝酒。
那人見狀,感覺自己沒面子了,連個酒吧服務生都搞不定那屬實下不來台,語氣也變了,拍着桌子扯着嗓門喊:「你是不是找事!哥讓你喝一杯怎麼了,開酒吧賣酒不喝酒,當了□□還想立——」
這說的就有點難聽。
酒吧原本和諧的氣氛有些變了,其他桌的客人轉過頭,一桌小姐姐看着甚至有點害怕,往卡座里縮了縮。
北皎還是沒吱聲,在那個人用詞越發離譜的叫罵聲中,扶着桌子邊緣彎下腰,從桌子下面摸了個酒瓶子又站起來……
酒瓶在手裏掂了掂。
他慢吞吞地「唔」了聲。
那雙原本毫無波瀾的黑眸,瞳孔就像黑暗中的大型貓科動物微縮。
沒等人反應過來他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