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關燈,進來
這個時候,被人家佔據上風其實也沒什麼可丟人的,好歹人家穿着褲子,而她打着光腚。
但是姜冉就不。
她的字典里就沒有「認輸」二字,眼神兒變了又變,確認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礦泉水),過河拆橋執行力點滿的她終於開口,在少年挑釁的氣氛中,用平靜得十分有攻擊性的語氣問了句:「你在得意什麼啊?」
北皎收了剛才的半嘲諷的神態,垂眼望着她,安靜等着她下半句。
果不其然,就聽見她慢吞吞繼續道:「今兒站在門外的就算是只噶了蛋蛋的公貓,我也不會在它面前不穿衣服瞎跑,這是因為我有羞恥心,人類之所以為人類而不是類人猿——」
姜教授開課了。
從物種起源講起,馬上就要扯到偉大的達爾文。
北皎懶得聽她廢話,果斷扭頭就走,回房間,摔門——
雖然他一個字沒說,但在那堅決離開的背影里,「我再多看你一眼我就真的是噶了蛋蛋的公貓」畫風很濃烈。
姜冉躲在門后聽他震天響的關門聲,大獲全勝時不忘記罵他:「有點素質,大半夜的,鄰居該投訴了!」
緊閉的房門裏沒有任何回應。
她側耳聽了一會兒,半晌嘟囔了句「心靈怎麼這麼脆弱」,一邊拉開了浴室門,濕漉漉的白藕胳膊伸出來,將放在門邊的兩瓶水一邊手一瓶拖了進去。
………………用上「拖」這個字的時候,她自己都覺得不太妙。
平日裏從礦泉水瓶往杯子裏倒水,順序是擰開瓶蓋,然後兩隻手抱着瓶身往外倒水。
而現在讓她一隻手握瓶身,另一隻手捋頭髮,她發現好像有點做不到……
姜冉用手比劃了下,她單手最多只能握住三分之二的瓶身。
更不用說2L的水還很沉。
兩隻手握着,把水瓶高舉過頭往下倒是可以,但是她頭髮很厚還長,這樣胡亂沖洗根本沖不幹凈,最後也只是白白浪費水罷了。
顯然現在留給她的!也沒有太多其他選擇。
她索性扔了浴巾,光溜溜蹲在浴室,姿勢不太符合她冷艷高貴的基礎人設然而沒關係畢竟沒別人旁觀……
默默擰開瓶蓋,左手使勁兒抓起礦泉水,試圖往頭上倒——
剛開始三秒是能堅持的,水順利被倒出。
第四秒她的手腕開始發酸。
第五秒她的整條胳膊都在抖。
第六秒只聽見「啪」的一聲巨響,連瓶帶水,沉甸甸的礦泉水瓶脫手,結結實實砸到了她的頭上——
突如其來的劇痛,她被砸的眼冒金星,連一聲痛都叫不出來,本來喝了酒腿有些發軟,此時身體一晃,乾淨利落地跌落!
背撞着身後的牆,屁股上的肉彷彿壓根白長,哪哪都有的鈍痛一下子蔓延開來——
雙眼生理性的眼淚立刻擠滿眼眶,模糊了視線。
她捂着腦袋蜷縮在浴室角落裏,覺得此時此刻的自己大概是全世界最可憐的人。
……
浴室外,客房中。
北皎翹着二郎腿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玩手機。
牛仔褲還是鬆鬆垮垮地掛在他腰間,鬼使神差的他就沒脫,總覺得這事兒還能有後續。
而此時,他在短視頻軟件刷到了互相關注的趙克煙剛剛發出來的單板滑雪的教學視頻,雖然他不會滑雪,但是會玩兒一點滑板,趙克煙說的東西他發現和滑板挺像的——
有點意思。
就沒划走,多看了一會兒。
別看趙克煙本質上是個殘渣海王,但是海王的基本外在條件外加他優秀的運動神經,讓他在短視屏平台上成為了個半火不火的小網紅……
動態教學視頻剛發出來不久,就有小几千的贊和幾百評論。
北皎點開評論區,看到有不少人評論「找你上課多少錢」,下面還有趙克煙回的「私信」。
北皎從床上坐了起來,主要是看見「錢」字雙眼發光。
就在這時候,他突然聽見廁所傳來「呯」一聲巨響,他愣了愣,條件反射抬起頭,隔着關閉的次卧房間門,望向門外。
可惜門外再也沒有了動靜。
他躺回床上,正琢磨浴室里的人又在作哪門子的妖,這時候手機「叮」地響了一聲,進來一條新的微信消息提示——
【是誰的冉冉鴨:你進來。】
……
北皎重新回到浴室門前,不急着進去。
這回知道她還活着,至少還能發微信,說明沒什麼大事。
懶惰地斜靠在門邊,隔着磨砂門,視線落在那擁有毛玻璃的浴室門上,沒看到裏面有晃動的人影,少年停頓了下才問:「人呢?你趴地上了?」
純純嘲笑的語氣。
裏面的人難得沒回嘴,不一會兒,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他聽見她悶悶道:「你把燈關了——客廳和玄關的燈也關了,就留鯨魚燈,然後進來。」
北皎挑眉,對她的要求很莫名其妙,關燈幹嘛?
然而他還是雙手插兜,赤着腳,乖乖地去把客廳和玄關的燈關了,屋子裏一下子暗下來——
窗戶外暴雨爭先恐後拍擊窗戶,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像是要生生將玻璃擊碎。
客廳里,木質鯨魚再次成為了唯一的光源,中央空調在運作,暴雨的白噪音中,屋內忽然沉浸在難言的靜謐中。
浴室里的人像是突然啞巴,一點聲音也沒有。
屋子裏很安靜,那種讓人昏昏欲睡帶着曖昧昏黃的安靜讓北皎甚至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
他轉身回來浴室門前,手都放在浴室燈開關上了,想了想突然覺得很不對勁——
電光火石,他想到了張梁,那貨一臉悲痛,西子捧心地跟他吼:真的不提倡!!!
「……」
搭在浴室燈開關上的手縮了回來。
「你最好別玩花樣,姜冉。」他一隻手扶着門框,非常不客氣地直呼她的大名,警告門裏的人,「你要是覺得把燈關了氣氛很好騙我進去就能幹點什麼那我勸你最好還是——」
「能別耍弱智嗎?」
浴室門裏傳來她冷靜的聲音,因為隔着空間,聽上去有點發悶。
「關燈,進來。」
這次的指令直接省略到了四個字。
北皎沉默片刻,琢磨了下她要是想干點什麼估計也干不過他,大不了他可以跑么……她還能跑的比他快?
合計了下,他便伸手利落關了燈,手握着門把手一擰,門「咔嗒」一下就開了,她沒鎖門。
浴室里的一切映入他眼中——
因為耗時過久,原本熱水帶來的蒸騰白色霧氣已經完全散去,只有牆面和鏡子上掛着搖搖欲墜的水珠,空氣中瀰漫著沐浴液和洗髮水混合的甜香……
浴室很小。
如果開着燈,裏面的一切在他這一眼過後大概已經一覽無遺。
然而此時此刻,浴室里近乎於黢黑。只能看見一點點外面夜晚的微薄光線透入,那樣的光線中,渾身濕漉漉的女人裹着浴巾站在另一端,沉默地望着他。
他目光掃過,只能看見她白皙的肩膀上一滴水珠微弱的反光。
還搭在門把手上的手猛然收緊。
在他近乎於連呼吸都失去動靜的沉默中,她一隻手壓着浴巾,面無表情地伸出手指了指放在旁邊的礦泉水:「幫我洗頭,我舉不動這個。」
這個要求,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但比讓他脫褲子來得讓人能接受一點(想太多.JPG)。
「……」北皎上下掃視年輕女人一圈,瞭然,「所以剛才那聲巨響是因為舉不動的水瓶落下來了?」
「嗯。」
「砸哪了?」
「什麼?」
「砸到你頭了嗎?」
聲音聽上去甚至有點期待。
姜冉沉默了下。
「小崽子,你是不是想吵架?」
……
年少時,北皎不是沒幻想過有一天當他面對一隻除常規動物外的不穿衣服雌性生物時,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說什麼話,擺什麼表情——
但是在他為數不多的幻想中,肯定不包括現在這樣。
黑黢黢的浴室里,兩個人靠的前所未有的近,卻最大程度地保持着生硬而有禮貌的距離——
他站在水池邊,胳膊努力伸到最遠;
在他胳膊盡頭手掌下,她蜷縮成一團,站在洗手台旁邊,雙手扣在洗手台邊,手肘死死地壓着浴巾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