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中年危機（四）
半個小時后。
姜冉盤腿坐在同一小區、隔壁單元的同一層公寓房間的沙發上，表情肅穆，如同人贓並獲此時正在等待法官一錘定音判刑的殺人犯。
在她的正對面的另外一張沙發上，肩並肩地坐着邱年和李星楠。
邱年保持冷靜地和她四目相對，只是兩人誰也沒有說話；
李星楠一隻手攬着邱年的肩膀，表情懶散地在玩手機。
從李星楠的手機里傳出來的短視頻APP的聲音不停的變化，從配音來聽不過是一個又一個滑雪相關的視頻或者是汽車相關，要麼就是國際新聞……
男人怎麼可以這麼枯燥無味？
在姜冉終於忍無可忍地問「英鎊兌美金跌破1到底和你有什麼關係你聽的那麼認真難道你家存款不是人民幣嗎」，他抬起頭，沖她前所未有寬容地微笑了下。
姜冉：「？」
姜冉望向邱年，無聲地發問這個微笑的含義。
邱年：「大概就是我剛懷孕那會情緒不穩定因為十五的月亮不夠圓跟他大發雷霆時他會露出的表情。」
姜冉：「……」
李星楠終於大發慈悲地退出了煩死人的短視頻APP，然後他找到了更煩人的樂子，他打開美團外賣APP，每隔幾分鐘就給如坐針氈的姜冉播報一下——
「騎手距離我們1.3KM，預計用時十分鐘。」
「騎手距離我們800M，預計用時五分鐘。」
「騎手距離我們200M，估計進小區地庫了。」
在姜冉想真誠地建議他還是重新打開短視頻APP關注一下英國經濟與民生時，他停頓了下，說，「啊，騎手到樓下了。」
然後果然門鈴響了。
姜冉臉色一白下意識想爬起來去開門，卻看見李姓好友前所未有勤快與友好地又沖她笑了笑，扔了手機站起來：「我去吧，畢竟你——可能不方便。」
姜冉：「……」
姜冉簡直想撕爛他的臉，這種不苟言笑的男人笑起來真的是賤死了！
在李星楠站起來的同時姜冉毫不猶豫地抓起身邊的抱枕扔他，「收收你的笑吧李星楠真的笑得噁心死了，媽的，都不知道你在快樂什麼！這笑容誰看了不以為這孩子是你的！有本事你在北皎面前也這麼笑！看他會不會跟你拚命！」
姜冉提到「北皎」兩個字都不自覺抖了抖。
如果可以此時此刻她是真的不想提起這個名字。
而李星楠好好地接住了砸向自己的臉的抱枕，並將抱枕塞到了邱年的背後——看她因為大肚子而辛苦的腰舒服地有了支撐，男人很滿意地直起身。
「你有沒有想過我笑的那麼開心純粹和你如臨大敵的模樣有點關係？如果你等一會兒還是這副光提起家犬的名字就發抖的鬼樣子，我很難保證我不會笑的更開心。」
李星楠懶洋洋地說，停頓了下，說了句人話。
「放輕鬆點，姜冉。」
雖然這句人話也等同於廢話。
姜冉氣的用力蹬了一腳沙發的扶手。
李星楠去開了門。
然後又過了幾分鐘，從美團騎手的手裏接過了紙袋。
遞給姜冉順口問了句「會用嗎」，得到了一個蠻狠的搶奪動作和一個兇狠的瞪視作為回應。
李星楠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坐回了邱年身邊，嘆了口氣，這股嘆氣讓姜冉覺得他又想犯賤。
果不其然就聽見他說：「給騎手發個紅包才行，畢竟這種喜事，還是不常見的。」
姜冉：「……」
姜冉：「閉嘴啊李星楠！」
姜冉：「早說你的眼睛就是B超能看穿一切比如我肚子裏到底是崽還是宿便我還浪費什麼錢買驗孕棒！」
這就是急了。
否則平日把姜冉腿打缺了她也不會承認自己這樣的仙女會跟宿便這種不斯文的東西扯上關係，什麼宿便，問就是沒有，仙女喝露水長大的，放屁都是玫瑰香！
李星楠：「你就嘴硬吧，洗手間在那邊。」
姜冉踩着拖鞋，以踏碎木地板的力量「哐哐」往洗手間沖。
洗手間的門開了又關了。
那驚天動地的聲響，客廳的窗框都跟着震了幾下。
邱年縮了縮肩膀，茫然地眨巴了下眼，抬手打了身邊的男人一下，「你老嘲笑她做什麼，整得火燒屁股一樣，驗孕棒怎麼用我都還沒告訴她……哎呀，別笑了！」
「用不着。」李星楠側了側身，臉進在邱年的頸窩，「反正肯定和你當時一樣，門一鎖自己坐在馬桶上看說明書，還要暫時失去閱讀理解能力，看個五六遍才反應過來那簡單的幾行字到底在說什麼……」
他一邊說著，鼻尖順着她白嫩的頸脖往下滑。
因為孕後期肚子大了，邱年越發的不想動彈，如果不是姜冉強行拖她出門動動她可能能24X7地躺在床上，完全不接觸陽光，這就導致她整個人這會兒白的發光，白里透粉……
人還胖了，一揉能陷下去，軟的跟糯米團似的。
李星楠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兒變態。
反正他現在恨不得就掛邱年的身上，充當她身上肌膚相親的隨便什麼掛件，只要不跟她分開，隨時能鑲嵌在她身上就行。
他的鼻尖落在她的喉部，拱了拱。
「所以你到底為什麼那麼開心啊？」
邱年輕輕摩挲他的後頸脖。
「嗯？」李星楠說，「我以為多一個人陪你你會開心一點？比如你預產期那天，姜冉正好可以一起去建卡——」
這理由就跟有人說自己跪在菩薩面前是祈求世界和平一樣。
求可能也是求了。
但肯定不是只求這一件事。
邱年才不聽他胡說八道，抓着他的頭髮把他的腦袋往後推，這無聲的抗拒讓他完美接收，戀戀不捨地親親她柔軟的臉蛋：「行吧，是想着如果有姜冉在，到時候真的進產房了，為了不嚇着她起碼你不會故意嚇唬我，扯什麼已經看到閻王殿或者過世的奶奶站在床頭讓你跟她走這種話。」
「……」
他真的很了解她。
她在手機備忘錄里都專門寫好了類似的段子，並且時不時想起來就往裏添兩句，專門準備等着到時候進產房等着沒事幹又疼的厲害的時候複製黏貼給在產房外的他發——
大概就是我疼着你也休想好過地……
與君同樂？
而令人遺憾的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大概十分鐘前，在與姜冉對視的一片沉默與緊張氣氛里邱年已經想過放棄這個計劃：姜冉也懷孕的話，到時候生崽突然就變成了具有科普教育意義的任務，看這女人的心理素質，果斷到時候她多說一句都會嚇死她的啊！
邱年嘆了口氣：「就這？還有呢？」
「沒有了。」
「李星楠。」
「……我是想着這樣的話奶黃包至少能在隔壁待個半年了，剛開始我還有一點點愧疚覺得我這樣會不會稍微顯得沒有素質，現在好了，不用愧疚了，反正這半年北皎什麼也幹不了，何必不讓可憐的小狗待在那？那樣我和他至少有一個人可以正經八本地睡在床上。」李星楠說著，又忍不住真情實感地微笑起來，「死道友不死貧道，聽過沒？」
「……」
邱年被他最後的一句話總結說服，抬手拍拍他的背。
「你們兄弟兩人真是狗的不相上下。」
「最後。」
「……還有？」
「我過過的苦日子終於有別人來品嘗一下了——姜冉么，她不止會哭訴十五的月亮不夠圓，她連剩下的二十九天月亮不夠圓這件事都會有意見的。」
「……」
「狗完蛋了啊！」李星楠欣慰地嘆息，「如何讓人不歡喜？」
……
另一邊。
狗確實完蛋了。
北皎一早上都心神不寧。
這一點實驗室里其他人早就有所發覺。
具體的行為體現在他進了實驗室就開始埋頭整理資料，幾乎不跟別人說話。
這會兒跟他說什麼，他能說一個字就不會說兩個字，不是「嗯」就是「行」要麼就是「好」。
或者乾脆直接就是一個眼刀飛過來，然後下一秒提問的人就看見他已經推開了電腦，帶好手套了，捏着對應的工具用那種「你眼神不好就去配個眼鏡腦子不好吃點腦白金」的氣氛與乾淨利落動作，給開膛破肚的兔子腹腔扒拉開，指着提問人提出的問題的答案，三下五除二給人點撥成功——
厲害還是厲害的。
就是那種面對智障的不耐煩情緒很是傷人自尊。
這群研究生的導師兼老教授剛開始還能樂呵呵地背着手站在旁邊圍觀，等集齊了五個受害者夠組隊開個醫學生傷心日常副本后，終於忍不住說：你們北哥今天心情不太好，要不你們有什麼問題來問我？
大家還以為北皎遇見了什麼人生的難題，比如老丈人喊他放棄懸壺濟世回去繼承百億家產。
等這個問題終於由老教授牽頭問了，卻得到了他難得的長句子的回答：「不是，是早上起來的時候，媳婦兒做噩夢了，我在想她到底夢到了什麼能那麼傷心？」
「？」
「好煩啊。」北皎說，「她怎麼還不給我打電話，我出門前都暗示了她要給我打電話的。」
年過六旬的返聘老教授一臉茫然。
剩下的年輕人都是地鐵老爺爺看手機.JPG。
北皎現在也是一名人，首都讀研鍍金說去就去了，讀完回了當初本科學校下屬的醫院實習外加繼續深造，當他正經考慮繼續讀博的情況下，就被老教授天天抓回學校反哺學弟學妹……
而對於他這些曾經的學弟學妹們來說，北皎這漂亮的履曆本來就是人生贏家——
就是英年早婚，婚戒不離手，且家裏那位身份很神秘，幾乎沒怎麼露過臉。
……羨慕還是挺羨慕的，畢竟嫁的男人前途一片光明長得還好看且對其他女人生理性過敏。
直到個把月前，他們在電視機上看見他們的學長頂着全球直播，給奧運冠軍送了個碩大的、昂貴的鑽戒。
人生贏家直接變成了魔幻人生贏家。
沒幾個人能搞自己的本職工作搞得風生水起人們都以為這已經是勵志天花板的時候一轉頭髮現哦豁原來他媳婦兒比他還牛批——
從爺爺輩就開始發家擁有百年歷史的廣東著名姜氏大小姐，長得好，人緣好，脾氣有點壞但是也沒幹太多傷天害理的事（反正她這輩子乾的缺德事兒全招呼在她現任老公身上了），在滑雪圈之前就是沒黑料沒黑點，誰提起來就是大拇指一個……
然後人家還拿了奧運冠軍。
總之現在但凡知道北皎的後輩小朋友們都不太看小說了，畢竟什麼小說都沒有他們北皎學長家夫妻檔的發家史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