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洛聞書沒想到李玉芬夫妻倆找她是為了這事。

她昨晚出手救下方鵬，只是為了還原主欠下的人情，沒有指望會有什麼回報，也就沒有暴露自己的異常，讓整個過程看起來就像是一出巧合。

結果兜兜轉轉，夫妻倆還是知道了。

既然如此，洛聞書便大方的承認了，“方哥，玉芬姐，你們別擔心，鵬鵬的事，我會解決的。”

其實就算夫妻倆不找上門來，洛聞書也會妥善的處理後續。

李玉芬聞言，眼神驚訝又驚喜，“小洛你真的是……怎麼以前沒聽你提起過？”

方大豪也很好奇。

他雖然不信這些，但也多少能想像，一般有真本事的大師，行情應該都很不錯，在金錢方面大概率是不用愁的。

但是洛聞書剛搬到這裏住下的時候，是有些狼狽的，這兩年來，經濟情況似乎也不太好。

洛聞書聞言笑了笑，“以前小嶼還小，只想過得安穩些。”

這雖然是臨時編的理由，但是不得不說，非常合理。

李玉芬夫妻倆果然接受了這個說法，沒有再多問下去，轉而關心起方鵬的事要怎麼處理。

“小洛啊，鵬鵬他真的是……是被抓替身了嗎？”李玉芬問道。

洛聞書點頭，“是的，就像鵬鵬跟你們說那樣，盯上他的是個淹死在水裏的小水鬼，穿着一條粉色連衣裙。”

而且現在就在隔壁樓天台上的舊冰櫃裏關着呢。

不過後面這句洛聞書沒說出來，因為沒必要，說了反而會讓李玉芬夫妻擔驚受怕。

“我們鵬鵬一直都是很乖的孩子，這一點你也是知道的，怎麼就會招惹上這些……不幹凈的東西啊……”李玉芬想不明白。

“這種小鬼一般不能離開出事地點太遠，咱們附近的水域，也就是安置區外面那片人工湖了。玉芬姐你們傍晚經常會帶孩子去湖邊散步，那個時候正值陰陽交替，是一個很特殊的時間段，鵬鵬身體又是打小就虛弱，可能就是那個時候被盯上的。”

洛聞書說出了自己的猜測。

經她這麼一說，李玉芬腦子裏忽然回想起來一個事，“好像是前天……對，就是前天晚上，我跟你方哥帶鵬鵬去湖邊散步，路上遇到熟人，就聊了幾句……”

附近居民經常散步的那條路，邊上都安裝了護欄，欄杆很高且間隔又密，不用擔心孩子會不小心掉下去。

因此夫妻倆當時沒有特別去關注孩子，過了一會兒，跟熟人聊完了互相道別，回頭看鵬鵬時，就見他站在護欄邊上，兩手抓着欄杆。

李玉芬喊了兩聲，鵬鵬才回過頭來。

李玉芬便問他在看什麼。

“媽媽，那邊有個小朋友！”鵬鵬指着圍欄外面，回頭對李玉芬說道。

李玉芬聞言嚇了一跳，那可是水裏了，是誰家孩子出事了嗎？

她趕緊湊過去，循着鵬鵬手指的方向看去，可是什麼也沒看見。

“沒有啊，鵬鵬，你再給媽媽指一下。”李玉芬有些擔心的說。

“就在那裏，穿着裙子的……”鵬鵬說著話，轉頭看了周圍一圈，眼神變得有些疑惑，“咦，不見了……”

湖邊那條路上，雖然都裝得有路燈，但亮度很低，也就能讓遊玩的人看清楚路，要是往防護欄杆外面看去，視線是很模糊的。

“我當時也沒多想，只以為他是看錯了，可能是水上飄着的膠袋什麼的，沒想到……”這件事嚴格說起來，真怪不了李玉芬，但她此時說起來，語氣還是有些自責。

“不出意外，鵬鵬應該就是那個時候被盯上的。”洛聞書說，“具體情況我到時候問問看。”

李玉芬夫妻聽到這話，一時有些愣住。

“問……問問？”

問誰？

鵬鵬，還是……？

答案當然是第二個選項，畢竟鵬鵬還在醫院病房裏躺着呢，而且他自己其實也不知道多少，最清楚的只有那個小鬼。

洛聞書看了一下窗外，太陽幾乎完全落山了，天邊只剩下一絲餘暉。

天黑之後，異類的力量會得到一定程度的提升。

不過那個小水鬼，昨天被她動用靈力畫符，困在了隔壁樓天台上的舊冰櫃裏。

那個角落是能曬到太陽的，雖然不是直接照射到小水鬼身上，但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削弱其力量。

一來二去，夜晚帶來的那點提升，也就不存在了。

洛聞書準備現在去把這件事給處理了，免得拖久了，後面出什麼意外。

正好今天從幽冥無常手裏給洛星嶼討要來一個職位，處理掉隔壁樓頂上那個小水鬼，不僅能解決鵬鵬的問題，還能順便給洛星嶼添上身為人間行走的第一筆業績。

一舉兩得，廢物利用。

完美。

這時候，房間門打開了，洛星嶼紅着眼眶，跟個小兔子一樣，站在裏面，看着客廳里的三個大人，眼神有些獃獃的，但還是下意識的禮貌叫人。

“……媽……媽媽，李阿姨，方叔叔……”

“小嶼這是怎麼了，眼睛紅紅的，還有點腫？”李玉芬關心的詢問。

洛聞書接話道，“今天跟我出門，回來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洛星嶼聞言，茫然的看了她一眼，過了兩秒反應過來，點了點頭，附和道，“嗯，好疼的……”

李玉芬也沒有多想。

事情說完了，夫妻倆很快便提出告辭。

洛聞書把人送走之後，回頭對洛星嶼說，“我要去樓頂上辦點事，你的印信借我一下。”

她說完之後，過了兩秒，又補一句，“你要跟着一起去也可以。”

洛星嶼是被外面的說話聲吵醒的。

雖然洛聞書之前體貼的關了房間門，但是外面的交談聲，還是能傳到裏面。

洛星嶼半夢半醒間，聽了一部分內容，因此大概知道洛聞書要去辦的是什麼事。

或許是因為有洛聞書穿越住進媽媽的身體裏這件事在前面，洛星嶼現在知道鵬鵬是被小鬼害了，也沒有那麼害怕了。

他遲疑了片刻，點點頭，“好。”

一大一小很快便來到隔壁樓天台上。

傍晚的光線漸漸變得昏暗起來，有風從遠處吹來。

洛星嶼看着角落裏那個外表很普通的舊冰櫃，忽然感覺到有些冷。

洛聞書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渡了一點靈力過去。

洛星嶼明顯感覺到，那種刺骨的寒意，瞬間消失了。

他抬頭看向洛聞書。

“想要看看那裏面的東西嗎？”洛聞書問。

除了修行者和極其稀少的一部分天生擁有陰陽眼的人以外，普通人想要看到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異類，必須要藉助外力。

四目相對，幾秒后，洛星嶼重重點頭，“想！”

————————

小水鬼很生氣。

只差一點，就那麼一點點，她就抓到替身了！

她將那個小孩困在舊冰櫃裏，抓着他，讓他的身體凍僵，捂住他的嘴，不讓他出聲求救。

她沒有立刻殺死他，而是要在這片小小的空間裏，將他的希望一點點磨滅，讓他感受到恐懼與絕望，最後在極端的絕望中死去。

只有這樣死去的替身，才是最好的替身。

她緊貼着小孩的身體，能夠清晰的感覺到，他內心深處不斷溢出的恐懼與絕望，猶如上好的養料，滋潤着她的靈體。

小孩的生命氣息在不斷變弱，馬上就要死去了。

或許是一分鐘，又或許是十分鐘。

小水鬼一點也不急，反正也不會有人發現他在這裏。

她這麼想着，然後很快就被打臉了。

那個女人……

小水鬼一臉怨毒的表情。

那個多事的女人，不僅壞了她的好事，還把她困在這箇舊冰櫃裏！

灼熱的陽光幾乎是從早曬到晚，這是鬼怪最為懼怕的東西之一，她像是燒紅的炭火上被鐵板架着烤的魚，彷彿聽到了滋滋的聲音，痛苦，卻又無法掙脫。

小水鬼更氣了，幾乎失去理智。

而現在，她又聽到那個女人的聲音。

太陽落山之後，力量漸漸恢復，小水鬼瘋狂撞着舊冰櫃，嘴裏發出滲人的叫聲。

忽然，舊冰櫃的門打開了。

小水鬼一下子沖了出來，身體漂浮在半空中，表情有一瞬的茫然。

她環顧周圍一圈，視線最後落到了前方的纖細身影上。

小水鬼的身影整個扭曲起來，周身散發出黑色的怨氣，十分濃郁，幾乎要凝結成實質一般。

“我要殺了你——”她一張臉變得恐怖嚇人，眼神怨毒，叫囂着猛一下撲向洛聞書。

殺了她，撕碎她……

洛星嶼年齡雖然小，但是膽子卻很大。

媽媽喜歡看恐怖片，但是又不敢自己看，每次都會拉着他一起。

那些突然響起的音樂和出現的畫面，一開始的時候能稍微嚇住他一點，後來看多了，也就習慣了。

他的膽子就這麼鍛煉得越來越大。

然而影視作品跟現實是不一樣的。

此時此刻，洛星嶼站在天台上，親眼看見一個可怕的小女孩發出一種滲人的尖叫聲，朝着自己衝過來。

他一張小臉瞬間嚇白了，下意識躲到了洛聞書背後，一雙小手緊緊的揪着她的衣擺。

“媽媽……”他本能的喊出聲。

“別怕。”洛聞書柔聲說道。

舊冰櫃的門是她打開的，她敢這麼做，對於後面的情況，自然是有所準備。

在小水鬼出來的時候，她便已經抬起手，以天地為書，凝聚靈力於指間，飛速畫出了一道符咒。

當小水鬼衝過來，正好一頭撞在符咒之上，整個靈體倒飛出去，砸在舊冰櫃打開的門上。

頓時，小水鬼周身散發的怨氣消散了許多，不僅如此，就連靈體，也比剛才淡了一些。

虛空中那道符咒並未就此消失，靈力勾畫出來的線條，隱隱散發著金光，分散開來又迅速重組，最後變成一道束縛之繩，飛向小水鬼，將她的靈體牢牢捆住。

被憤怒沖昏了頭的小水鬼，終於恢復了一點點理智，意識到自己惹不起眼前的人。

她奮力掙扎，想要在掙脫束縛，然而那條符咒化作的繩索，始終紋絲不動。

小水鬼怨毒的眼裏，開始浮現恐懼。

“說說，什麼時候死的，怎麼死的，為什麼會盯上方鵬？”洛聞書聲音淡漠，連問幾個問題。

小水鬼雖然被困，逃脫無門，但並不配合。

那張眼裏，除了恐懼，還有怨毒和嘲諷。

“我這個人脾氣不太好，剛才的問題，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好好回答，我可以送你下幽冥，要是不說，那就永遠別說了。”

小水鬼還是那副表情。

洛聞書眼神冷了下來，抬手掐訣，只見那條束縛着小水鬼的符咒之繩瞬間收緊，彷彿鋒利的刀刃，切割進了靈體之中，切斷掉了小水鬼的左手手臂。

“啊——”一聲痛苦的刺耳尖叫。

“我說我說，放過我，求求你！”小水鬼終於認清現實，眼前這個女人太可怕了，她完全惹不起。

洛聞書收手，眼神冰冷的盯着她。

小水鬼老老實實回答了洛聞書的問題。

她是半年前在人工湖邊上失足落水死的。

正常來說，死去的人，很快就會有小鬼過來將其魂魄帶走。

但是在幽冥的小鬼到來之前，小水鬼先遇到了一個奇怪的女人，那個人不知道對她屍體做了什麼手腳，她就被困在了死去的那一小片水域裏，哪裏也去不了。

起初她腦子渾渾噩噩的，就在那片水域裏遊盪，白天躲進豐茂的水草下面躲避陽光，晚上蹲在岸邊看着往來的行人。

她伸手想抓那些人下來，然而手從他們身上穿過，根本無法觸碰。

一直到最近，她感覺到自己的力量變強了，正好在湖邊上看到魂火虛弱的方鵬，就盯上了他，找到他家，趁着他們在玩遊戲，偷換概念，抓他給自己當替身。

當時一起的有四個孩子，小女鬼每一個都看過，其實她最滿意的是另一個孩子，就是現在站在這裏的這個。

不過她聽見了他叫這個可怕的女人媽媽，於是沒敢把這一點說出來。

洛聞書聽完小水鬼的話，眉頭微微皺起。

這裏面有很多東西說不通，小水鬼那個樣子，明顯是不清楚其中貓膩的。

“我……我都說完了……”小水鬼小心翼翼的說。

吃過教訓之後，她就學乖了，雖然之前洛聞書答應，好好回答問題，就送她下幽冥，但是她現在沒那個膽子不敢催促，只能嘗試着提醒一下。

“印信拿出來。”洛聞書側頭，對背後的洛星嶼說。

後者臉色依舊有些蒼白，聞言伸手取下脖子上的紅繩，上面掛着一個小小的玉墜，看起來就像是普通的玉飾品。

實則不然，玉墜底部，有一道由幽冥無常親手刻畫的特殊圖案，能夠溝通幽冥之力，臨時打開鬼門。

“把印信蓋到她眉心就可以了。我來做，還是你想自己試試？”洛聞書詢問他的意見。

洛星嶼咬着唇，思考了片刻，“我……我想試試！”

……

春山市境內，某處深山之中。

謝翡原本在閉目思考，忽然心念一動。

那一方今天中午才送出去的人間行走印信，忽然傳來了反饋。

說起來，印信是自己親手交出去的，事情也過去了半天，可是謝翡依舊有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他很難相信，自己竟然真的答應了那個叫洛聞書的女人提出的堪稱荒謬的請求——

收了一個年僅五歲，什麼都不懂的孩子當手下，並給出了一枚親手刻畫的人間行走印信。

“大人如今手下十分缺人，這個孩子的確對這些事一無所知，但這沒什麼影響，因為所有的事情，都會由我來做。”那個女人笑意盈盈的說。

謝翡問她，“既然如此，為何不自己來做這個人間行走？”

那個女人彷彿開玩笑一般的說，“我想要的，大人這裏沒有。”

謝翡看着她的眼睛，後者並未避開，與他對視。

那雙眼睛，十分的平靜，彷彿古井裏的一汪水，毫無波瀾。

謝翡一時之間，竟然看不透，她那一番話，究竟是真是假。

謝翡想要看看，那個女人究竟想要做什麼。

各種理由糅合在一起，最終促成他給出了那一方印信。

“東南方向，鬼門開。”

謝翡微微眯眼，略微思考了片刻后，決定走一趟去看看。

他抬手在虛空一劃，一道隱約的門的輪廓憑空出現。

謝翡站起身，理了理長衫，抬腳邁了進去。

再從門內出來時，已然到了一處天台上。

今天中午見過的洛聞書和她的兒子，就在旁側，對面角落裏擺放着的舊冰櫃櫃門上，一個小水鬼被符咒之繩束縛。

他突然現身，洛聞書對此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反而笑意盈盈的看着他，開口說道，“這個小鬼身上似乎有些蹊蹺，我對這邊的情況還不太了解，本來想跟大人你說一下的，沒想到你剛好過來巡查……”

謝翡：？

所以他這走這一遭，倒是方便了這個女人上報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