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黃仙太子
三伏退去，暑氣消散，老天開始降下綿綿細雨，乾涸大地這才足以得到喘息，盡情吸收着天降甘霖。
邊門關，大易朝邊境，與蠻夷之地相交，正所謂山高皇帝遠，又把守着最重要的大門，地位頗高，因此邊門關太守被天下人戲稱為二皇帝，擁兵自立獨佔邊門。
地處三方交界，來往行人身份魚龍混雜，這邊門關常年駐紮着數百名守備軍，只是這今日人馬多了近一倍。
就連那平日裏很少露面的守備大將軍馬岩都持槍屹立在城門口，那如鷹隼般銳利的雙眼直直盯着遠方，似乎在等在這什麼人物到來。
地平線遠眺，在那落日餘暉下，兩道一高一矮的身影逐漸朝邊門關方向走來。
視角拉近，方得看清是一老一少兩個乞丐模樣的男子。
少年模樣俊俏，身着半拉破粗布，肩上背着一件蓑衣，雙手支撐一根木棍，腳上一雙草履早已磨破，兩隻腳趾奮力夾住才使得那鞋子不會掉落。
老漢狀況更慘，瘸着半邊身子，身後泥濘路上留下了兩排一深一淺的腳印，乾癟蠟黃的臉上爬滿了皺紋，腰間還別著一個水袋。
少年名叫李十七，是這大易朝的太子殿下。
要說誰家太子能混成這模樣，那李十七當屬第一人。
二十年前，剛剛出生的李十七便招后妃，也就是如今的皇后抓去，給他母親換了只黃仙。
尋常人生出一隻畜生都得被浸豬籠，更何況李十七母親還是皇帝身旁之人，傳出去更是會遭天下人恥笑。
是幹了多麼不檢點之事才會生出這麼個玩意？
大易皇帝怒惱，下令處死李十七母親，滿門連坐。
男丁，要麼放逐蠻地自生自滅，要麼拉去修筑北邊的攔妖陵，這兩者無論哪一種待遇，其實都是掛鈎死亡，只是快慢罷了。
至於女眷，多是送去教坊司，成為汴安達官貴人胯下之物，或受盡凌辱而死，或不甘受辱而死。
短短二十載，李十七母親一脈就死得差不多了。
李十七運氣好，或者說他母親早就算到后妃會對自己動手，有所準備。
就在後妃爪牙準備藉助天道之威鎮壓李十七身上真龍氣，隨後擊殺他之時，就見皇城外一人持劍奔襲入宮。
四宗師三絕，如今天下罕見的七位高手，被那一人打得狼狽逃竄。
在皇城中斬殺無數禁衛，那人又星夜奔馳三千里，送李十七去到了山外山，期間更是擊殺攔路高手不下萬餘。
如今二十載過去了，天下好像都在默契等待李十七歸來一般，大易皇帝二十年來未再立太子。
“前面就是邊門，進了邊門關就到大易地界了。”老者嘶啞聲音響起。
餘暉照耀下，李十七艱難點頭，拖着疲倦不堪的身體朝前方繼續走着，倒也不是他不想回話，而是這一個月來滴水未進，此刻喉嚨乾渴，就像是快冒火一般，實在張不開嘴巴。
自打下了山外山，江湖中那些高手就好像提前預料到一般，紛紛展開了對李十七的追殺。
從山外山到邊門關，明明只有不到百里路程，二人愣是走了一個月。
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就連喝水之時都害怕從那瓢中跳出個殺手來。
不過想來也是，后妃當年就想殺了自己，如今她晉陞為皇后，自己回去定是去爭那太子之位的，她又怎會眼睜睜看着有人和她孩子去搶那大易朝未來主人的身份。
買通江湖中一些亡命之徒來暗殺自己，情有可原。
“咳咳……”李十七張開嘴巴清了清喉嚨，將僅剩的幾滴唾沫咽下，喉嚨才緩緩有些舒展開：“前輩，您說這回汴安之前，能不能湊夠一千次刺殺？”
老者瞥了一眼李十七，這一個月來經歷了如此多場刺殺，少年竟能如玩笑般說出來，心境倒是不錯。
“進了邊門關，那就是朝堂了，那些江湖人士若是再想動手，就得掂量掂量大易朝皇室了。”老者伸手挖了挖鼻孔，隨後自然的在衣服上擦了擦。
身子下意識往外移動幾步，和老者保持了一定距離，李十七一臉嫌棄。
“要我說啊，咱就走江湖不就好了，沒有那些破規矩，想動手就動手，來一個我殺一個，來兩個老夫殺一雙，這不比走官道回去，沿途和那些傢伙們打交道來得輕鬆？”
老者說道，方才挖過鼻孔的手指又朝嘴巴里伸去，摸索着卡在牙縫中的菜葉。
如此動作，看得李十七胃中一陣翻騰，若不是一個月來沒怎麼吃過東西，自己此刻非吐了不可。
誠然老者之言不無道理，走江湖道沒了那些規矩，確實能更快回到汴安，不過既然選擇走官道，那自然有他自己的考慮。
“如何能有這般容易？”李十七苦笑着：“如今這天下早已是后妃一脈當家做主，我那個掛牌老子不知被人架空到何處去了。”
“若是不沿途從那郡縣中走回去，怕是那汴安五十萬鐵騎便會北下，到時咱倆便成了那絞殺對象。”
老者輕嘆一口氣。
罷了，既然答應別人送他回汴安，那就一路跟回去吧，省得那些南蠻子和西陵鬼眼巴巴盯着。
太陽落下，微涼晚風吹拂在二人臉上，邊門關外，馬岩提槍橫在路中央。
“太子殿下駕到，有失遠迎，還望恕罪。”馬岩說著，嘴上雖是客氣話，身體卻始終坐在馬上。
臉上肌肉調動，李十七淡淡一笑，拖着身子便要往城中走去。
馬岩單手一揮，城門立刻關閉，將李十七拒之門外。
“太子擔待，這宵禁時間已到，城門若不關閉，我這頭頂之帽不保。”馬岩不屑的笑着。
抬頭望了一眼身騎白馬的男子，李十七無奈搖頭，渾身乏累的他實不想和這匹夫爭執。
“不過太守特意交代，給太子殿下留了個門。”馬岩抬起手，指着大門旁一個約莫三尺的洞口。
說是洞口，其實就是狗洞，旁邊還擺着幾個狗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