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獅子頭
瘋子撇了撇嘴,繼續一口一口的吐着煙圈,他就是這樣,對一件事感興趣的時候,就會跟這件事死磕,直到自己膩煩了才會換別的。上個月不知道他抽什麼風,愛上了紅燒獅子頭,本來王秋也是很喜歡這道菜,但是架不住天天吃啊,兩個人買四個獅子頭,而且是拳頭大小一個碗裏只能放一個的那種。
第一天吃,兩個人吃的很過癮,連菜湯都喝了,一連三天,王秋就吃不動了。食堂只有午飯,也就是只有中午有紅燒獅子頭,晚上得下班回家吃。但是每天下班瘋子都會拿着四個獅子頭拉着他坐在路邊吃,問他哪來的獅子頭,這混蛋居然說是中午剩的。就這樣,王秋除了早飯在家吃點別的東西以外,中午和晚上一直在吃紅燒獅子頭。
“瘋子,瘋哥,我不行了,明天咱別吃獅子頭了行不行,現在放屁都不是臭的了,一股子紅燒獅子頭的味道,弄得我家狗總是聞我屁股……”王秋在咬牙堅持了整整十八天和嘔吐了一次后,不得不服了軟,這才免遭了繼續荼毒。
“你他么不早說,我以為你愛吃,害的我陪着你吃了十八天,我現在都變成娘們兒了,一股子體香,還他媽是獅子頭味的體香,狗日的……”“不過你是真沒良心啊,我這麼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怎麼到瘦了?哼,沒良心的玩意……”
“秋子,你看,你這便宜徒弟乾的挺認真的。看樣子也就二十多一點吧,這麼年輕能這麼沉穩,這樣的人真不多。”“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不肯跟那個女人服軟么,你知道前兩天我在她門口外面看到什麼了么?”瘋子雙手拄着地,側着頭看着王秋,嘴裏咬着煙,隨着含糊不清的說著話上下跳動着。
“看到了什麼,偷窺小媽是不對的知道么?”
“你有時候真的很討厭的,你看,你看,就是現在這個欠乾的表情,你他么是男的不是娘們兒,怎麼總是這麼一種表情?”瘋子一口把還剩三分之一的煙吐出去很遠,手一撐地腰一挺就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脖子,揣着手就向遠處走去。就當王秋以為他要離開的時候,瘋子轉了個圈又走了回來,拿腳面向一邊推了推地上的王秋,順勢就坐了下來。
“怎麼又回來了,我還以為你去找你小媽了呢。”王秋收起雙腿,把頭放在膝蓋上,側過頭,看着坐在身邊的瘋子,話說的雖然很氣人,表情卻沒有什麼變化。
“秋子,你真的不在意么?畢竟是出來掙錢的,因為一句話,少兩三千多不值得啊,你總是叫我瘋子,我看你才是真正的瘋子。服個軟不丟人,誰叫人家是領導呢,你就是太倔了。”瘋子盯着王秋看了一會,開始苦口婆心的勸說王秋。
“少掙就少掙吧,沒啥意思,我干煩了,想換換別的乾乾。堅持到月底,把滿勤拿了,然後我就不幹了。”王秋抬着頭,看着操作台上的新人,聲音幽幽,讓人聽了說不出來的彆扭。“其實我知道你在辦公室門口看到了什麼,是不是老趙和那個女人在爭吵?很正常的現象,老趙還不是那麼齷齪的人,所以他們能吵起來不足為奇。”
“所以這就是無論老趙要求你幹什麼,你都沒意見的原因是么?”瘋子大為詫異,在他看來,就算是老趙為了王秋跟那個女人拍桌子,也不能讓王秋毫無怨言的聽從安排,而且還是不合理的安排,這不符合邏輯,更不符合常識。在現在這個社會中,個人的利益永遠都是第一的,一個人如果能做到維護自己利益的同時不損害他人的利益,就已經非常難得了。至於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這種說法,如今也只是存在年代久遠的文章里了,損人利己似乎才是現在的潮流。
“瘋子,我再教你個乖,記住了,作為個有良知的人,別人的心血是不能浪費的,不管他的行為對於你有沒有實際上的幫助,至少他為了幫你動過心思,也努力過,至於結果,不重要……”“就像是你落水了,會水的人跳下去救了你,和不會水的在岸邊拿着棍子努力救你,你覺得你更應該感謝誰?”
“我當然是感謝跳下去救我的人啊,那是救了我命的人。在岸邊拿個棍子算什麼,還得我自己抓住,我都快淹死了,怎麼分辨棍子在哪,只能說他就不想救。”瘋子不知從哪裏找來一個工具箱子,翹着個二郎腿坐在上面,一邊晃悠着腳丫子,一邊吐着煙圈,撇着嘴看着地上的王秋“本來就不會水,就不要去救,他在岸邊別人看到了還以為人得救了,也就不來了。你說我要是淹死了,他是不是有責任,他算不算是間接害死了我。”
“瘋子,不止你會這麼認為,應該絕大多數人都這麼想。在一種行為的結果,達不到我們心裏的期望時,那麼我們會習慣性的忽略掉中途發生的事情。對於不會水的人來說,對水有本能的畏懼,面前還有一個人快淹死了,你知道這個在岸邊努力施救的人心理會承受多大壓力么?溺水的人都會本能的抓東西,他救你的同時有很大幾率會被你拉下水,一旦下了水,八成的可能他就淹死了。對於這麼一個隨時會丟掉性命的人,為什麼大部分人會忘記呢,你想過么?”
“照你這麼說,我不應該感謝跳下去救我的人么?什麼狗屁邏輯。”
“我什麼時候說過不應該感謝跳下去的人了,我只是告訴你,同樣都是救人,只要人家儘力了,那在救人這件事情上,就都是你的恩人。人家見你有難,付出了行動,比那些拿着手機一邊拍一邊喊救人的人,不強了很多麼?”說完,王秋緩緩的站起身,走向工作枱,繼續指導新人的操作。
“秋哥,你看,我乾的有什麼地方不對么?”小雷見王秋走到身邊,扭過頭一臉緊張的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問着。
“乾的挺好的,比我強多了。我剛來的時候學了三天都沒學會,差點摔耙子走人。慢慢干,就是一個熟練度的問題,我就是出了名的笨蛋都乾的了,你這麼年輕這麼聰明用不了兩天就把咱流水線都會幹了。”
瘋子聽着王秋對新人的鼓勵,覺得很有意思。或者說只要王秋帶新人,他肯定來旁邊看着,有時候會像今天一樣聊一會兒,有時候就默默的一句話不說,一動不動的看着。對於王秋的話瘋子是嗤之以鼻的,什麼三天學不會,什麼最笨之類的,每當聽到王秋這麼說,他就想拿自己的臭襪子塞在王秋嘴裏。沒錯,是三天沒學會,足足學了一個星期,但是怎麼不說學的是什麼。媽的,七天把全廠所有的崗位都幹了一遍,從建廠至今,王秋是第一個。
瘋子也問過王秋,為什麼總這麼對新人說,讓他們干就行了,慢慢就會了。他清楚的記得,當王秋聽到這話的時候,輕輕嘆了一口氣,然後告訴他,每個人都需要被肯定,尤其是當一個人接觸新事物的時候,別的就再也沒有多說。至於為什麼嘆氣,瘋子追問過,但是什麼也沒問出來,所以至今他也不知道王秋聽到自己的話為什麼會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