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周末,黎老闆找不到刷好感度的理由。
黎澤這幾天都悶在他家哪也不去,活動範圍止步於小區樓下的水果店,沒有什麼讓他送員工回家的借口。
單身多年且根本沒有追人經驗的黎澈決定尋求場外幫助。
黎澈:怎麼追人?
警局裏正抿茶水的黃銘豐看到微信消息皺起眉,手指打字飛快。
小鳳仙:沒招你沒惹你的,你不能因為我換對象換得勤就這麼侮辱我,道歉。
做朋友這麼多年,以他的了解,黎澈此人嘴裏刻着一個迷宮,罵人向來得讓被害人反應半天,光天化日的,他黃銘豐覺得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大有內容。
黎澈:……
黎澈:認真的,想追人,不會。
黃銘豐看着消息突然咧嘴,一口熱茶抿得過猛,直接燙到舌頭:“嘶!”
“怎麼了黃隊?”身邊的新人聞聲望過來,他擺擺手:“沒事兒。”
小鳳仙:男的?誰啊?我認識嗎?做什麼的?同類?
職業病深入骨髓,為了友人的幸福這一套背景調查黃警官做得是手到擒來,發完他甚至覺得自己考慮得還不夠周全。
黎澈笑笑,回復:男的,你見過,不認識,在我店裏打工,大概率是。
受審人習以為常且態度配合應答熟練。
小鳳仙:嚯,窩邊草?我的經驗不一定行啊,我追的都是女孩兒,你這追男人,送花送零食買化妝品肯定不行了吧?
黎澈:他性格有點特別,接觸起來不能太過。
黃銘豐看着消息撓撓臉頰。
黎澈觀察別人性格,做事束手束腳,這是認真了。
他斟酌半天,咬咬牙還是發去一條消息。
小鳳仙:秦煬找過我,問了點你的事,我沒細說。
黎澈含笑的眉眼一怔,緩緩復於平淡。
小鳳仙:他要回來,聽着是想找你。
小鳳仙:你倆就這樣了?沒可能了?
黎澈:沒可能。
黃銘豐嘆口氣搖搖頭。
簡單三個字秒回不猶豫,百分之百沒可能。
想想秦煬聽見黎澈至今單身時的眼神,他連“嘖”三聲。
小鳳仙:行,了解了。
以後他怕是也要跟着黎澈斷掉與那人的聯繫。
昔日聞名全校的鐵三角變成現在這樣。
黃銘豐又喝上一口茶,偏頭呸掉嘴邊的茶葉沫。
“人生啊,都是孽緣。”
終究,經驗豐富的黃警官還是沒能對黎老闆的情感發展起到半分作用,東拉西扯十分鐘卻凈出些餿點子。
他食指敲擊桌面,決定自食其力,苦思冥想數十秒,腦子依舊一片空白。
要不一會兒過去看看?隨便找個借口……
“黎總。”助理輕敲三下玻璃門,門沒關,他直接走進來,手裏拿着文件袋。
黎澈回神,看向助理和他手裏的東西。
“海報和貼紙到了,您要看看嗎?”
黎澈接過文件袋拿出裏面的三張宣傳海報和幾張掃碼貼紙。
曾經他在二十七中對面剛起步時,隔壁店也剛剛進駐一個不起眼的飯糰小店,那是整條街上最小的店面,窄得只有半扇門,老闆是對年輕夫妻,風雨里出入五年才攢夠租店面的錢,當年上門想請黎澈稍微挪動酸辣粉的牌匾時局促得手不知道放哪裏,還帶來一大堆禮物,是一對樸實善良的人。
如今幾年過去,他把小飯糰收進公司,酸辣粉走到哪都帶着飯糰的餐櫃,最近決定正式融合,新一批宣傳海報設計出來,店裏那些舊版也需要同步更新。
“沒問題。”他抬手看看時間,說:“中午了,你們先下班吧。”
最近新店正在籌備,相關事宜雜多,辦公室不得不在周末全員加班半天。
助理接過樣本文件袋:“好,那一會兒讓人把東西送去店裏嗎?”
黎澈神色一頓,雙眼隱隱亮了起來。
借口自己送上門了。
“二十七中那邊我去送吧,正好有事兒去那附近。”
助理不疑有他點點頭:“行,那我一會兒把東西送到您車上。”
“好。”
沉思一上午的腦子終於得到解脫,回家的路上黎老闆甚至不自覺吹起口哨。
晚上臨近閉店,黎澈踩着恰到好處的時間踏進門。
小亮看見來人驚訝道:“誒,老闆?這麼晚怎麼來了?”
今天小亮和唐忍留下關門,唐忍剛擦完廚房的地面,出來時正用手臂擦汗。
唐忍幾乎每晚都會留到最後,畢竟是新人,總有干不完的活。
他看見抱着箱子的老闆愣住一瞬,乾巴巴地打招呼:“老闆。”
“來送新的海報和二維碼。”小亮走到黎澈面前接過箱子放到前台,他繼續道:“二維碼貼到每張桌子上,昨天系統升級了吧?”
說著,黎澈瞟向一邊靜靜站着不可忽視的高大身影。
唐忍正直直盯着卻被抓個正着,他閃開目光,抬腳去旁邊收拾清潔工具。
小亮憨厚笑笑:“啊,來人升級過了,還測試過,說挺成功的,咱也不懂這些。”
“行,這些海報明天再貼。”他看了看整潔的店面,說:“你下班吧,我試試系統。”
“哦,行。”小亮摸不着頭腦,這種事還用得着老闆大晚上親自來試嗎?
他沒細琢磨,穿上外套:“那老闆我先走了。”
“嗯,再見。”
黎澈坐在前台看着根本沒開機的電腦,目送着小亮出去,偏頭看向遲遲不見人出來的工具間。
他無意識地抖着腿,沒抖幾下便起立朝那走去。
高壯的男生在憋屈地輾轉在不大的空間裏,悶聲收拾着一堆新到店的清潔劑和消毒水,將這些巨大且沉重的瓶桶一一擺放到貨架上,做完最後的工作他轉過身,前進的腳步猛地頓住。
“老闆。”唐忍是易出汗的體質,現下一滴汗珠順着鬢角緩緩滑落,蹭得他皮膚微癢。
黎澈開門見山道:“我送你回去?”
他連着“順路”兩天,唐忍也不傻,自己租房的山懷區再向前就直接出城了,黎澈回家的路再順也不可能順到外市去。
唐忍張張嘴,拒絕的話還沒來得及滑出喉嚨,卻率先看到老闆期待的眼神,他迅速垂下眼用肩膀擦去鬢角的汗,說:“麻煩了。”
黎澈輕笑:“走吧。”
唐忍望着老闆的背影眉眼閃過幾分暗光,他兀自默默地站定幾秒才走出工具間。
山懷區距離店面至少有四十分鐘車程,是這座城市年紀最大的老城區,挺過了戰火度過了災害,卻抗不住投資商的忽略和遺忘,幾十年如一日的維持着舊模樣。車輛一旦跨過上明街這條貧富分界線,就彷彿掀開了這座城市的遮羞布,隨着眼前的破舊房屋和等不到翻修的街道得以窺見其矚目繁華背後的不堪秘密。
“我家原來就住在那。”
黎澈指着一處還算過得去眼的多層小區,說:“不過拆遷之前還都是一片破磚房。”
唐忍看去,仔細觀察着。
這片小區是這個城區里為數不多得到開發的地段,原因無他,離隔壁區最近,相對而言算是黃金地段,他看着稀疏亮起的住戶燈光,沒說話。
從結果看,開發商的決策略顯輕率。
黎澈:“我看這個開發商應該是腦子進水了。”
唐忍偏頭看他一眼,黎澈似有所感也看過去,又看回前方,笑笑:“我小時候還在這個初中上過學。”他又指着一個院落窄小的學校,裏面黑漆漆一片沒有燈光,也不需要打光,打眼一看就覺得寒磣。
“十六七年了吧,竟然變化不大。”
“挺好的。”唐忍望着這棟小樓,語氣聽上去竟是發自真心。
“我上的初中沒有院子,只有一棟三層矮樓,廁所還是老式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出於什麼心理,聽着黎澈講小時候的事下意識地就想說點什麼,說點他生活里最真實的經歷。
或者,只是想讓這個人知道他們之間的差距。
“這個學校也是老廁所,夏天簡直要命。”黎澈笑着說:“我小時候曾經因為嫌棄那個味一天不喝水。”
唐忍愣了愣:“我都是抽着煙進去。”
耳邊意外地傳來輕笑,空寂的車廂里那聲笑像是一個魚鉤,精準地鉤進他的胸口,他聽見黎澈說:“我還以為就我一個人初中叼煙呢,你也不學好啊,小孩兒。”
唐忍揚起眼側頭看着他,攥着手機的手指緊了緊。
小孩兒。
他渾身上下跟着這個詞半點相似度都沒有,現在被這樣叫,他竟是不自主地心軟。
“對了,你怎麼沒租到那兒?離市裡還能近一點。”
唐忍回神:“入住率低,沒有幾家出租的。”
想起當初來這看房,好不容易有一個相中的,合租室友卻是個渾身異味的死宅,一進門的鞋柜上還躺着一個浸透黑污的鞋墊,他幾乎轉身就走,多一秒都沒猶豫。
“倒也是,入住率低也不安全。”黎澈單手揉舵,駛入唐忍家的小衚衕。
“這都什麼?”
前兩天還貼着小廣告畫著水平堪憂的塗鴉的牆面現在滿是白色條幅,夜裏黑,看不清上面的字,他抬頭一看,樓上也都掛着這些東西。
唐忍:“對面的樓要拆遷建國際遊樂園,這邊集體反應對面拆樓聲音大。”
“好事兒啊,山懷區也算熬出頭了。”黎澈熟門熟路地拐到樓門口,掛擋停車。
“目光太窄,遊樂園規劃好,其他開發商拆到這裏只是早晚的事,急什麼。”
唐忍盯着家家戶戶燈火通明的小破樓,沉聲說:“目光不窄也不會住在這。”
黎澈微怔,看着他毛茸茸的後腦勺莫名有點心疼。
“我下去了,謝謝老闆。”唐忍沒再多看他一眼,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路上注意安全。”
“嗯。”黎澈輕聲回應,想了想又說:“有時間看看別的房吧,這隻會更亂,早做打算比較好。”
唐忍下車的動作一頓,回過頭,四目相對。
“好,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