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唐忍反覆讀着屏幕上“小糖人”三個字,抿抿嘴,沉聲道:“我一米八七。”
黎澈抬頭瞄了一眼確實比自己高的發頂,笑着說:“你多高和你有多甜也不衝突啊。”
甜。
唐忍覺得這可能是與自己距離最遙遠的字。
黎澈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溫聲道:“剛才不甜嗎?我刷了牙嘴裏還有甜味兒呢。”
“那是糖。”言罷,他又看了眼小糖人,耳尖慢慢上色。
黎澈輕笑,剛想拿過震動停止的手機,從唐忍的屏幕上驚鴻一瞥到兩個字——老闆。
“老闆?”他挑挑眉,心情微妙。
邏輯意義上,他確實是唐忍的老闆,但拋開這層關係,他覺得男朋友可以佔主要地位,可老闆兩個字就為他純凈甜蜜的愛情蒙上了一層世俗的味道,彷彿這是一段什麼以物質為地基的說不出口的關係。
唐忍怔了怔,有點緊張。
原來的備註是黎澈(明晨老闆),更加平板生疏,偷偷改成老闆時他還不太好意思,但現在他卻莫名覺得這兩個字味道不太對。
在黎澈的注視下,他打開聯繫人,選擇了修改按鍵。
耳邊擦過一聲帶着熱氣的笑,“你想叫什麼就叫什麼,不用改。”
唐忍實誠的舉動讓他老闆心裏一片鬆軟,黎澈摸了摸他的頭。
唐忍:“要改。”
見小朋友心意堅定,他便問:“那你想改成什麼?”
說實在的,他還真有點好奇。
唐忍抿嘴,心底有一個字呼之欲出,像是破土的嫩芽,叫囂着想要爬到備註頁面上。他拇指猶豫片刻,打下了那個字。
黎澈看着拼音在屏幕上跳動,最終被唐忍選上了一個字,簡簡單單,卻讓他很是意外。
“我想當你男朋友,你卻想做我弟弟?”
他瞟着耳朵徹底透了光的男生,心軟得一塌糊塗。
唐忍聽着,忽然有些憋悶,這個字不是那個單純的字面意義,他想解釋,奈何嘴笨不知從何說起。
黎澈對於他神色的閱讀理解已然出神入化,磁着嗓音說道:“你叫一聲我聽聽。”
唐忍側頭和他對視,緊張轉瞬即逝,輕聲叫:“哥。”
黎澈只覺得頭皮一麻,后脊瞬間崩緊,單薄的一個字卻彷彿威力不可估量的魚丨雷,在他靈魂上炸開癒合不上的破口,釋放掉他人模人樣裝了多年的真面目。
他音色下沉好幾度,說:“再叫。”
唐忍嘴唇微動,被男朋友暮色般的神情揪出了幾分壓制在底層的肆意,他靠近一寸,啞着嗓子道:“哥。”
話音一收,呼吸立刻被柔軟的唇肉攥住,但這次沒了以往的耐心和紳士,滿滿的,全是令唐忍更想放肆的侵略性。
昨天摟腰申請過了,毫不意外地獲得了首肯,現下他也沒那個心思開口詢問,手不聽使喚自己就有了行動。
唐毛毛蹲在沙發上看着站在那黏在一起的兩個人,橙黃的眼珠子亮晶晶的凝着好奇,隨即低頭舔了舔自己的毛爪子。
小朋友自己也說了,有些人和表面上不太一樣,幾輪推拉過後,黎澈十分確信,有些人就是眼前這個人,黎澈本想主導局勢,卻沒能禁得住年輕人令人讚歎的學習能力,回過神時,已然被反客為主。
他還沒見過哪個人能在乖巧和生猛之間轉換的這麼流暢自然的。
兩人間的空隙逐漸消失,離緊緊相擁僅有半寸之遙時,唐忍忽然退了一步,紅潤的唇亮着光,視線閃躲。
“我。”他想找個借口,搜尋半天沒有任何過得去的理由能讓他在氣氛漸熱的時候臨陣抽離,於是他看了一眼男朋友,直接轉身去了洗手間。
黎澈換着氣,目送着人鑽進那個小房間,叉着腿坐到一旁的沙發上,單手向後捋了把頭髮,他低頭看看,無奈輕笑。
又不是他一個人上頭起火,有什麼好害羞的。
老男人呼吸平復下來,看着靜默的洗手間大門,舔了舔齒尖。
他環顧身旁四周,笑着起身去敲門。
“手機還在你那呢。”
沉默幾秒,門被打開,黎澈見唐忍頭髮濕漉漉的泛着涼氣,有點心疼,忍不住道:“至於嗎,現成的男朋友不用,沖涼水當心感冒。”
唐忍似乎對用這個字很敏感,腮側鼓動兩下,把手機遞了過去。
黎澈接過,又說:“男朋友不止能親能摟的,你不試試別的?”
話剛說完嘴唇便被貼上,又立刻分開,唐忍帶着些咬牙切齒嗓音泛沙地磁沉道:“你別說話。”
黎澈不厚道地揚起微笑,卻還是聽話地說:“嗯,我不說了。”臨轉身前他伸出食指颳去唐忍耳根的一串水珠,“吹一吹,別生病。”
入夜,黎澈難得的有些輾轉反側。
哥。
多尋常的一個稱呼,怎麼偏偏從唐忍口中脫出后就變了味兒。
昏暗靜謐的屋子突兀地盪起一道氣聲輕笑,黎澈翻身剛想拿起手機,床頭櫃的縫隙中十分隱蔽的紅色房本又讓他神色漸漸平淡。
“嘖。”
……
周六下午,黎澤背着運動背包打開家門,屋裏空無一人。
他裡外巡視了一圈,沒見到人影,把一兜子衣服塞進洗衣機后鬼鬼祟祟地趴在他哥大敞四開的房門口看了一眼,見到床上單人的被子和枕頭時他挑了挑眉。
剛從單位出來的黎澈收到了一串非常欠打的消息。
弟:你們倆也不行啊,都是對象了還睡兩個房間。
弟:是分不出來上下嗎?
弟:嘖,還真是,仔細想想你們確實不好分工。
弟:石頭剪刀布決定一下?抓緊吧,我也不想的,但我真的快放假了。
黎澈簡直對黎澤這張嘴無可奈何,隔着屏幕都想替他縫上。
黎澈:新結他還沒定製出來,我勸你說話三思。
黎澤一看到新結他三個字,立刻狗腿地撤回四條消息。
弟:世界上不能有比你們更配的人了。
弟:感情還是要細水長流,急不來。
弟:加油,我看好你們。
黎澈看着消息,嗤笑一聲,開車去了最近的海鮮超市。
唐忍今天休班,徐光赫帶着妹妹下了高鐵,熱情地約他出來吃飯。
高鐵站,唐忍插着褲兜站在出站口遠離人群的地方,他身材高挺氣質矚目,前面一個女孩子藉著自拍的掩護一直企圖讓他入鏡,唐忍視野佔據絕佳優勢看得一清二楚,他抬手拉低鴨舌帽,無情拒絕合拍。
女生皺皺眉,剛想再換角度,閘口開放,人群烏泱泱地涌了出來。
“唐忍!”一個穿着白色羽絨服的長發女孩兒歡快地跑出來,直直奔向最高的那個目標。
徐光赫無奈地跟在後面拖着個大箱子笑得陽光燦爛。
唐忍聞聲望去,確認來人後酷酷地比了下手。
“哇!你變了好多啊!”徐光卉站定在他面前,仰頭驚嘆。
“還真是,你健身了?”她哥哥也有些驚訝,狹長的鳳眼閃着莫名的光。
“嗯。”唐忍淡然點頭,問:“酒店訂了嗎?”
徐光卉清脆道:“訂了,離這挺近的。”
四周嘈雜,不適合多做敘舊,三人去酒店送完行李便找了家口碑不錯的烤肉店開啟今天的主題。
徐光卉拿着菜單翻閱半天,轉頭看看沉默的兩個人,“你們點什麼?”
徐光赫放下手機,看看唐忍:“你想吃什麼?”
唐忍:“都可以,你們看着來,我請。”
“那我可不客氣了啊。”女孩子嘴邊時常掛着微笑,聲音清透可愛,讓人討厭不起來。
“你悠着點,點多了也吃不了。”徐光赫眸光閃爍,瞟了眼對面變化巨大的人。
他骨架不大,氣質懶散,丹鳳眼總是笑眯着,看上去像是個溫柔隨和的貓,周身沉澱着成熟男人的內斂,是個稱得上有魅力的人。但唐忍知道他不像表面那麼和善,在小地方開網吧和遊戲廳,一經營就是十年,肯定不能是表裏如一的老好人。
“這一年過得怎麼樣?”他眼神不住地望着對面肩膀寬闊的大男孩兒,內里的情緒令人看不透。
“挺好的。”
聽見他的回答,徐光卉意外地抬起眼看了過去。
她和唐忍是高中的同班同學,以她的了解,這三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實屬罕見,更別提唐忍說這話時還面帶微笑。
她餘光瞄向自家哥哥,忽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徐光卉狀似玩笑道:“有多好?看你笑得那麼開心,有對象了?”
徐光赫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攥着水杯的手不自覺收緊。
唐忍愣了愣,略微有些驚訝:“這麼明顯?”
徐光卉心裏一涼,看了眼哥哥,乾笑着說:“還真是啊?”她吃了口桌上的水果意味不明地含糊道:“怎麼這麼快呢。”
唐忍什麼都沒察覺到,兀自輕笑着,“嗯,是挺快的。”
徐光赫低頭看着玻璃杯沉默片刻,“什麼樣的人?”
唐忍看向他,他繼續問道:“你對象,是什麼樣的人?”
想到對象,唐忍心裏熱烘烘的,從味道到觸感,全都瞬間從記憶湧上心頭。
“很好的人。”好得他甚至有些害怕,害怕如果有分開的那一天,自己會變成什麼樣。
感知到哥哥的低氣壓,徐光卉心中嘆氣,試圖轉移話題:“你怎麼健的身啊?這麼成功。”
唐忍剛想回答,徐光赫突然打斷:“男生女生?”
兩人一怔,徐光卉無奈地緊閉雙眼低下頭不看他們。
唐忍說:“男人。”他又想到煙花表演的那個夜晚,心裏暖融融地補充:一點都不老的男人。
徐光卉眼中瞬間湧起驚異,很快又被懊惱取代,她用眼神恨鐵不成鋼地吶喊:讓你追個人磨磨唧唧!讓你迂迴戰術!晚了!!
這一頓飯唐忍吃得很納悶,氛圍奇怪,話題微妙,就連節奏都快得他有些跟不上。
徐光赫不停喝酒,搞得唐忍這個請客的人不跟着喝似乎不大禮貌,於是也一杯杯陪着。他酒量一般,喝到第三瓶時已經有些頭暈,以至於接到黎澈電話時立刻被聽出端倪。
結束時,徐光赫彷彿喝了六七瓶白開水,而唐忍只喝了四瓶便已經遊離在興奮和睏倦之間。
黎澈開車等在烤肉店門口,見到人出來踏着還算穩健的步子,開門下去。
“喝了多少?難受嗎?”他擰開解救藥遞上前,唐忍卻直接抓住他的手腕就着他的手一口喝了乾淨,仍帶着幾分喝酒的氣勢。
黎澈輕笑,颳去他唇邊的殘留,“上車?”他看着唐忍身後的兩個朋友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
唐忍回身沖兩人擺擺手,狀態上瞧不出任何醉酒的痕迹,依舊酷酷的,甚至更加生人勿近。
徐光卉怔愣地看着黎澈,再看看自己哥哥,神色心疼地抿起嘴。
黎澈始終不太放心小朋友,從那雙眼裏能看出太多明顯的熏意,他陪着人坐上副駕,對一旁的兩人道:“上車吧,你們住哪?我送你們回去。”
“不……”徐光卉話還沒發音完整便被哥哥截斷。
徐光赫:“麻煩了”
黎澈不稱上一句人精也夠得上極致通透四個字了,他大方與徐光赫對視,現下那明顯的敵意配合他望着唐忍背影時的複雜神色,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黎澈淡笑:“不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