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權利
我不想在這件事上隱瞞他
謝宴再次醒來,是在自己卧室的床上。
他被林管家告知,自己發了高燒,已經昏迷了兩天兩夜。期間他的父親謝唐回來看過他,這會兒被朋友叫去應酬,要晚點回來。
謝宴坐起來,看着那透明膠管里的液體順着針尖注入自己的身體,目光有些茫然。
良久,他恢復了焦距,問:“荊戈恢復的怎麼樣了?”
林管家見他醒來第一句就是荊戈,心裏頓時一陣不舒服,“傷口恢復的不錯,精神也好了不少。”
他聲音有些僵硬,但謝宴的注意力並沒有放在他身上,也就沒有發現這抹異常,繼續問道:“荊家這兩天沒有來人嗎?”
“沒有。”
謝宴思考了一會兒,然後翻開了被子,“我去看看他。”
林管家直接把他按在了床上,一時失去分寸,吼了一聲,“少爺!”
語氣里的怒火再也無法忽視,謝宴終於忍不住抬眼打量他,神色無波,語氣偏冷:“林管家。”
林管家吸了一口氣,收回手:“少爺,你燒還沒退,點滴也沒打完,要是想看荊戈,我把他叫上來就是了。”
謝宴笑了一聲,立起枕頭靠坐着,“這幾天我做的事,林管家是不是非常不滿。”
林管家低着頭:“我……沒有那個想法,我只是,為了少爺的安危和健康着想。”
“這麼看來,林管家這兩天是為我操碎了心了。”
“你對我的關心,我看到了,不過,我不喜歡有人對我要做的事情指手畫腳,作為管家,你只要把我吩咐的事完成就已經非常好,如果實在做不到,林管家,你還是回我父親那裏吧。”
林管家臉色有些發白,“我明白了。”
謝宴知道自己的話說得重了,但他是一個領地意識很強的人,他不喜歡有人在未經他允許的情況下,侵入他的領域。但一旦當他把對方劃歸到自己的領域內時,他可以接受對方的幾乎所有行徑。
在這個領域以外,他是一個情感需求極低的人,他沒有意願去接受任何人施加給他的情感。
無論是正面,還是負面,更沒有耐心對這些情感做出對方想要的反饋。
同時,他對一個人的好感度是由一片一片的印象堆疊起來的,但這些印象並不能互相抵消,一旦有一個讓他厭惡的點,他對這個人的感官將立即降到負值。
而林管家那天晚上藉由謝唐的身份來向他施壓,已經觸碰到了他的底線,徹底被他驅逐出自己的領域。這之後無論他做什麼,都不會推翻那一刻的惡感。
空氣靜默了一會兒,謝宴開口:“我在客廳里丟了張寫過字的紙,是你收起來了嗎?”
林管家收拾好情緒,猶豫道:“寫字的紙……我沒有看到啊?”
謝宴眯起眼睛:“我剛昏迷那會兒,不是你第一個看到的嗎?”
“不是,我當時被叫出去了,是……荊戈。”
謝宴有些驚訝,臉上不自覺浮現了一絲笑意,“拔針吧,我下去走走。”
林管家不好再說什麼,上前給他拔了針,跟着他走出了房間。
謝宴腳步未停,“對了,卧室和裏面的浴室我想重修一下,晚點你找人過來,我給他說說怎麼改。”
“好。”
謝宴一個人進了荊戈的房間,荊戈穿上了寬鬆的睡衣,正坐在電腦桌前玩電腦。
見謝宴走進來,他手忙腳亂地關了網頁。
謝宴眨了眨眼,有些好笑地開口:“忘了你已經十一歲了,下次進來,我會記得敲門。”
荊戈低下頭,臉色有些發紅,小聲回應:“嗯。”
但他垂下的眼眸里神色卻相當淡定,根本沒有表現出來的被人發現秘密一般的羞恥。
他是裝出來的,一個心智未成熟的小孩面對大人,不應該太過遊刃有餘。
謝宴走到他旁邊,彎下腰看向那已經被調到桌面的電腦屏幕,他還沒接觸過這個設備,只是從畫卷里看到,有許多未成年人,乃至很多成年人,都會沉迷於這個設備里的東西,遊戲、視頻……
他揉了揉荊戈的頭髮,“隨便玩,注意時間就好。”
荊戈非常乖巧地應了下來:“我明白。”
謝宴坐在床邊,手肘放在書桌上撐着下巴看他:“那天你幫我寫的那張字,你是不是拿走了。”
“是我拿的。你燒暈了,把紙給扔地上,我就順手撿起來了。”說起那天的事,荊戈心裏還有些彆扭,他明明只想聽聽對方是怎麼跟方庭周旋的,結果卻忍不住推開門遙遙看着。
青年面對方庭,和面對他時是完全不同的一副面貌,凌厲、壓迫,又透着一股遊刃有餘的閑適,讓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直到方庭離開,謝宴撐着身體卻沒有站起來,搖晃了兩下重新倒在沙發上。
荊戈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時,已經來到了謝宴身邊,大聲呼叫遠處忙碌的傭人。
他不知道如何解釋自己的這種行為,但很明顯,當時他做出的反應,已經不只是「關注」,而是「關心」,這就足夠他警惕的了。
謝宴勾了勾指尖:“放哪了,找出來給我。”
荊戈奇怪道:“不是沒用了嗎?”
謝宴輕笑:“也不算沒用,留一份當作紀念也好啊。”
“呃……”荊戈從口袋裏把紙拿出來,遞給了謝宴,他靠得近了,才發現謝宴臉色有些浮白,神色疲憊,身上依舊散發著一股熱氣。
荊戈張了張口,卻忍住了想要說些什麼的衝動。他想他當時一定也是被謝宴頻頻在他面前裝可憐的樣子迷惑住了,絕不能再上第二次當。
謝宴也沒多說什麼,收好紙就離開了,他回卧室睡了一會兒,醒過來的時候天都黑了。
他摸索着打開燈,燈光包裹下,他靜默了半晌,從床上下來,翻出了殺戮神的孔雀毛。
他坐下,注視着那根黑色的羽毛,手指捏着羽毛的根部,輕輕捻動。
從外表看來,羽毛沒有任何變化,唯有謝宴知道,這根羽毛正緩慢地與它的主人建立聯繫。
與此同時,樓下的荊戈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他飛快地找出那晚拿到的沾着謝宴血液的石片,將石片放在胸口的位置。
那一瞬間,熟悉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只不過,聲音太模糊了,很難聽得清楚。
荊戈當機立斷,穿上鞋披上衣服走出了門,剛想要上樓,就撞上了林管家。
林管家手裏端着一杯熱牛奶,看到荊戈出來,訝異地挑了挑眉:“荊少爺,你這是?”
荊戈望着他手中的熱牛奶,靈機一動,壓低了聲音,吞吐道:“我想去看看他身體好點了沒。”
林管家今天剛被說了一頓,正是言行謹慎的時候,他也徹底明白了謝宴對這個荊家的少爺是有多上心。
他主動將手裏的熱牛奶遞給了荊戈:“上去吧,別待太久了,你們都需要休息。”
荊戈點點頭,將牛奶接了過來,小心翼翼地端着上了樓,等走到謝宴門口的時候,他卻沒有直接敲門,而是放輕了腳步,站在門外。
房間的燈光透過門縫擠到荊戈的腳下,門內沒有任何聲音,但謝宴與另外一個人的交談聲卻清晰地回蕩在荊戈的腦海中。
他當初咬傷謝宴,根本不是因為什麼所謂的精神不穩定,而是為了此刻。
他只要拿着神明身體上的任何東西,一根頭髮、一滴血……就可以竊聽到任何人類都無法聽到的,神明之間的對話。
這就是他的又一底牌。
首先傳來的是謝宴的聲音,他在向世界之外的另一個神明講述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等他說完了,對方似乎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小宴,你不應該讓他知道是誰策劃了這場拐賣的。”
“方庭雖然是個小人,但他畢竟是荊玉的親舅舅,你讓荊戈知道這件事,等他再長大一點,明白方庭是為了奪權給荊玉才害他,荊戈很容易就會將仇怨轉移到荊玉身上。這對糾正他的軌跡、保證主角的氣運非常不利。”
荊戈平靜地聽完對方對他的分析,心底沒有任何波瀾,聽到神明背後對他的算計,對他來說已經是習以為常的事。
讓他有了一點波動的,反而是對方的聲音,九大神明他都接觸過了,對他們的聲音也很熟悉,可這次,直到對方說完這段話,他才辨別出來對方的身份。
竟然是殺戮神封寂。
荊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從來沒聽到過對方用這種口氣和其他人交流。
無論是面對神明,還是人類,封寂都是一副死人相,聲音冰寒,宛若凶煞。
但面對謝宴的語氣,足以稱得上溫柔。
謝宴的回應傳了過來,他的聲音一如既往,“雖然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是,我不認同。”
“知道謀害自己的究竟是誰,是荊戈的權利。他如果一直誤以為是人販子拐賣了他,又或者感覺出來是有人刻意害他,卻不知道是誰,只能提心弔膽地猜忌周遭所有人,這不是一個小孩子該承受的。”
“我不想在這件事上隱瞞他,這件事是我想過才做的,你不用多說什麼。”
荊戈渾身僵硬,慢慢握緊了手中的杯子,唇角逐漸抿起。
作者有話說:
介紹一下九大神明,不影響劇情,可以忽略;
第一神位:攜恩神,陸越,本體獅子;
第二神位:殺戮神,封寂,本體孔雀;
第三神位:魅惑神,楚慕,本體狐狸;
第四神位:教化神,江沉,本體雪豹;
第五神位:混沌神,林策,本體鹿;
第六神位:墮落神,林錚,本體蛇;
第七神位:感念神,宮洵,本體兔;
第八神位:釋然神,許酒,本體鯉魚;
第九神位:凈化神,謝宴,本體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