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發燒
你想跟他走嗎
荊戈從沒見過像謝宴這樣,一睡能睡一天一夜的人,不僅如此,這二十多個小時裏,荊戈就沒看到謝宴有過任何翻身、挪動的動作。
如果不是那平穩的呼吸聲,他一定以為對方是昏死過去了。
荊戈中間也有了些睡意,忍不住合上了眼,中間因為屋外傳來的動靜驚醒過兩次,第一眼看到的總是謝宴一層不變的睡顏。
直到後半夜,荊戈感覺有些熱,醒來才發現,這不是自己的體溫,而是一旁的謝宴身體散發出來的溫度。
發燒了?
他一抬頭,就看到謝宴臉頰上浮現的不正常的紅暈,他擰着眉,雙眼緊閉,似乎也感覺到了熱,一把將身上林管家中途進來給他披上的薄被給掀到了地上。
這顯然沒多少用處,沒過幾分鐘,謝宴撐着身體從床上坐了起來。
荊戈閉上了眼。
謝宴還沒清醒過來,只感覺有一股強烈的不適感,身上粘膩不已,蒸騰着熱氣一般,頭腦昏漲又疼痛,腳一沾地,更是感覺全身的骨骼都被碾壓一般酸痛。
謝宴自誕生以來,活了上萬歲,從來沒有過眼下這種體驗,他的第一反應,不是發燒感冒,而是覺得自己強行將神明的肉體改造成人類,與這世界上的生態產生了排斥反應。
他渾渾噩噩地下了床,還不忘瞧荊戈兩眼,見他睡著了,自己輕手輕腳走到他身後,掀開毛毯觀察他傷口的恢復情況。
見荊戈傷口已經有癒合的趨勢,青紫的傷痕也變淡了不少,謝宴輕吐出一口氣,將毯子又往上掀了一點。
他不緊不慢地給荊戈做了一遍清潔,重新塗上藥膏,蓋好毛毯,才走出了房間。
謝宴指尖的觸感還留在荊戈身上,比昨晚要燙很多,想來燒得不輕。
荊戈心情複雜,不知道是該嘲諷他,拚命演戲終於付出了代價,還是該敬佩他,燒到都快暈過去了,還想着顧全這些細節。
現在才凌晨四點多,謝宴拖着沉重的身體回到房間,栽到浴室里任由清水淋到自己身上。
原本冰冷的水卻緩解了他身體的滾燙,謝宴淋了一會冷水,又進浴池趴了一會兒,才感覺身上的粘膩感消除了不少,精神也清醒了許多。
等他收拾好,站在落地窗前往外眺望風景時,就看到林管家和幾個傭人、保鏢堵在黑漆鐵門口,門外站着一個身材瘦弱、神色焦急的中年男人。
謝宴眯起眼睛,揉了揉有些刺痛的太陽穴,終於辨認出了這個男人的身份。
此時林管家已經帶着那個男人往這邊走過來,謝宴直接轉身,快速從抽屜里翻出紙筆,下樓又回到了荊戈的房間。
荊戈本以為進來的是林管家或者謝家的其他傭人,他們每隔四五個小時就會幫他換一次葯,但他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是謝宴去而復返。
他不應該是回去吃退燒藥然後躺着休息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荊戈疑惑不解,忍不住想看看他什麼情況,結果剛要轉身,就被謝宴制止了。
“別動。”
謝宴自己繞過來坐下,將紙筆放在枕頭旁邊的床墊上,掀起眼皮:“傷還沒好,不要亂動。”
荊戈看向他,謝宴的臉頰沒有剛剛那麼紅了,甚至還有些蒼白。
他換了一身更薄的絲綢睡衣,露出的肌膚上還殘留着些濕氣,更明顯的,是他的頭髮,上面的水還沒擦乾,隨意地搭在額角。
一副明顯剛洗過澡就出來的模樣。
荊戈簡直不敢相信,怎麼會有二十多歲的成年人,不明白髮燒不能洗澡的道理。而且他燒得這麼嚴重,還洗完澡就穿成這樣跑出來,這是為了博取他的同情,連命都不要了嗎?
謝宴在紙上寫東西,荊戈也沒注意,他感覺心頭哽着什麼,迫切地想要宣洩。
還是謝宴先開了口,“你的字是誰教的?”
荊戈的視線下移,落在謝宴指尖按住的那張紙上,上面剛剛寫上了幾行字,從他這個角度,看不清是什麼。
“我母親。”
謝宴笑了一下,臉上頓時多了點血色,“那太好了。”
他又重新撕下一張紙,連同寫了字的紙以及鋼筆都擺在荊戈面前,“幫我個忙,把這份抄到這張白紙上。”
荊戈不明所以,拿起了謝宴寫的,他這才發現不是因為角度問題他才看不清,而是謝宴的字跡實在太過扭曲,不仔細盯着看根本認不出來。
這字跡,已經不能用好看不好看來形容,就像是從來沒拿過筆的人第一次寫,又或者語言不通的外國人寫他們國家的字,那根本不是稱為字,而是鬼畫符。
荊戈接觸過另外八個神明,無論性格如何,寫的字都不錯。
這些神明應該處理過無數次像他這樣的異常事件,早已在這個過程中習慣了人類的生存方式,融入了人類生活。
按理說,謝宴作為他們最後的殺手鐧,更應該有過之無不及。
但他表現出來的實在太矛盾了,偶爾演技毫無破綻,偶爾卻幼稚到如同孩童。
荊戈通讀了一遍謝宴寫的內容,嘴角不禁有些抽搐,他拿起筆,猶豫了半晌都沒下手。
謝宴似乎看出他的糾結,“一會兒會有一個你認識的人來,他是方菲菲的哥哥方庭,也是你被拐賣的幕後謀划者。”
荊戈瞬間捏緊了筆。
“估計他是來跟我要人的,你想跟他走嗎?”
荊戈搖頭。
謝宴托着下巴:“但他也有可能是來接你回家的哦,畢竟陰謀被戳破了,他也不可能再有什麼小動作。”
荊戈垂眸,作出落寞的樣子:“我不想回家,我想呆在這裏。”
“那怎麼辦,我和你無親無故,你不可能一直呆在我家吧?”
荊戈在心裏罵他,如果可以,他才不想和對方共處一個空間,但是,為了自己的目的,他必須要讓自己離謝宴近一點。
他裝出受到創傷后,對謝宴極為依賴的模樣,委屈道:“你是想……趕我走嗎?你如果不願意,我會自己回家。”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很喜歡你,當然捨不得你現在就離開。”
“只不過方庭畢竟也和荊家攀得上一點關係,他如果拿出這層關係來讓你回去,我一個外人也插不上嘴,是不是?”
荊戈看着那不堪入目的字,明白了他是什麼意思。
“那該怎麼辦?”
“我不想騙你,這張紙上的內容是假的,我和你母親是有過交集,但交情很淺,她也不會將你托給我照顧,所以這只是用來應付方庭的。”
荊戈一副聚精會神的表情,心裏卻在冷笑,什麼不想騙他,謝宴出現在這裏,出現在他面前,就已經是最大的騙局。
“雖然我並不覺得他會認識你母親的字跡,但好歹偽裝一下,你幫我抄寫一份,好不好。”
“好。”荊戈沒有異議,寫好后交給了謝宴。
這時候,外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謝宴將紙疊好收進衣服里,站起來往外走。
“好好躺着,誰叫你都別出來。”
他身體又晃了一下,揉着額角小聲自言自語:“怎麼還沒好。”
“呃……”荊戈望着他的背影,浮起了一個猜測。
他不會不知道自己這是發燒了吧?
林管家本想上樓,卻看到謝宴從右側的廊道里走出來,收回腳走到謝宴面前:“少爺,你怎麼……”
謝宴頭腦又有些發沉,抬手打斷了林管家的絮叨:“有人來了是嗎?”
林管家一哽,“是,一個中年男人,自稱是荊戈的親人,他聽說你把荊戈帶回來了,說要帶他回家。”
“親人……”謝宴咬出這兩個字,自己走到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帶他過來。”
方庭走進來時,謝宴正自顧自倒了半杯水喝掉,他動作不緊不慢,流暢、優雅,眼裏沒什麼情緒,雖然年輕,卻像蒙了一層薄霧一般,讓人看不穿心思。
方庭見他第一眼,就覺得這不是個好對付的人物。
更何況,謝宴昨天那一出,更是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打了他個措手不及。
他實在想不通,自己謀劃得天衣無縫,連荊岳都沒看穿,只以為荊戈是被普通的人販子拐賣,並且忙活了幾天都沒有找到蛛絲馬跡。
而一個在此之前與荊家毫無聯繫的人,卻一眼看穿了他的謀划,還成功帶走了荊戈。
他現在只能慶幸自己的拜把子兄弟還算有點腦子,給他留了點餘地,沒有直接和謝宴起衝突。
否則以當天的情況,謝宴雖然占不到好處,但也絕對能全身而退。
如果那樣,恐怕謝宴一回來就會和他撕破臉皮,將他拐賣荊家少爺的事實告訴荊岳。
方庭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冷汗,膽戰心驚地走近了幾步,賠笑道:“謝少爺,真是太謝謝您了,不僅把小戈從人販子手中救了出來,還親自照顧他這麼多天。”
謝宴放下水杯,抬眼看他,“不久,也就兩天而已。”
“是是,不過小戈和謝少爺無親無故的,謝少爺還這麼上心,我們也實在過意不去,這不,這就派我來接他回去。”
“無親無故,是,不過,先生你呢?是荊戈的……親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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