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抱恙
請陛下准予微臣回府養病
謝宴是被扔進這個世界的。意識彷彿在深淵中走過,清醒過來時,他起了一身冷汗。
這是在……朝堂之上。
高台之上,那個他熟稔至極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龍袍,端坐在龍椅之上,繁複精緻的龍袍將他本就俊美的面容襯托得更加逸群絕倫、睥睨眾生。
這種時候重新見到荊戈,謝宴忍不住有些眼酸。
不過,他沒法多看,只是微微抬頭掃了一眼,就低下了頭。
似乎有一位臣子惹怒了荊戈,荊戈臉色陰沉,隨手扔下來一塊玉牌,把那臣子砸了一腦袋血。天子一怒,地上瞬間跪倒了烏泱泱一大片朝臣,謝宴自然也在其列。
謝宴得感謝現在的場面,幸好是跪坐着,給了他一絲喘息的機會。不然,如果是站着,他恐怕撐不了多久,就會被看出異常。
這是他第一次感覺自己的身體這麼難以適應新的世界,四肢百骸都彷彿移了位,幾乎能聽到骨骼間咯吱咯吱的擠壓聲,肺腑翻騰着,灼燒感越演越烈,讓他連現在這個姿勢都維持得相當困難。
謝宴知道這是為什麼,他之前把一瓣碎魂給了荊戈,現在又被世界意識強挖走一瓣,不僅只剩下三瓣,還是在剛被取走碎魂、最虛弱的時候,被丟進人類世界,並且,這是個A級世界。
他能撐住沒直接在朝堂上暈倒,已經算不錯了。
謝宴融在朝臣之中,儘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低着頭,微微閉眼,放鬆身體以適應這個世界。
緩了一小會兒后,謝宴終於能分出一點精力來感知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
他的力量流逝得太厲害,進這個世界又很突然,幾乎是憑藉一股本能去回溯時間。雖然只往前回溯了兩三年,不過也算起到了點作用。至少,荊戈還沒發展到人心盡失,殘暴之名遠揚,並被主角逼宮的地步。
至於謝宴自己,他現在跟一眾大臣同列,官銜是太府寺少卿。雖然表面上是正四品官,但掌管的是皇帝出巡之時的車馬交通工具,手裏並沒有什麼實權,大部分時間都很清閑,在朝堂之上幾乎沒有需要他發言的時候。
而且,謝宴得到這個官職,既不是自己考上來的,也不是承襲上一輩的。而是一次機緣巧合下他救了雲雅公主,后又取得了雲雅公主歡心,這官職就是那位公主幫他討來的。
在原本的劇情線中,這個角色除了和雲雅公主有那麼一絲一毫的牽扯外,幾乎沒有任何存在感。
謝宴頂着荊戈的怒火想了一會兒,就決定暫時先將這些放在一邊,他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休息,睡覺。如果面前有一張床,他能立馬躺上去睡着。
“謝卿。”
謝宴身體一頓。
荊戈的聲音……
叫的是他吧?
荊戈盯着那左右晃動的身體,目光如炬。不辨喜怒的眸子深處,卻藏着無數陰暗的想法。就在他這個世界的時間被回溯前不久,他與另外三個世界上的自己達成了一次徹底的互聯互通。
謝宴到達每一個人類世界,都會切斷那個世界上的自我和他的聯繫。
所以,直到謝宴脫離第一個世界,進入第二個世界,他才獲取了第一個世界上的記憶和感知。但隨之而來的,就是謝宴進入的第二個世界上的自我,失去了所有聯絡。
現在,輪到他了。
奇怪的是,謝宴第一次跨世界時,中間並沒有間隔,但他離開第二個世界,進入現在這個世界時,卻出現了短暫的時間間隔。這也給他製造了機會,第一次實現四片靈魂碎片的共聯。
荊戈想到在那間隔期獲取到的新信息,主要是第二個世界上的,那個他簡直和第一個世界上的他曾經的表現如出一轍,甚至有過之無不及。
精神幾近崩潰,不斷地呼喊着要把謝宴抓回來,老婆怎麼還不回來,老婆我去接你……他都不忍直視。
那種憤怒又悲傷的情緒無法不對他產生影響,他們就是一個人,那個自我的情緒就是他的情緒。
但他卻無比排斥,他無法接受自己會為了一個神明折騰成這副鬼樣子。
短暫的共聯之後,隨着謝宴的到來,他失去了和其他自我的聯繫,只有另外三個世界上的記憶存留在他身上。
他看到謝宴,內心只剩下警惕。他清楚另外兩個自我是如何在這個神明身上栽跟頭的,他決不能重蹈覆轍。
但是,那些記憶卻如影隨形,無法抹去,無法忘記,隨着謝宴越發清晰的臉龐,不斷着回映在他腦海里。
謝宴這個人,實在過於危險。
荊戈盯着他低垂的眉眼,隔着這麼遠的距離,他卻發現謝宴額頭上冒出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臉色蒼白如紙,肩胛微微顫抖着。
荊戈想起那陣間隔期,那個時間段里,謝宴不在他所在的任何一個世界中。
他去哪了?
這個人可真夠薄情寡義,第一次已經是倉促離別,第二次竟然直接不告而別。明明,明明已經……他卻能這麼狠心。
呵呵,他絕不會再上當。
謝宴身為臣子,當然沒有不回應天子的權利,他只好強撐着站起來,來到朝堂中央,頷首作揖,“微臣在,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這副低眉順眼的模樣在另兩個世界上可不多見,荊戈心裏舒坦了不少,略抬起下巴,俯視着殿下的神明。
“謝卿,對於呂大人的提議,你有何見解?”
呂大人的提議?謝宴腦子裏一直嗡嗡的,恢復意識的時候荊戈已經在發火了,哪裏聽見呂大人的什麼提議了。
況且,殿中間跪了三個朝臣,並沒有重要角色,謝宴連哪個是呂大人都分不清。
這讓他怎麼回答。
若是平時,他還可以胡扯幾句,矇混過關,但現在他實在沒有精力,從剛才的位置挪過來就已經耗空了他的力氣。
因此,他自暴自棄道:“微臣身體抱恙,無見解可言。還請陛下准予微臣回府養病。”
“呃……”這話一出,整個大殿都安靜了。
謝宴年紀輕輕,上朝前還生龍活虎,現在突然說身體抱恙,明顯就是找借口推脫。哪怕是找借口,找到這麼拙劣的,這簡直就是愚弄天子。
況且現在荊戈怒火正盛,大臣們聽到謝宴這話,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荊戈一怒之下,直接把謝宴拖出去斬了。
荊戈果然臉色陰沉,風雨欲來。
他盯着謝宴,語氣冷硬地重複了一遍:“身體抱恙?回府養病?”
“是。還請陛下准允。”謝宴低着頭,回答得很簡單。
他儘可能讓語氣平穩一點,可聽在荊戈耳朵里,可以稱得上冷漠了。
荊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知道這個人薄情,可他實在無法料知這個人竟然薄情到了這個地步。
那些記憶都完整地保留着,他看得清清楚楚,他們不久前還極盡親密,纏綿悱惻,他出了意外,他也知道是謝宴冒着極大的風險救了自己。
他躺在病床上,第一眼沒有看到謝宴,雖然略有些失望,可聽到謝宴的聲音,他就滿足了。然後呢,謝宴明明說了「等等我」,轉身就離開了那個世界。
留給自己的最後一句話,竟然是……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難道就是因為要離開,要不告而別,才說對不起?難道說了一句對不起,他就可以不經他同意就轉身離開,就可以把所有發生在他們之間的事全部當作沒發生?
他到底是怎麼忍心把他丟下的啊?荊戈回想起聯通記憶和感知時,另一個他那副痛苦的狀態,那種情緒一絲不落地傳遞到他身上,現在哪怕斷了,那股痛徹心扉的感知仍然讓他心有餘悸。
眼前這個看上去毫無攻擊力的神明,實在是太可怕了。他必須用十二分的警惕,面對這個人。
荊戈口中盤旋着許多辱罵貶斥的話,萬人之上的身份,他說什麼,都不會有人敢駁斥。可他看着謝宴這副搖搖欲墜的模樣,那些準備好的話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這莫名的情緒讓他異常煩躁,荊戈拂袖,語氣不耐:“滾!滾回去!”
謝宴這一滾,就是月余。
他這個身份無父無母,無妻無子,全身的家當只有一座御賜的府邸。謝宴樂得清靜,在府上躺了整整一個月,被奪取碎魂留給他的傷害才算徹底養好。
只不過,躺了太久,身體都酥了,謝宴越發懶散,又沒有接到讓他上朝的旨意,他就當不需要,繼續在府里養着。
修養的不僅是身體,還有精神。他和荊戈發展到那個狀態,如今一切又回到起點,現在的荊戈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記得。謝宴一時不知道如何和他相處。
荊戈現在是皇帝,他擔心自己一個不察失了態,做什麼逾越之事,荊戈一句話恐怕就能折騰掉他半條命。
難得清閑的生活讓他彷彿回到了神殿,雖然環境差點,但很安逸。謝宴學會了一個新技能,釣魚。
府里有一座荷花池,天氣一好,謝宴就在旁邊坐着釣魚,一坐就是半天。
荊戈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氣得肺都要炸了。他一把掃掉案桌上的奏章,雙眼直冒火。
這就是所謂的「等等我」?他都等了一個月了,連個影子都沒見到。
這個謝宴!
荊戈臉色非常難看,暴怒道:“召他入宮!”
作者有話說:
荊一:嗚嗚我要老婆;
荊二:嗚嗚我要老婆;
荊三:荊四:沒出息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