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天空陰沉沉的,像是一塊石頭壓在人心上。
顧賈迷迷糊糊中感到自己在被人扶着走,他艱難的睜開眼,入目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仲飛?
他張開嘴想說話,卻發現嗓子跟火燒般難受,每說一個字都好像耗費了巨大的心神氣力:“他們……”
仲飛鼻子一酸,又抓緊了顧賈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他啞着嗓子說:“我們回來了。”
聽到這話顧賈懸着的心才算落地,他看了眼四周的景色,發現雖然確實是上山的路,但這一路未免太過安靜了。
這種安靜讓顧賈發現有哪裏不對勁了,他心想黎青那小子不是最喜歡鬧騰嗎,怎麼現在沒聲了。
顧賈猛地想起仲飛說的那句話:
——我們回來了。
我們?
我們是指的是誰?難道不是他和黎青嗎?
仲飛感受顧賈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忽得一緊,疼痛牽動了傷口,讓他本就煞白的臉更加難看,但他什麼也沒說,當初被一塊石頭砸到頭都會嚎啕大哭的他,此刻卻咬緊牙關連悶哼都沒發出來。
無聲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在仲飛差點一個踉蹌摔倒后,顧賈才如夢初醒般鬆開了手,仲飛的反應讓他什麼都明白了。
顧賈閉上眼,良久才顫抖着問出一句:“他……是什麼時候沾上煜火的。”
“在你來之前。”仲飛哽咽着說。
在深淵之地陣法擴張前,並非所有人都在觀瀾宗里。
為了鍛煉弟子,觀瀾宗會定時發點任務給弟子們,鼓勵他們離開宗門鍛煉自己,而仲飛和黎青恰好在陣法擴張前離開了觀瀾宗。
黎青是黎之山胞弟,在得知他還在外面時,顧賈毫不猶豫的選擇去找他們,人雖然順利找到了,但一路上也遭受了不少骸魃的攻擊,顧賈為了保護兩人受傷最終昏迷不醒。
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拼盡全力想挽救的人,卻在自己找到他前就已經被宣判死刑,甚至為了不拖累他們選擇死在宗門外。
顧賈不敢去想,煜火焚身那鑽心疼痛黎青是如何忍得下,又是在自己面前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的。
他只恨,恨為什麼自己這麼弱,恨自己沒有更早一點找到黎青。
“顧師兄回來了——”
忽然,頭頂傳來一聲驚喜的歡呼,下一秒顧賈就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里。
“顧兒!你怎麼樣?!”
是父親的聲音。
心中彷彿有一團火焰在灼燒,燒得他四肢百骸都疼,疼到骨子裏,連意識都落入了無盡黑暗。
…………
典禮的時間越來越近了,各洲情況稍稍穩定,雖然骸魃的情況依然不可小覷,但起碼最基本的道路被清出來了,各大勢力都派了人來觀禮,而從派出的人就能看出各洲面對這場災難不同的應對結果。
應對骸魃最好的不用說肯定是南國,至今皇城都看不見一隻這玩意,而排在南國後面最令人意外的居然是西洲。
本以為西洲各勢力互相看不順眼各自為戰會是防備最差的一洲,結果沒想到魔尊當初說要去“勸服”那些勢力的方式,就是以雷霆之勢再次整合各勢力,成為西洲各種意義上的霸主。
秦陌羽還記得魔尊在被問到怎麼說服平衡各大勢力時,略帶疑惑的挑了挑眉,滿不在乎的回答:“打服的。”
“啊?可、可是,這麼短時間裏怎麼打遍那麼多個勢力的?”
沈渝傻傻的問,連在他旁邊一直安靜喝茶的沈昇都忍不住望向魔尊,眼裏是掩飾不住的好奇。
“為什麼要每個勢力打一遍?把最強的那幾個打的不敢反抗,剩下的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怎麼選,而且他們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手段。”魔尊冷笑一聲,着重說了手段兩個字。
明明她什麼都沒說,卻莫名讓在場所有人背後一涼。
如果真的靠打服就可以收服這些勢力,那沈墨早就去一個個單挑西洲各大勢力了,也不會在謀划這麼久后還剩一半勢力沒收服,可見魔尊能這麼快整合西洲勢力除了實力,更多的是靠之前統治西洲時留下的威嚴,所以哪怕過了這麼多年,也依然沒有人敢對她不畏。
都說一盤散沙最好攻破,有了魔尊這個明面上的領頭人,西洲各勢力即使再不情願也會聽從命令去幫助其他勢力,在聯合剿殺下西洲骸魃也沒有泛濫的很厲害。
所以西洲各勢力派來觀禮的人是實力最強的一批——畢竟如果情況糟糕的話,各大勢力最強的人都會坐鎮本部,哪有空來觀禮。
沈昇本來還為這些人頭疼過一段時間,畢竟越是實力高強就越喜歡不服管教,萬一在皇城鬧出點什麼事就麻煩了,結果等人真的到了簡直比鵪鶉還乖巧,很明顯是魔尊來之前就警告過他們了,讓沈昇所有的安排都落了空,自己沒事幹了,這才有空在這裏和沈渝喝茶。
幾人正聊着,忽來了一個侍衛報信。
“陛、殿下!”侍衛看到沈昇下意識就想喊陛下,幸虧在出口前及時改了口,慌忙遞上一封信就匆匆離開了。
脫下龍袍的沈昇隨便換了件華服,雖然眉目溫和,但舉手投足間久居高位那種姿態還是一時半會改不過來,也難怪侍衛一時忘記他現在已經不是皇帝了。
沈昇也不在意侍衛的口誤,他拆開信掃了一邊才抬頭說:“東洲來消息了。”
說著,沈昇把信遞給了秦陌羽。
這種密報一般不會給外人看的,可他知道秦陌羽着急知道東洲消息,比起自己說,肯定更想自己看。
秦陌羽感激的看了一眼沈昇,沈昇只是輕輕搖搖頭。
沈昇輕抿一口茶,感受到沈渝疑惑的視線,心裏默默想:反正都是一家人。
他就不信以老祖在乎秦陌羽的樣子能讓秦陌羽和別人跑了,上次專門讓自己制兩套衣服,簡直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沈渝沒想到自己最“古板”的皇兄竟然主動把密信給秦陌羽看了,不由用手肘戳了戳沈昇,小聲說:“皇兄,你是被人奪舍了嗎,我記得你說過除了南國皇室,哪怕是戚將軍都不能看密信哎。”
他以為自己很小聲,但在場的人卻聽的清清楚楚,秦陌羽表情如常——除了耳廓不知道什麼時候紅了。
沈昇差點沒被自己這個愚蠢的弟弟氣的把自己手裏的茶杯捏碎,他咬牙切齒的說:“不會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吃你的糕點去。”
說著隨手抄起一塊糕點就往沈渝嘴裏塞,沈渝措不及防被塞了一嘴,只能委屈巴巴的啃糕點。
什麼嘛,這不是你自己說過的,現在怎麼又成我的錯了。
沈渝委屈,在極度憤怒下——
把一盤糕點都吃完了。
嚶,沒辦法,即使皇兄不是皇帝了,他還是不敢反駁皇兄。
“我看完了,謝謝,我、我去找下師父。”
秦陌羽飛快看完這封密信,匆匆把信還給沈昇後頭也不回的走了,那背影怎麼看都有一種落荒而逃的味道。
“哎?陌羽怎麼走了?”沈渝還傻傻的看着秦陌羽離開的方向,疑惑的撓了撓頭,“不是說好一起聊天的嗎?突然就走了,難道是茶水不合口味?”
沈昇終於忍不住了,一巴掌拍在自己愚蠢的弟弟後腦勺:“你難道沒有看到他腰上掛着的東西嗎?”
“啊?”
沈渝一臉懵逼。
魔尊眼裏有一絲笑意轉瞬即逝。
她其實一早就注意到秦陌羽今天腰間掛着的那塊手指大小的墨條——分明是南國皇室的傳家寶——而昨天那地方分明掛着的是一塊鎮紙。
之前的秦陌羽都不會在腰間掛這麼珍貴的東西,想讓他掛上、能讓他掛上這些東西的,除了沈墨還能有誰?
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沈墨和秦陌羽的關係肯定發生了突飛猛進的轉變。
秦陌羽腳步匆匆的回到院子,進去前還拍了拍臉讓自己冷靜一點,心中哀嚎自己容易害羞的毛病估計一輩子都好不了了。
“陌羽你怎麼回來了?”玄景真人看到秦陌羽還有些意外,畢竟出門前秦陌羽還說今天要晚點回來。
“東洲來消息了。”秦陌羽簡單的把剛剛看到的消息和玄景真人說了一遍。
原來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四洲里應對骸魃最糟糕的竟然是東洲。
東洲的五大家族——哦現在應該是四大了——和幾個宗門即使到了這種時候也不忘勾心鬥角,落井下石。
面對這麼嚴重的災難,幾個家族第一個反應居然是趁機擴大家族勢力範圍,他們相互防備,又相互垂涎對方的地盤,到頭來下死在算計中的人居然比死在骸魃里的人數量還多。
所以東洲傳來消息,說因為骸魃嚴重所以派來觀禮的人都不是族中高手,另外還有就是觀瀾宗弟子顧賈不慎沾上煜火,觀瀾宗正尋求解決的辦法。
玄景真人聽完都要被氣死了,他捏緊拳頭,咬牙切齒道:“一群目光短淺的混蛋!這麼久了居然還是那副噁心模樣。”
早在四洲大戰時他就知道那幾個家族宗門到底有多噁心,沒少在他們手裏吃虧,可以說玄景真人會成為觀瀾宗輩分最高的那個,這些人功不可沒。
秦陌羽也沒想到東洲情況這麼糟糕,只能安慰玄景真人說:“您彆氣了,到時候氣壞身子,當務之急是趕緊讓顧賈過來,只有紅蓮業火才能解除啊。”
這些天沈墨忙着典禮,秦陌羽也沒完全閑着,雖然不能離開皇城,但他還是竭盡所能的幫那些不慎沾上煜火的人解除煜火。
因為這件事,他還小小的出名了一波。
玄景真人深吸一口氣,稍稍找回一點理智:“你說的對,我現在馬上寫信。”
說完他轉頭就往書房裏沖。
秦陌羽抬頭看着遠方天空氣勢洶洶的陰雲,心裏默默祈禱。
——顧賈,你一定要撐到南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