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謝謝老祖!”一個七八歲扎着衝天辮的小孩滿眼崇拜的看着身前的焚啟,手裏捧着一個竹牌躬身致謝。
焚啟笑着摸了摸他的頭,溫柔的問道:“喜歡嗎?”
小孩緊緊攥着手裏的東西,眼裏充滿了對長輩的孺慕:“喜歡!只要是老祖給我的,我都喜歡!”
“喜歡就好。”焚啟眼帘半垂,遮住了眼底的情緒,又和顏悅色的與他說了幾句話才讓小孩離開。
小孩剛走,祂就從後面的屏風裏走了出來。
“這是最後一個了吧。”祂看着緊閉的大門,淡淡問道。
“是,最後一個了。”焚啟把玩着手裏的東西——赫然是這幾天他交給族人的“護身符”——其實就是一塊刻了陣法的竹牌,只是他手裏的竹牌呈暗紅色,透露着不詳的氣息。
他摩挲着竹牌光滑的表面,罕見的面上無喜無悲,像一尊死氣沉沉的雕像。
天道對表現的不同尋常的焚啟警惕起來,祂看着焚啟,寒聲道:“你不要告訴我,你後悔了。”
焚啟罔若未聞,只是靜靜看着手裏的竹牌,答非所問的說道:“那孩子長的有幾分像我,倒是難得。”
“焚啟!”天道拉長了音調,聲音都尖利了起來,像窮途末路的歹徒露出兇惡的本相,“你不要告訴我,你那可笑的憐憫心又在這種時候出現了,你不是不知道!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
祂猛地湊到焚啟面前,一把掀開黑紗,用沒有五官的臉直勾勾的盯着焚啟,像是要把焚啟的靈魂都給看透:“我是天道的化身,他們不可能消滅我,但是你呢?你呢!你為我做的那些事要是被魔尊知道了,你說你能活下來嗎!?”
焚啟的眼中依然是一片死寂,只是當天道說到魔尊時,他忽然往後倒去,靠着椅背看了天道許久。
久到連天道都開始有些不安,他才露出貫常的笑容。
——那是一個漫不經心,好像十分溫柔,看久了卻覺得背脊發涼的笑容。
這個笑容就像一個信號,讓天道稍稍恢復了理智。
祂知道現在自己能倚靠的底牌只剩焚啟了,祂不能着急。
於是祂放緩了語氣,苦心積慮的勸說:“現在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你和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幫了我這麼久,難道就甘心之前所有的努力付諸東流嗎?而且——整個焚家都是因你而興,只要你幫我成功化形,飛升后想再創造一個焚家輕而易舉,到時候所有的犧牲都是值得的!”
房間中靜得落針可聞。
良久,焚啟才輕笑一聲。
“是啊只要我想,隨時可以再創一個焚家。”焚啟無比諷刺的勾起唇角,直到現在他才明白一件事。
不管天道化形化的再怎麼像人,祂也不是人,在祂人類的皮囊下心裏只有無盡的怨恨。
“走吧。”焚啟閉眼長呼一口氣,像是把所有的不舍和最後的良知也一併隨着這口氣丟棄。
再次睜開眼時,他眼裏已無喜無悲。
焚啟向焚家家主說明自己明天要宣佈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讓所有族人都帶上竹牌過來,不管年齡大小修為多少一個都不能少。
出於對血脈的崇拜,焚家一直崇尚內部通婚,這也是為什麼他們在四洲中是隱藏的世家,當血脈稀薄到一定程度后就不再承認那是焚家人了,而且為了能更好培養下一輩,他們都住的很近。
現在焚啟一個命令,所有記錄在族譜上的焚家人都匯聚一堂,紛紛猜猜老祖叫自己來是有什麼事。
人一多就難免哄鬧,就連族長出面維持秩序也難以阻止這混亂的局面,可當焚啟走上特意搭出的高台,只是輕輕一個噓聲動作就讓底下的焚家人盡數安靜。
敬畏、崇拜、孺慕……
無數雙眼睛注視着焚啟,他們都對這個從未見過面的老祖報以最理所應當的信任。
其實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不是嗎?
焚啟看着下面烏泱泱的人群,張開緊握的右手,掌心是一簇跳動的火焰。
“再幫我最後一次吧。”
他輕聲呢喃,麻木的將手中的火焰往下一拋——
人群好奇的看着那從高處落下的火焰,甚至為了能看得更清楚往火焰落下的地方擁擠着,直到……
“啊——”
一聲慘叫劃破天邊,眼疾手快抓住了火焰的男人臉上的笑容還沒消失,就化作了燃燒的火人,被那鑽心的疼痛刺激得大叫。
在他旁邊的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蔓延而出的火焰波及,相繼發出慘叫。
火焰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餓虎,在密集的人群里席捲開來。
不是沒有人反應過來想用靈氣阻擋,而是他們驚恐的發現自己引以為傲的靈氣根本擋不住這奇怪的火焰,只能眼睜睜看着火焰將自己吞沒。
霎時間,原本歡鬧的聚會瞬間成了一場人間慘劇,尖叫與苦嚎聲遍佈。
焚家族長萬萬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即使到了現在他也沒有懷疑焚啟,在火焰蔓延到那一刻他就衝進火焰里想救人,卻發現自己也拿這奇怪的火焰沒辦法。
他忍受着火焰灼燒皮膚的痛苦,哀求的看向高台,仍想向焚啟求救——
可造成這場悲劇的焚啟卻仍然坐在高台,垂眸注視底下發生的一切,好像一切都在他意料之內。
族長愣住了。
隨後被他掛在腰間,無比珍視的由焚啟送給自己的竹牌,發出了瑩瑩紅光。
無數竹牌發出紅光,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陣法,像一隻巨碗倒扣在焚家人頭上。
族長看見被火焰吞噬的族人妄圖衝出人群尋找一線生機,卻因為撞上陣法只能在哀嚎中化為灰燼。
火焰舔舐着他的皮膚,但最終摧毀他的不是這火焰,而是無盡的迷茫。
為什麼?
這個問題,直到族長死去也仍未想明白。
焚啟沒有看見族長眼中的迷茫,卻看見了那天的小孩。
他矮小的身子在人群中跌跌撞撞的走着,在跌倒后衝天辮只剩一邊,他慌亂的懷抱着竹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當火焰觸碰到他時,他連一聲哭喊都來不及就已化為灰燼。
焚啟伸出的手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他死死盯着小孩的方向,卻再不能向前一寸。
他眼前被一片黑暗籠罩,原來是一直躲在後面的天道出來了。
祂看着台下的慘案內心毫無波動,卻在感受着那緩緩啟動的巨大陣法,欣喜若狂地轉過頭對焚啟說:“成功了!陣法成功啟動了!”
是啊,成功了。
焚啟收回了自己懸在半空的手,緩緩站起身走到高台旁。
可為什麼,我沒有一點高興呢?
他伸手想抓住什麼,卻什麼也抓不住。
天道還在喋喋不休的說著自己成功化形后要怎麼對付沈墨,暢享着自己以後的生活,卻忽得聽見一聲悶響。
祂猛地轉頭,卻看見焚啟從高台上一躍而下!
“你幹什麼!”
天道又驚又怒,在最後一秒抓住了他。
底下是熊熊燃燒的火焰,即使是焚啟掉下去也不會好受。
“我說過。”焚啟抬頭看向天道,平靜無比的說道,“陣法啟動后需要一個陣眼,否則會十分不穩定,這個陣法是我佈置的,我去當這個陣眼是最合適的。”
天道心動了,但依然有些猶豫不決。
能有陣眼自然是最好的,但如果焚啟跳下去,萬一陣法失敗
焚啟感應到着天道的猶豫,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他多麼了解祂啊,知道祂會猶豫根本不是因為擔心自己安危,只是擔心陣法失敗后自己沒有可用的工具。
但是……
一個壽元將近,毫無突破可能的工具,也會被毫不猶豫的拋棄吧?
既然如此,那他還不如乾脆賭一把,真真正正的賭上所有站在天道這邊,贏了突破飛升,輸了魂飛魄散。
【“可是有些路,是沒有回頭的機會啊……阿啟……”】
她臨死前的聲音在焚啟耳邊迴響,他猛地一用力,讓還在猶豫的天道嚇了一跳鬆開了手,然後墜入那熊熊火焰中。
焚啟失重感中放聲大笑。
——如果沒有回頭路,那就別回頭了。
…………
“奇怪……怎麼心裏亂糟糟的。”玄景真人在院子裏來回踱步,他望着碧藍如洗的天空,明明一派祥和,那種不安感卻愈發強烈。
修為越高的人就越容易與天道規則建立聯繫,能提前感應到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而玄景真人這次的不安感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但是這不安到底是從哪裏來的呢?
玄景真人第一個想到秦陌羽,但很快就被他否決了,如果連在沈墨身邊的秦陌羽都會有危險,那世界上就沒有安全的地方了。
怎麼也想不明白的玄景真人乾脆出門逛逛,勸自己說不定只是自己因為受傷感應有錯。
結果他一出門,看到的卻是行色匆匆的侍衛們,他們各個面露凝重,好像發生了什麼大事。
玄景真人心頭一緊,毫不猶豫的掉頭走向御書房——那還是沈昇告訴他,如果有什麼需要可以來這個找他的——剛走到御書房門口,就聽見了沈昇一聲驚叫。
“什麼?!深淵之地在往外蔓延?”
…………
觀瀾宗。
長老們再次被玄清叫到一起,這次他們的臉色比上次沈墨來信還要難看。
“確定消息真假了嗎?”玄清目光緊緊盯着玄厲長老,十分想從他嘴裏聽見消息是假的。
但可惜,事情並沒有隨着他盼望的方向發展。
當玄厲長老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完后,玄清連呼吸都一滯。
他癱坐在椅子裏,任由冷汗將內衫浸濕,腦子裏卻只有玄厲的那一句話。
“鋪天蓋地的煜火……已經往觀瀾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