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兔崽崽

第25章 兔崽崽

天光黯淡,四圍的暗色籠罩過來,崔黛坐在沉香院的冷板凳,怒火直往天靈蓋竄,她冷然怒視一旁的號鍾,號鍾也很無辜,她只說郎君和少夫人在午睡,沒承諾人何時會起。

再說新婚燕爾,白日廝鬧合情合理,她家郎君是君子不錯,可君子也要娶妻生子,也是正常人,少夫人容貌鮮美,夫妻二人偶然放縱一回又怎麼了?

反而是這位崔三姑娘,臉皮真厚,來了賴着不走,莫不是還存着郎君從床榻下來接待她的打算?

崔黛咬咬牙,她就不信了,今日等不着有閑暇的兩人:“我餓了,要吃東西。”

號鍾和繞樑面面相覷,最後還是繞樑吩咐下人將后廚備好的新鮮飯食呈上來,好酒好菜地招待不知羞的三姑娘。

丫鬟們腹誹崔黛不知羞,巧的是崔黛也在心裏痛罵崔緹不知廉恥,從午後睡到現在,可真是個狐媚子,勾着男人不放。一時想到裴宣的俊俏美好,到嘴的飯菜都不香了。

西京最好的郎君入了那瞎子的帳,也不知阿娘會為她擇怎樣的夫家?再好的夫家,又怎能比得上相府?

她舌尖發苦,心頭髮酸,羨慕嫉妒死了崔緹。

崔緹這會照樣不好過,好似驚弓之鳥傻傻地愣在那,身子顫顫的,像是着了火,不合時宜地想起前世表小姐說過的話。

她說裴宣手笨,別看外表斯斯文文長着一張聰明臉,舞文弄墨她在行,瑣碎的俗務委實不擅長。

她還說裴宣此人生在貴胄門第,瞧着平易近人,其實骨子裏還是脫不去相府嫡子的養尊處優,長這麼大,從來都是別人圍着她轉,眾星捧月似地逢迎,未曾見過裴宣對誰不見外。

紛亂交雜的思緒佔據崔緹的心,她嚇得動也不敢動,腦子裏一會繞着竇清月說過的悄悄話,一會回蕩裴宣所言的“情難自已,罪孽深重”,發頂熱得要冒煙。

她想:竇清月八成是不夠了解這人的。哪來的手笨呢?要她來說,應是手巧。頭回剝蝦就能快過白棠,此次,此次又……

喉嚨抑制不住哼出聲,崔緹羞得整個人要化作一灘水,她怎麼能、怎麼能……

裴宣色膽包天,極盡賣弄地表達她對娘子的喜歡、熱切,往日清澈的眸子染上世俗的慾念,眉低着,輕輕柔柔地在耳畔喊崔緹的名。

“行、行光……”她受驚地“啊”了一聲,眼尾滲出點點殘淚,閉了眼,咬唇不教那些羞人的碎音溜出來。

身體彷彿變得不再是自己的,陌生的反應叩問着她的心,崔緹不反感這感覺,只是看不見身後的人,她害怕。

“娘子……”裴宣親昵地喊她。

饒是春風也能催開一朵朵待放的花苞。

庭院,夜色悄然而至,一盞盞燈籠照亮雅緻的沉香院,崔黛坐在石桌前進餐,雞骨頭咔嚓咬斷,帶着一股咬牙切齒的狠勁。

白棠小心撩起眼皮,看她用筷子夾了一隻圓滾滾的糖醋丸子,一口咬下去丸子去了小半,她嚴重懷疑三姑娘是將這丸子當做她家姑娘的腦袋來咬。

這念頭活泛開,再去看崔黛用飯,她有種目睹“血淋淋殺人現場”的驚悚詭異感。

這頓飯崔黛越吃越氣,悶氣堵到嗓子眼入口的米飯咽不下去,她壓着煩躁咀嚼入肚,喝了幾口甜湯,甜湯再甜都救不了她此刻想發瘋的心。

“還有沒有活人了!”

瓷碗碰在大理石面發出清響,崔黛猶不解氣。

她在這家裏作威作福慣了,哪有等人足足等了小半時辰的時候?

肺都要氣炸了。

盛甜湯的海碗被她端起來,眼睛不眨地砸在不遠處的地面,哐啷一聲響,隱隱約約驚着內室床榻內情不自禁絞着一對細腿的姑娘。

崔緹一半的神魂都被身後的人摸走,僅有的一半還在掙扎,努力保持片刻的清醒。

她不想在這沒有人情味的地方把自己交出去。

哪裏都好,至少不要在這。

察覺到她微微的抗拒,裴宣放肆的心神收回來,兩人保持原有的姿勢不動,她埋在崔緹頸側深吸一口軟香:“是我孟浪了。”

“沒、沒有……”

崔緹很怕她又要縮回“正人君子”的殼裏,慌亂間按住她的手,笨嘴笨舌:“我……我的心有在回應你。”

剎那,裴宣自責愧疚的心開出一朵花來,心坎裝着艷陽天,風也溫柔,日光也溫柔,花兒迎風招展,她的眸子清清亮亮浸滿喜色:“娘子,你真好。”

她不明白怎樣才符合她說的“好”,崔緹害羞地低了頭,乍然瞧見這人搭在高山久居不下的手,嬌嬌怯怯地多看兩眼,便見裴宣指節纖纖,分外漂亮。

胸前的衣料早已被揉皺,鼻尖也生了淺淡香汗,她用手指戳戳夫君白皙的手背,裴宣嘆息又滿足地鬆開,為她整理凌亂的衣衫。

“以後不要再冤枉我了。”

得她提醒,崔緹臉頰浮現兩朵紅雲,顧自不服:她哪裏有冤枉人?前世的裴宣想方設法迴避圓房一事,她這是怕重蹈覆轍,怕動心一場,不過徒勞。

崔黛在前面發了火,摔了碗,氣得白眼翻出來,再去看身後緘默不言的婢子們,火冒三丈,她是腦袋缺根弦才在此像傻子一樣久等!

她就該衝過來,手拍在門扇,吵死這一對“姦夫□□”!

想明白她就去做,氣勢洶洶地站起身,一旁的嬤嬤眼皮一跳,防止她衝動之下壞了事,攔在她前面。

等一等沒什麼大不了的。

誰讓沉香院如今是崔緹的地界?

不請自來,趕上人家親熱就寢,再鬧起來,不好說更不好聽。

再者當妹妹的公然擅闖姐姐姐夫的寢卧之地,西寧伯府的臉還要不要了?傳出去哪個會向著崔黛?都只會說西寧伯夫婦教女無方。

議親的節骨眼,嬤嬤不能讓三姑娘莽撞胡來。

“你讓開!”

“不能讓……”

“好啊,你也敢不拿本小姐當主子了?”崔黛抽出系在腰間的軟鞭,鞭子揚起,打在攔路的嬤嬤身上。

號鍾、繞樑開了眼界,白棠見怪不怪地扯了扯嘴角——逞威風逞到裴郎君這兒,呵,傻子。

謾罵聲、求饒聲、勸阻聲,聲聲入耳,人未至,裴宣的不滿已經散在風中。

“鬧什麼?”

崔黛揚鞭的手一頓,聞聲抬眸:“姐夫?”

她不認崔緹是長姐,卻肯認裴宣這個前途似錦的姐夫。

裴宣扶着新婚娘子不緊不慢走到人前,此時崔黛已收好打人的軟鞭,恭恭敬敬朝姐姐姐夫行禮,地上散落的碎瓷片被下人打理乾淨,殘存的甜湯留在地上淌着一片水漬。

她好歹還有些聰明,見裴宣微擰着眉,忙殷勤道:“阿姐,我還有禮物送給你。”

一家子一起用膳,偏她躲在白芍院不來,被府里的婆子奉西寧伯的命前行帶來,在人前她也說的是送崔緹禮。

崔緹一顆心還在為裴宣悸動,聽聞此言順着聲源“看”向說話之人。

崔黛拍拍手:“帶上來。”

嚴格來說,今日一行是她遵從父命代為送禮。

西寧伯不知給哪得知崔緹喜歡養長耳兔,花了一番心思尋來一窩白白軟軟、活蹦亂跳的小動物,嚴令崔黛送禮時務必要當著裴郎君的面。

崔緹目不能視,只好問裴宣:“是何物?”

精美的籠子關着少說七八隻兔崽崽,裴宣見之心喜,崔府下人面帶討好地將其中一隻送過來:“姑爺,您瞧。”

西寧伯為男子,不好出面送禮,是以轉交給幼女藉以討好女兒,兜兜轉轉存得還是討好女婿的心。

人各有所好,得了這兔,確認拿到手的是只乖巧不咬人的兔崽,裴修撰喜氣洋洋地捧給崔緹:“娘子,你攤開手。”

靈眼是為裴宣而生,藉著裴宣,崔緹看到一隻耳朵長長、眼睛紅紅的小兔崽崽。

一隻手可以握住,毛茸茸,軟乎乎。

“夫君,你來抱着。”

裴宣笑着接過來,重新到她手掌心,崔緹又能見着白白胖胖的小肥兔:“多謝三妹妹。”

崔黛不喜歡動物,沒法理解毛茸茸控的喜好,只見崔緹接過兔子又送到裴宣手中,以為她是嘴上道謝,私心並不悅納這禮物。

再想她為了送一窩兔崽子枯耗光陰受了一肚子委屈,氣不打一處來。

“阿姐客氣了。”

她又說了幾句親親熱熱的場面話,裴宣聽了沒甚感受,見過她真面目的白棠接連翻了三道白眼。

且不說崔黛出了這道門直接去找親娘告崔緹一狀,她才走沒一會,號鍾捅捅白棠的胳膊:“好啦,你不累么?”

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

她們都是伺候崔緹的親信,論感情,自然是白棠與崔緹關係親厚,論身份,號鍾、繞樑是裴夫人送過來的人,遠非白棠沒正經讀過書的小丫頭能比。

三人共同接待一回崔三姑娘,號鍾、繞樑體貼白棠這些年跟着少夫人的不易,若有若無的隔閡自然而然消去。

忠誠,是裴家挑選下人的第一要素。

金無足赤,人無完人,白棠某些時候雖粗俗難登大雅之堂,待崔緹的心卻是令人敬佩。

十幾年如一日的忠義守護,怪乎郎君都偏待這小丫頭幾分。

白棠努努嘴:“你們是不知道,我和少夫人以前在這家吃了多少苦,十分的苦,有一大半是——”

“棠棠。”

崔緹歪過頭來,輕柔慢語。

沒她允許,白棠不敢再多嘴,恍若修那閉口禪的小尼姑。

裴宣唇畔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西寧伯好天真,十幾年的冷待指望一窩兔子抵消,怎麼想的?

她不欲令此事勾起崔緹過往的失望傷心,抱着兔崽崽轉移娘子的注意。

這法子果然奏效。

崔緹的心一下子雀躍起來,看她手掌分明握着那兔的身,纖長的指撥過兔耳,倏然臉紅,奪過兔子自個偷着喜歡。

“棠棠,扶我回屋。”

白棠顛顛地小跑過來,瞥了郎君一眼,隱晦瞅瞅崔緹潔白的玉頸,猜不透兩人氣氛怎就不打招呼地變得微妙起來。

她回了屋,號鍾、繞樑也不能閑着,抬腿跟上,皆侍候在少夫人左右。

偌大的沉香院,裴宣倒成了被拋棄的那個,她無辜地攤開手,上上下下翻看手心、手背也沒品出哪裏不對。

娘子羞什麼?

為何搶走兔兒不理她?

她重複之前撫弄兔身、撥弄兔耳的動作,眨眨眼,心竅頓開,白嫩的臉冷不防燒起來。

她……

裴宣忍着下腹的熱,慢慢調整急促的呼吸,仰起臉來,看着升上天空的星子。

她真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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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夜,崔小姐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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