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半個時辰后,蘊平帝君回到了自己的寢宮。
因為在進門的時候,聽看門的小仙說起玄昭帝君到來的事情,蘊平腳步稍快了些,但等快到門口的時候,他腳步又倏地慢了下來,將表情緩和后推門走了進去。
房間裏面燃着香,淺淡的煙繚繞升起,而在香爐旁,玄昭端然安坐,微垂的眼睫使他看起來比平常少了冷硬,多了幾分柔和。
聽到推門的聲音,玄昭並未抬頭,只問:“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蘊平聽他這麼問,當即微笑起來:“今天身體沒什麼問題吧?有不舒服嗎,寶寶有沒有鬧你?怎麼突然就來我這裏了,雖然我們已經是互相結合且有仙胎的關係了,但來找我的話還是提前告訴我比較好,不然讓你等那麼久,我可是要心疼死了。”
玄昭:“……”
他本來是帶着盤問的意思來的,但蘊平的話聽得他腦仁一陣發疼。
這個人到底在胡言亂語什麼?
玄昭沉下聲音,打斷他道:“我想聽的不是這些,關於這個房間裏的一切,你沒有什麼好說的嗎?”
說這話的時候,玄昭抬起手,指尖所向正是那幅巨大的掛畫。
畫中的人明顯就是玄昭。
蘊平順着他的指向抬起頭,端着手臂認真地觀察着牆上的畫,接着以不解的神態問道:“這幅畫是怎麼了?看起來有什麼問題嗎?我自認為我這幅畫還挺還原的,是哪裏畫得不夠像嗎?”
他這麼說過之後,立即又補充道:“當然,形再像也是不夠的,畫像再好看自然也比不過帝君本人。可是不能時時刻刻見到玄昭帝君的我,平常只能靠這幅畫睹物思人了。”
這番真誠表白,並沒能感動到誰,反倒讓玄昭蹙緊了眉頭。
他有些聽不下去了。
玄昭站起身,說道:“你的嘴裏有半句正經話嗎?”
蘊平聽他這麼說,滿臉無辜甚至還有些受傷,不解地問道:“玄昭?你不相信我的心思,也不相信自己神魂里懷着的仙胎嗎?如果不是我們情投意合,怎麼可能會有仙胎?”
玄昭:“……”
他不清楚這傢伙為什麼能夠這麼篤定,毫不懷疑仙胎就是自己的,玄昭揉了揉額角,說道:“我來找你是想知道,當初從我們進入迷陣,到長清找來將我們帶出去,這段時間當中,你究竟都去過哪裏,又遇到了些什麼?”
蘊平仍舊笑着,回答的時候沒有半點遲疑:“嗯?上次我不是都說過了嗎,我在幻境裏面遇到了你,然後還在裏面和你做了許多不可說的事情,你是想聽這個嗎,或許我可以更加詳細地跟你說說……”
“不必。”玄昭並沒有被他唬住,只冷冷看了他一眼,便打斷了他的話,“所以你整個十天都待在迷陣幻境裏面,未曾離開過。”
蘊平點頭,無奈地笑道:“即使我想離開,也沒有辦法出去不是嗎?”
他表情毫無破綻,如果不是玄昭通過溯合鏡已經還原了當時的場景,或許他真的會被騙過去。
可是看蘊平的樣子,他並不打算坦白。
即使自己在這個時候將此事點出,蘊平大概也不會說出真相,只會用其他話糊弄過去。
玄昭猜測着他會做出的行為,再次沉默了下來。
蘊平這時候已經替玄昭斟好了茶遞過來,不過當玄昭正要接下時,他又倏地將手收回,喃喃道:“對了,你現在懷有仙胎不能喝這種東西,我給你換成仙露好了。”
他說著轉身換上仙露,再次遞到玄昭面前,接着繼續念叨道:“對了,懷有仙胎的人不能太勞累,你不如先把那些麻煩的事情放下吧,讓我來幫你處理怎麼樣?你不如出去走走,哦我想起來了,聽說最近萬嶺之巔的楓葉紅了,風景特別漂亮,不如去那邊散散心好了。”
玄昭沒有去喝他遞過來的仙露,只說道:“那邊現在正在鬧妖獸之禍,聽說連聞御都在戰鬥中受了傷。”
蘊平道了聲可惜,又提議道:“那不如去西海逛逛吧,據說那裏的天氣不錯。”
“西海潮水泛濫,如今有妖龍在興風作浪,司水的眾神正在想辦法處理。”玄昭淡聲說道。
蘊平溫然笑道:“真是可惜,那不如去幻星谷走走,也許能有一番奇遇。”
玄昭:“不錯,我定能遇到正巧在幻星谷巡邏的魔界眾將。”
蘊平說的每句話,都是在把他往最危險的地方送。
然而被揭穿了目的的蘊平,看起來卻並沒有半點心虛,反倒相當地坦然:“唉,那真是太可惜了。”
玄昭有理由懷疑,他惋惜的是沒能夠讓玄昭身入險境。
蘊平還在熱情地向玄昭寒暄着什麼,然而玄昭已經沒有心思聽他的胡說八道。他拂袖之間,仙力自掌中薄發而出,打斷了蘊平話語的同時,也破除了這個房間內的幻術。
“看着這場景,你剛才那些“關心”的話,還說得出口嗎?”
玄昭冷然問道。
因為幻術的破除,房間裏面的情景已經完全變了樣子,玄昭的畫像雖然還掛在房間正中的牆上,但這幅畫已經不再是玄昭姿態翩然的模樣,畫裏的他歪嘴斜眼相當潦草,而且身上還被劃下了無數紅叉,某幾處甚至還有被飛刀扎過的痕迹,顯然經常被某人用以泄憤。
房間的角落裏面也有好幾個被扎滿了針的娃娃,毫無疑問都寫着玄昭的名字,是某人傾瀉怒意的工具。
顯然這對某人都已經是家常便飯了。
幻術被玄昭破除,蘊平既沒慌亂也沒緊張,站在原地笑着,頗有點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哎,沒想到你這麼快就發現了,我以為我藏得還挺好的。”
玄昭心裏面沒有半點波瀾。
說起他和蘊平之間的恩怨,或許要追溯到很久之前,他們還在仙塾里的時候。
具體的原因,就連玄昭自己也記不起來了,但不知道從哪天起,仙塾里就出現了個任何時候任何地點,都喜歡與他作對的傢伙。
仙塾里學生討論時,玄昭不管說什麼,蘊平總會以相反的觀點對他進行反駁。
偶爾外出進行實戰的時候,蘊平總會將妖魔鬼怪特地往玄昭這邊引。
進行仙術練習的時候,與玄昭對陣的也永遠是蘊平。
可以說玄昭能夠有今天的戰鬥力,蘊平平常的坑害與針鋒相對,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當然在對戰練習的時候,蘊平永遠都是輸的那個。
可是這個人無論上次輸得有多狼狽,傷得有多重,下次他仍然會鉚足了勁再次向玄昭挑戰。
蘊平處處和玄昭作對,玄昭自然也看不慣蘊平,兩人的少年時期幾乎都是在互相不滿中度過的。
到後來兩人離開仙塾,也就沒太多機會再見面了。
等到再有交集,已經是他們各自成為帝君,各司其職共同掌管神界的時候了。
對玄昭來說,少年時期發生的事情,他早已經是過去的事情,所以即使與蘊平共事,他也與對待其他人沒有任何區別。而在他看來,重逢后的蘊平似乎也洗去了少年時期的戾氣,變得平和許多,除了偶爾會話裏帶刺,其他並沒有任何不對勁。
但直到今天,玄昭才知道這一切都是藏起來的假象。
玄昭瞥了眼房間裏的狼藉,涼涼地說道:“你和以前比倒是沒太大變化。”
蘊平毫不客氣地承認道:“討厭你這點,我這輩子都不會變的。”
玄昭實在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哪裏讓蘊平生厭,並且堅持針對了他這麼長的時間。
不過這不是他來的目的,而且他並不是沒有問過,只是蘊平始終不肯說出緣由。既然蘊平這裏查不出什麼,玄昭也不打算再浪費時間,轉身便朝殿外走去。
然而蘊平看他的動作,卻突然出聲道:“玄昭!”
玄昭回頭看他。
蘊平表情微變,勉強從牙縫裏擠出句話道:“我看不慣你是真,但既然……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在仙胎出生之前,我會盡量剋制住自己,保你們父子平安的。”
玄昭:“……”
他回過頭,認真地注視着對方,問道:“你為什麼會認為這是你的仙胎?”
蘊平表情不是很愉快地反問道:“你真的不記得了?!”
玄昭:“我應該記得什麼?”
這次,蘊平的臉上神態終於有了較大的變化,他像是在掙扎着什麼,有些不情願又有些恥辱般,他緊盯着玄昭,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再次出聲道:“你真的不記得,當時在那片幻境裏,你的所作所為,還有你強迫……”
玄昭重複着他的話道:“我的所作所為?是什麼?”
蘊平臉色說不清是泛青還是泛紅,總之表情相當地複雜,在玄昭這樣的詢問過後,他突然態度一變,冷笑着說道:“沒什麼,既然已經不記得了,那就永遠也別想起來好了,反正這個仙胎是我的,在他出生之前我我會盡量負責,就這樣你走吧!”
說完這話,蘊平再不肯透露任何事情。
當天傍晚,玄昭回到了星極殿。
長清正坐在院中樹下,身披一襲白衣,藉著夕陽獨自品着美酒。
見玄昭回來,長清指了指桌上替他準備的仙露,接着笑問道:“你去找蘊平調查了?結果怎麼樣?”
玄昭盯着仙露,沉思着沒有立即應聲。
長清又喚他名字:“玄昭?”
玄昭終於抬眸,他整理好思緒,嘗試着向好友詢問道:“如果有個平常看不慣你的人,突然之間放下仇恨,羞憤地控訴你對他的所作所為,還指責你強迫過他……這中間最有可能發生了什麼?”
長清聽着他的說法,瞬間嗆了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