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二月,稀雪簌簌飄落。
年末了,華燈初上,這長安城中,家家戶戶慶祝着新春,燃放着煙火,熙攘熱鬧,京城上空一片星火燦爛。
城外,月上枝頭,鴉鳥啼叫,寒冷凄愴。遠處隱約有黑影,身影迅速,頃刻間,不聞有任何聲音,月光灑滿的地面上便多了一具男人屍體,被人抹了脖子,鮮血汩汩流出,染紅了鋪了雪花的地面。
墨北王府中,燈火闌珊,書房中,案幾后斜倚着一個墨藍錦袍的青年。
青年修眉星眸,雪膚薄唇,少有的俊美,卻反而稜角分明,英氣逼人,正低眉剝着一個金橘,手指素白修長,輕輕拈起一瓣橘子就往嘴裏塞去,許是橘子不甜,青年皺了皺眉。
此時有一道黑影閃入房中,來人面貌清俊,肅立在旁,拱手請示。
“主上,陳陣死了。”衛影說道。
青年微頓,卻也不曾抬頭,只是從果盤中又拿了一個金橘。
“兵部尚書一死,不知又有多少好戲要看了。”
半晌,蕭起雲漫不經心地說道,起身拿過錦帕擦了擦手,看向窗外,遠處絢麗的煙火綻放在蒼穹,一片通明。
次日,兵部尚書陳陣被謀害的消息便傳遍了京城,傳到了天子殿上。
正殿上,年輕的皇帝面容清朗,儼然是一個及冠不久的青年,只是神態有些疲倦。此刻眉頭微皺,開口說道:“陳愛卿遇害,朕定會徹查,但眼下,兵部不可無尚書,眾愛卿商榷着推舉新的兵部尚書才好。”
眾臣附議。
“皇叔有何見解?”蕭程煜看向一旁的藍袍青年。
聞言,蕭起雲低聲笑了笑,答道:“無論是誰,只怕只要是臣推舉的人都難以服眾。”
殿上瞬間低語議論聲不斷,大臣們面面相覷,被墨北王如此調侃,他們雖見慣了這位的作風,卻也不敢提出自己的見解來,怕的是惹禍上身。
陳陣一死,兇手尚未查明,若是此時急於推舉自己的身邊人了,那便難免脫不了干係。
“回陛下,臣有合適的人選可推舉。”
刑部侍郎李越在嘈雜聲中端着尺笏上前諫言。
蕭程煜:“哦?—李侍郎請講。”
“臣認為,先皇的託孤之臣蘇聽裴將軍之子蘇茗凌正適合。其一,蘇家世代將門忠臣,其父為戰神蘇聽裴,蘇茗凌亦是備受熏陶。其二,三年前,蘇茗凌進士科考,正中探花,擔任尚書一職尚不為過,只因家中出了變故而放棄了官職。”
李越說及此,目光暗暗沉了下去,似是為蘇茗凌才能未能施展而惋惜,又道:“而且,蘇茗凌在江南救濟洪災中的難民,施粥布善,人人稱讚。兵部尚書乃朝中重職,理應由體恤百姓的忠臣之後擔任。故臣以為,蘇茗凌是不二人選。”
李越娓娓道來,殿內的文武大臣們都舒了一空氣。
蘇茗凌是前鎮國將軍蘇聽裴之子,而蘇聽裴是一代忠臣,是曾經周國的梟雄,也是蕭程煜曾經的師長,教導少年時的蕭程煜習武射箭,蕭程煜對其尊敬有加。
八年前,蘇聽裴在與匈奴的一場戰役中,與其夫人雙雙戰死沙場,那時還是太子的蕭程煜十五歲,聽聞書訊悲傷不已。
而彼時的蘇茗凌只有十三歲。
“李侍郎說的有理,蘇茗凌雖為探花郎,但卻很少接觸政事,”蕭程煜思忖片刻,“不知在朝堂上處理政事如何啊。”
蕭程煜雖為皇帝,卻不能只為一己私心,他要思慮周全,為大局着想,為天下黎明百姓着想。
於是這殿中有認同的,也有不甚贊同的,各佔一半。眾臣一時議論紛紛。
蕭程煜居高臨下,揉了揉眉心,轉頭看向蕭起雲,“皇叔,你覺得呢?”
一旁的蕭起雲像是在思考,被點名,便抬眼看了一眼蕭程煜,轉而看向李越,輕笑着說道:“那便依了李侍郎好了。”
夜晚,王府內,書房檀香縷縷,蕭起雲拈起一塊雲片糕,端詳好久,又放入盤中,隨意開口道:“想問什麼就問。”
衛影抿了抿唇,開口問道:“主上有別的打算?為何…為何要蘇茗凌擔任兵部尚書?屬下猜不透。”
李越向來反感蕭起雲,然而卻拿他沒辦法。
因蕭起雲屢次立下戰功,在兩年前,蕭起雲帶領三千兵馬擊退了前來侵犯的匈奴十餘萬人,在軍中,朝中,都樹立了威嚴,而他不斷打擊文武百官及肱骨之臣,霍亂朝綱,且手段狠歷,偏就當今的天子都要讓他一讓。
在李越眼裏,蕭起雲雖貴為王爺,實際就是用“紈絝子弟”來形容他都不為過,認為他唯恐天下不亂,因此處處與蕭起雲不對付。
李越想讓蘇茗凌擔任兵部尚書,除了朝中提出的理由,自然還有別的原因。
而今蕭起雲卻應了李越的請求,着實讓衛影猜不透。
蕭起雲端起茶盞,看着飄出的白汽,私是漫不經心道:“忠臣之後?這四個字,只怕蘇家只剩下最後一個字了。”
“善良忠誠,”蕭起雲捻着白玉酒盞,“他李越想要對付我,還不至於找一個善良忠誠的人。陳陣被謀害,是有人蠢蠢欲動了,想要那批軍火。不知是誰下了套,等着那群人往裏鑽。”
“有人想得到軍火,而陳陣不會交出,便殺之而後快,等待時機,等新的兵部尚書上任。”衛影神態嚴肅地回答到。
而這兵部尚書自然不會是隨意推舉的。
朝中不乏對軍火虎視眈眈的人,對方越急切地想要佈局,就越是容易露出破綻。
蕭起云:“去查一查蘇茗凌。”
蕭起雲起身走到書桌前,盯着桌上一張空白宣紙,開口問到:“你說,這世上真有如同白紙一樣忠心赤誠的人嗎?”
蕭起雲側下身來,素白手指拿起一支筆,蘸了濃墨,劃在白紙上,墨水瞬間在白紙上暈染開來,染黑一片。
“不過,”蕭起雲盯着那逐漸被染黑的紙,目光冰冷,“本王就是喜歡把白紙染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