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3月1日15:40
菲茨傑拉德拍着他的肩膀:“你有沒有異能力都無所謂,我又不需要一個異能間諜。”
但飛鳥司還是決定先調查一下自己的過去,萬一他已經有工作了呢。他鄭重地感謝了菲茨傑拉德的橄欖枝,這份offer讓他心裏感到踏實,不至於流落街頭。
他沒有等到病床上的少女蘇醒,起伏的心電圖給了他一種力量。他就像被施加了增益魔法的勇者,決定不再拖延,現在就去挑戰那些檢查。早晚要面對,一直拖下去只是徒增煎熬和焦慮。
然而剛揮別菲茨傑拉德,走進樓梯間,他就聽到菲茨傑拉德喜悅地呼喊周圍的醫生。
司各特蘇醒了。
下樓的腳步停頓片刻,飛鳥司輕輕笑起來。
知道這個消息就足夠了。
他沒有回頭,繼續朝前行進。
完成其他檢查后,他來到磁共振檢查室外。
飛鳥司將檢查單交給護士,按照要求換上沒有金屬的檢查服,將手提袋和衣服一起放在更衣室里,面色蒼白地站在密不透風的厚重金屬門外。
貼在地上的黃黑色一米警戒線,就像是在告訴他接下來要面對的事有多可怕。
金屬門靜悄悄地向一側移開,飛鳥司卻覺得那聲音刺耳極了。
他深呼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走進去,感到了撲面而來的冷意。他的眼睛死死盯着中間這台白色的巨大儀器,太空艙一樣充滿弧形設計的外表,中間的孔洞比他想像的更加狹窄,像是黑洞怪獸,吐出一條窄長的舌頭,而那就是他一會兒要躺上去的檢查床,他要把自己送進怪獸口中。
身後的金屬門沿着軌道咕嚕咕嚕關起來,最後“哐當”一聲合攏,把整個房間變得密不透氣。整個房間裏充斥着一種詭異的聲音,那是機械運作的聲音,像是風聲,又像是巨獸的呼吸聲。
這裏除了他,沒有任何一個人。
好冷。
這裏成了一個幽閉的房間,而他接下來還要進入這個空間裏最可怕的地方。
地面彷彿通了電,電流從體表經過,帶走了他全部的力氣。
飛鳥司聽到了自己吞咽唾液的聲音,也能聽到自己逐漸急促的呼吸聲,在胸腔里收縮的心臟成了噪音的一部分。
“飛鳥先生,請躺上去。”廣播中傳來隔壁操作間裏醫生的聲音。
飛鳥司朝連接兩個房間的玻璃窗看去,被設備阻擋視線,他只看到黑髮的年輕醫生低頭翻閱着手裏的檢查單。
看不見樣貌表情,但另一個人的存在讓他感覺稍微好一點點。
只是十分鐘而已。
他在心裏不斷告訴自己。
他嘴唇慘白顫抖,頭暈目眩,卻還是梗着脖子,挪動僵硬的四肢,移到檢查床上。紫藤花色的髮絲鋪開,他調整位置仰面躺好,視野收窄,金色的眼中只剩下棋盤狀的方格天花。
他覺得自己是一條待宰的魚。
不對,砧板上的魚還能蹦躂兩下,他不能。
更像是斷頭台。
這猜測讓他的呼吸更加急促,腦中頓時出現自己被砍頭的畫面,一遍遍重演。
他不得不大口呼吸,空氣攝取變得困難,腦中又冒出自己窒息死的畫面。
飛鳥司知道不可能會發生這種事,這是他的恐懼症發作了,不受控制產生的被害幻想。他也知道自己不能這樣無序地瘋狂呼吸下去,他會呼吸過度,引發呼吸性鹼中毒的。
理智很清醒,可他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狀態。這讓他意識到自己的無能,更加焦慮。他的視線漸漸模糊,無法聚焦,注意力渙散,心神不寧,四肢麻木。
在不斷遞增的恐懼中,他最不願回想的記憶又出現了。
手腳被捆綁,嘴裏被堵住,年幼的他蜷縮着被人塞在行李箱中,面對狹小黑暗的箱內空間和無盡的恐懼。
行李箱在堅硬的地面移動,那是常人體會不到的顛簸與搖晃,咕嚕咕嚕……咕嚕咕嚕……他成了任意買賣的物品,在光天化日之下被運輸,沒有任何一個人發現行李箱裏居然藏了個人。
他將被吸-毒成癮的保姆賣給當地的毒-販,換取更多的毒-品與金錢。
“飛鳥先生,請跟着我深呼吸,這裏很安全,沒有人會傷害到您。”
冷靜可靠的聲音再次響起,伴隨着引導他的呼吸聲。
如果說綾辻行人的聲音能讓人瞬間感覺寒冷,是刺骨清醒的冰塊,那這位醫生的聲音就像是飄飄搖搖落下的雪,循序漸進地讓人鎮靜。
無所依靠之時,這聲音成了他唯一的繩索。他不自覺地聽從對方的話語,醫生的聲音讓他想到低沉優雅的大提琴,美妙的樂曲能有效舒緩情緒。
飛鳥司將所有的注意力轉移到這聲音上面,被帶動着一起深呼吸,憋住一口氣,緩解過度呼吸的癥狀后呼出來。
他跟着對方的指示漸漸放鬆下來。
“您可以閉上眼,我即將開啟即將機器,檢查床會向前推進,作業時會出現一些噪音,但我還在這裏,我會幫您確認安全。”
飛鳥司聽話地閉上眼,睫毛顫顫悠悠,不安仍然在心中留存。
然而醫生接下來就將每一個步驟解析開,一遍遍告訴他接下來沒有什麼未知的可怕,還放起了柴可夫斯基的樂曲。
可愛俏皮的旋律極具畫面感,他能隨之想像出糖果仙子愉快的舞步。
雖然他的手還顫抖着抓着軟墊,但心底卻湧出一股安全感。
儀器啟動,耳邊的噪音猶如老式火車啟動,幾乎立刻就將悠揚的音樂聲蓋了過去。檢查床開始移動,他感覺自己進入到隧道里,入耳的聲音被阻隔,變得朦朧,彷彿他和外界有一層殼阻礙,讓他想起當初在行李箱中聽到的聲音。
換做平時,恐懼情緒早已拔高到頂峰,迫使他逃離這裏,可現在一切都在預料之中,和醫生告訴他的感受一模一樣,來自未知的恐懼被削弱了。
他依舊害怕,怕到忍不住屏住呼吸,但醫生似乎能察覺到這一點,立刻又出聲安撫他。
“累了嗎,小睡一會兒吧。”
是的,他很累。
先是發現自己穿越了,情緒激動,又下水救人,耗費巨大的體力,再在警局裏經歷接二連三的衝擊,精神始終緊繃著。
醫生的話戳破了他積攢勞累的氣球。
他的身體和精神都陷入疲憊,身體沉重癱軟,連呼吸都覺得精疲力竭。
“儀器有點吵,但是沒關係,我在這裏,安心睡吧。”
對方的聲音如同羽毛在他心中拂過。
他順着那令人安心的嗓音,像被催眠一樣很快陷入沉睡。
或許是剛剛獲取的一些信息被檢查艙的造型和幽閉恐懼症刺激,他竟然想起了一段記憶——有關他的異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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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做夢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是第三視角觀看一切,飛鳥司正處於這種狀況中,他感覺自己像個幽靈。
他看到了另一個【自己】坐在座位上,面無血色十分難受,身上穿着米白色衛衣和牛仔褲,頭髮短了不少,但還是能紮起來,沒有貴重的寶石和奢華的髮帶,僅僅是用一根發圈把頭髮歪歪斜斜地綁着。
嗯……他的扎頭髮技術果然還是一樣拙劣。
飛鳥司張望一圈,周圍充滿弧線的圓潤設計,乾淨亮麗的白色,狹窄的密閉的空間……無一不在說明這裏是飛機內部。
明明是做夢,他還是試圖通過屏住呼吸來壓制急促的心跳,努力不去想他正在處於一個空中密室。
他立刻分散注意力,看向一臉虛弱,正在翻找背包的【自己】,從露出來的的機票上看到現在是兩年前,這是一架從英國倫敦飛往美國紐約的飛機。
他大致能夠理解,英國飛日本的航行時間太長,安眠藥沒辦法全部撐過去,所以選擇在美國轉機,總時長會更久,但能給自己落地喘喘氣。
果然,他接下來就看到【自己】拿出了安眠藥,又問空姐要了毛毯和熱水,打算吃完葯一覺睡到終點。
可在轉頭接過毛毯之後,【飛鳥司】接下來的舉動他看不懂了。
他看到紫發青年手指靈活地把毛毯疊起來,抽下衛衣的帽繩扎住,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又在頂上整理出兩個尖尖角,扯下頭上的發圈,再找出一個備用發圈,固定住兩個尖角。
淺藍色的毛毯頓時變成一個憨態可掬的毛毯熊玩偶。
【飛鳥司】從座位上側身,將毛毯熊遞給了隔着過道斜後方的一名男子,笑容友好:“你好,先生,我看您似乎有些緊張,希望這個能讓您放鬆一點。”
那是個金髮碧眼身材健碩的男人,看起來是個法國人。
他板著臉,一言不發,雙拳緊緊攥住,眉宇緊皺。
被人發現他的狀態,他立刻戒備起來,映入眼帘的卻是一個朝他搖頭晃腦的毛毯熊。
他愣了一下,接過來,翻來覆去地查看,那柔軟的觸感確實令人放鬆,他複雜地看向【飛鳥司】友善溫柔的笑容。
紫發青年有着漂亮的長相,但臉色很白,讓他看起來脆弱無害。
只是一個快暈過去的弱小子,善心大發的傢伙,軟綿綿的,就像這隻毛毯熊一樣。
他放鬆警惕。
目光停留在自製的毛毯熊上面,他想到什麼,態度柔和了一些:“這是用毛毯做的?太神奇了!簡直是魔術!你能教我嗎?”
“當然可以。”【飛鳥司】輕柔詢問:“是要送給您的小公主嗎?當她的面做一遍,她一定很驚喜。”
金髮男人卻突然警惕地看着他。
【飛鳥司】立刻道歉:“抱歉,我猜錯了嗎?您看起來像一個思念家人的丈夫、父親,我猜想您可能有一個可愛的小公主。”
金髮男人沉默許久,點點頭:“我確實有一個女兒。”
飛鳥司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麼,身上還掛着幽閉恐懼症的DEBUFF,完全是自顧不暇,竟然不立刻睡覺還和別人攀談起來。
但他也知道自己不會無的放矢,一定是發現了什麼。
兩年前的航班……這難道就是菲茨傑拉德說的劫機事件?【自己】從這個男人身上發現了什麼?
可作為第三視角的自己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頂多看出這個男人當過兵,這不足以說明他和劫機有什麼關聯。
飛鳥司慢慢轉換視角,他和【自己】重疊。
一瞬間,他眼中的世界變了。
他從金髮男人身旁看到了幾行字。
【好感】20
【身份】劫機預備犯、(待解鎖)
【心聲】我可能在這次劫機任務中死亡……我不知道能不能將熊帶回去,這似乎也沒什麼意義,就算回去了我也不能去見我的女兒。
飛鳥司又看向其他人,也一樣在他們身旁看到了這幾行字。
前座的美國青年——
【好感】52
【身份】推銷員、油管10萬粉業餘魔術博主、(待解鎖)
【心聲】我後座的那個人可真好看,我對他一見鍾情了,等下就用紅心A表演個魔術搭訕!……但他為什麼一直在和那個該死的法國佬說話?
飛鳥司默默轉移視線,假裝沒看到。
眼睛一瞥,看到隔了幾個位置的英國青年——
【好感】40
【身份】國際刑警、(待解鎖)
【心聲】讚美護送任務!公費旅遊!為什麼仿生機械人就沒有年假,本機必須抗議!
就像當初【海浪】這個詞出現在自己腦中一樣,在看到這些字的時候,他腦中也出現了相應的能力解析。
他可以看到十米內的人當前的內心想法和對自己的好感度,並且隨着好感提升,能夠解鎖這個人更多的身份。
這就是他的異能力。
飛鳥司沉默了……
這不是人形自走攻略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