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3月15日11:20
蘭波走進咖啡廳內,費奧多爾的異能體正溫柔地撫摸飛鳥司的臉頰,而飛鳥司彷彿是趴在桌上睡著了,唯有他蒼白的臉色和嘴角紅黑的血讓這幅畫面變得詭異起來。
蘭波等了等,看到異能體放下手,費奧多爾喝完紅茶起身,才問道:“要讀取他嗎?”
這是商量好計劃的一部分,但蘭波還是再次向他徵詢。
被蘭波讀取的屍體可以變成被他控制的異能生命體,他可以將死者生前的人格和記憶以重現的方式編入異能中,看起來與活人無異。[1]
那會是一個心無旁騖,聽話地幫助他們完成計劃的自動人偶。
飛鳥司得到了他想要的死亡,他們也將得到他的幫助。
即使是蘭波,也沒想到費奧多爾能做到這個地步,所以再三確認。據他所知,要想得到系統許願的能力,需要達到100的好感度。
那麼費奧多爾就是眼睜睜看着心愛之人在眼前死去,還要再利用對方的屍體。
蘭波說:“結晶在澀澤龍彥手上,只要能得到那個,別的都只是後備計劃。所以……”
也不是必須這麼做。
又或者說,費奧多爾難道還想聽已死之人對他說些什麼嗎?
費奧多爾來到飛鳥司身旁,撫摸着他的發頂,但是沒兩下他就停住了。
他得不到任何反饋,無論是那種細微的、依賴的、信任的神情,還是從動作中昭示的偏向。
什麼都沒有。
過去,哪怕飛鳥司在熟睡,也會像本能一樣靠近他,迎合他,還會睜開朦朧的眼睛確認他的存在,再安心地睡去。
費奧多爾凝視着一動不動的飛鳥司。
“讀取他吧。”他說,“讓他再次睜開眼。”
蘭波於是不再詢問,他朝着飛鳥司走去,沒走兩步,他猛地回頭,神情嚴肅。
“有人撕開了我的亞空間。”
他話音剛落,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就沖了進來。
是中島敦和芥川龍之介。
“兄長!!!”中島敦看着桌面上了無生氣的飛鳥司,怒視着兩個人。
白虎怒吼着向蘭波襲去,羅生門的黑色布刃環繞着他,在外圍展開襲擊。
蘭波輕而易舉地擋下他們的攻擊,卻發現這兩個人有着撕裂異能和空間的能力,立刻警惕地將他們擊退出去,準備在空間更廣闊的店外解決他們。
可一來到咖啡廳外,他就如一尊雕塑,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完全忘記攻擊。
魏爾倫和中原中也出現在他眼前。
魏爾倫優雅地向他走來,若有所思:“你讓我感到有些熟悉。”
中原中也在一旁說:“使用亞空間的異能者,飛鳥讓我們阻止的就是你吧。”
蘭波瞳孔猛縮。
店外,戰鬥開啟,濃霧在緩緩消散,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高塔上的澀澤龍彥沒有興趣繼續維持異能。
店內,費奧多爾架起飛鳥司的屍體,拿起大指令就準備離開。
一柄利刃襲來,直指他的心臟,幸而費奧多爾敏銳躲開,只是握着大指令的手臂被刺穿,大指令掉在地上,鮮血順着手臂滴落。
“你想帶着他去哪裏?”條野採菊的微笑呈現一個驚悚的弧度,“能抓住你,副長應該就不會在意我的請假了。”
費奧多爾放下飛鳥司,靈活地向後一退。
地面震動,岩石與土組成的巨人翻開地磚,驟然立起,替費奧多爾擋下獵犬的攻擊。
“哦?”條野採菊怒氣更甚。
巨大的響聲短暫干擾了他的聽覺。
這份異能來自於他死屋之鼠的另一位部下伊萬,此刻,在岩石巨人的掩護之下,費奧多爾從現場溜走。
為了抓到他,條野採菊不得不先解決掉這個礙事的岩石巨人。
綾辻行人緊隨其後也趕到這裏,他沒有理會近在咫尺的戰鬥,而是在飛鳥司身旁蹲下,抬起飛鳥司無力的手臂打了一針解毒劑,立刻開始搶救。
來自法國的雇傭羅貝爾和綾辻行人一同前來,他拾起地上的大指令,再幫着綾辻行人隔絕因為前方戰鬥飛濺過來的碎石。
隨着濃霧散去,特務科和港口Mafia的救援隊都到了,他們將飛鳥司中戰況中轉移出去,趕過來的治癒系的異能者紛紛出手。
還有港口Mafia的時間系異能者,將飛鳥司身上的時間放慢,爭取更多的搶救時間。
綾辻行人看着被接上各種管子的飛鳥司,他面白如紙,毫無生氣,被血染的唇色異常刺目,就像是被畫上去的顏色。
完全是個任人擺佈的人偶。
對於綾辻行人來說,人偶比人類更令他感興趣,可此時此刻,他卻覺得那個名為飛鳥司的人偶刺眼極了。
不會睜眼、不會微笑、不會說話、不會彈琴、不會偷看自己、不會對自己的手藝露出崇拜的神色、不會和卡羅一起玩耍、不會趴在他的膝頭小憩……更不會談戀愛。
和他對這個人偶的要求一點都不一樣。
不,人偶他已經有很多了,但是男友他只有一個。
唯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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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眼看到醫院的方格天花,飛鳥司怔住。
他沒有死嗎?
還是說這裏是死後的世界?
隨後他聽到了西格瑪驚喜的聲音:“阿司!”
飛鳥司偏過頭,確實看到了西格瑪。
那這裏應該不是死後的世界了。
他試着掙扎着坐起身來,卻發現身上沒什麼力氣,他太虛弱了,張張嘴,嗓子火辣辣的。
西格瑪按下護理床開關,床頭升起來,飛鳥司得以坐起身來。
喝下一整杯水之後,得到滋潤的嗓子終於能說出話來。
“到底怎麼了?我被救了?”他問。
如果他沒死成的話,系統豈不是……
見飛鳥司神色緊張,西格瑪解釋道:“你身上的那個東西應該已經沒有了,你昏迷了好幾天,一件件和你說太麻煩了,直接用我的異能吧。”
“我的異能可以交換情報,你可以從我這得知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
飛鳥司點點頭,西格瑪握住他的手,緊接着,一些信息就湧入了他腦海中。
倚在靠背上,飛鳥司緩緩梳理這些情報。
他之前擔心自己的屍體會被操縱,於是在那天拜託了中原中也帶着魏爾倫來阻止蘭波,這一點成功了。
魏爾倫恢復記憶,兩個人和好了,蘭波還倒戈說出一個大秘密——福地櫻痴的真實身份。
這下子輪到軍警開始亂了,福地櫻痴引發的動蕩可比異能特務科還要大。
獵犬沒了隊長,經過審查后,條野採菊居然成了新的隊長。
因為獵犬的特殊性,空降有難度,最終決定在內部遴選。
內部審查后發現副隊長大倉燁子雖然沒有加入福地櫻痴的陰謀,但是被福地櫻痴影響甚大,目前停職調查。
而末廣鐵腸儘管是最強劍士,性格卻不適合擔任隊長一職。
還有一位獵犬正在執行潛入任務也沒什麼好說的。
唯有條野採菊,他積極主動地去緝拿福地櫻痴的同夥費奧多爾,更懂人心,更好溝通,結果成了眼下最合適的獵犬隊長。
飛鳥司已經能想像到他的忙碌了,不過福地櫻痴被揭穿,他也是大大鬆了口氣。
他出事的當天,條野採菊也趕到了,殺了費奧多爾的部下,擊傷費奧多爾。
當天去救他的人很多,中島敦都在,這可不是飛鳥司通知的,他立刻開始扒拉自己是怎麼被救的。
翻了翻,港口Mafia是找到了費奧多爾的據點,從中發現了對他手機的竊聽,因此江戶川亂步派了醫療隊和芥川龍之介過來。
而其餘人,似乎是從坂口安吾這裏泄露的,具體的西格瑪也不知道,但飛鳥司覺得大概是自己的行為被坂口安吾懷疑了,正好告知綾辻行人。
他能被救回來,一方面是那些治癒系異能者的功勞,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坂口安吾給他的毒藥並不是很強烈,搶救及時就給救回來了。
飛鳥司捂臉,他特地選了與謝野晶子異能不起作用的毒藥,結果還是沒死成。
身旁,西格瑪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飛鳥司一陣心虛,連忙問了兩個自己還不知道的情報。
“陀思先生他……”飛鳥司頓住,他突然不知道該不該問。
“他被港口Mafia、軍警、異能特務科聯合追殺,有消息說他已經重傷離開橫濱了,但還是沒能抓到他。”西格瑪說,“連果戈里也加入其中。”
說到果戈里,飛鳥司想起自己在地下室的情報就是果戈里傳給西格瑪的,有些擔心。
“果戈里之前背叛了陀思先生,他還好嗎?”
“沒事的,不如說陀思妥耶夫斯基現在才比較危險,果戈里說什麼要趕在別人之前,親手殺了他的好友,獲得友情的洗腦中獲得自由。”
西格瑪隱瞞了,作為透露飛鳥司情報的交換,果戈里還找了他幫忙。
啊……是果戈里會做出來的事情。
陀思先生危險了。
飛鳥司下意識擔心,很快又覺得自己這樣不對,他擰眉思索。
此時,病房裏來了客人。
飛鳥司抬頭看去,是綾辻行人。
西格瑪看了看兩個人,最終還是站起身說:“我去和敦說一聲你醒來的事,他之前守了你幾天,現在應該在補覺。”
他退出去,病房裏只剩下飛鳥司和綾辻行人兩個人。
“你在擔心魔人?”綾辻行人一針見血地問道。
“我……”飛鳥司反省起來,他感覺到自己對費奧多爾的過於依賴,甚至之前都差點答應對方,利用系統實現對方的願望。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心想。
當初他是在地下室里產生的依賴,他必須想辦法擺脫這種狀況。
“綾辻先生,我能借您的地下室用一陣嗎?”
他記得綾辻行人事務所里就有個放人偶的地下室,只是從未去看過。
“可以。”綾辻行人冷淡回答。
飛鳥司瞄着他,感覺綾辻行人似乎心情很不好,周身的寒氣比以往更甚。
飛鳥司咳嗽兩聲,綾辻行人眉宇間多了些無奈,用手背試了試飛鳥司的臉頰溫度,把外套給他披上。
“雖然你的毒解了,但對內髒的傷害已經造成,體質變弱,體溫會比正常人低一些,接下來要好好休養。”
看到他瓷白的臉色,綾辻行人攏了攏外套,語氣都柔和許多。
飛鳥司點點頭,他低聲道謝,又問:“綾辻先生答應成為特務科的新局長了嗎?”
“你希望我答應嗎?”綾辻行人問。
飛鳥司仰着頭,金眸望着他:“我只希望綾辻先生能不再日日被槍口指着,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如果您不喜歡異能特務科,我可以幫您脫離那裏。”
“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特務科說過,他們一開始是用我的監管權和你交換。”
飛鳥司一愣,他完全沒想過這個問題。
他歪了歪頭,想了一會兒回道:“我恰好有能力,也有機會,所以就這麼做了。”
“以前交往的時候我就想把那些討人厭的傢伙趕走了,只是一直沒機會而已。”
綾辻行人盯着他,繼續說:“像我這樣被24小時監控的異能者,在異能特務科不止一個。”
飛鳥司笑笑:“我知道,但是我做不到幫他們所有人,我也沒那麼善良。我認識綾辻先生,和您交往過。在我心裏您和那些陌生人是不一樣的,所以我偏心您,那不是當然的嗎?”
綾辻行人沉默不語。
飛鳥司思索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您不喜歡我的自作主張嗎?我和特務科說過,您如果不喜歡可以當我沒提過這件事。”
“是,我不喜歡你的自作主張,但不是這件事。”他指尖輕觸飛鳥司的唇角,那天就是從這裏流出了紅黑的血。
飛鳥司明白他的意思,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
他不認為自己的選擇有誤,只是面對其他人控訴的眼神,心中有一種拋下他們的愧疚感。
“對不——”他正說著道歉,就被綾辻行人打斷了。
“不用為我道歉,我明白你的選擇。”他深深地看着飛鳥司,“我只是在生氣而已。”
他的手停在飛鳥司的頸動脈上,感受着沖指腹下的躍動,那是飛鳥司還活着的證明。
飛鳥司驚訝地睜大眼,這是他第一次明確知曉綾辻行人在生氣。
任何認識綾辻行人的人,對他的第一印象總是冷酷無情,儘管飛鳥司覺得這太以偏概全了,但也不得不承認,這位偵探若是混在他的人偶裏面,別人一時間都難以察覺。
飛鳥司也只能從他的一些行為,推測他的情緒。對他來說,這其實很有意思,尤其自己像他徵求答案的時候。
【“您在不滿我剛才和那個人交換聯繫方式嗎?”飛鳥司注視着綾辻行人面無表情的臉,含笑着詢問。
剛用毒舌把趁自己暫時離席來找飛鳥司搭訕的人嚇跑,綾辻行人沒有直接回答,只是諷刺地說:“如果你想實踐你的犯罪心理學,警局有的是罪犯給你實驗,大可不必自己收集,那明顯是個騷擾慣犯,你的異能力連這都看不出來?”
飛鳥司還是執着地問:“您在生氣嗎?”
許久后,綾辻行人才平靜地“嗯”了一聲,若無其事地繼續用餐。
飛鳥司卻很喜歡他的反應,笑吟吟地說:“我剛才塞給他的名片是今早從刑警那邊拿的,希望他看到職位的時候不會嚇到。真可惜,綾辻先生回來得太快了,我都沒來得及看到他的反應。”
他在桌子底下碰了一下綾辻行人的腿,繼續問:“綾辻先生還有在生氣嗎?”
“下次給我的名片。”綾辻行人還是沒回答,但他也從未制止過飛鳥司幼稚的遊戲。
聯繫綾辻行人的陌生號碼通常都會被特務科調查一番。
“可是我捨不得呢……”偵探名頭一般不會嚇跑人,而且綾辻先生長得也很好看,聲音也很好聽。
“我好像都沒收到過綾辻先生的名片。”飛鳥司嘀咕。
“給。”
飛鳥司一抬眼,一張簡潔到冷淡風格的豎版名片放在自己面前,上面寫着漂亮的名字。
——綾辻行人。】
比起生氣,飛鳥司更喜歡綾辻行人笑起來的樣子,雖然只是淺淺的,甚至帶着些嘲弄的笑,但飛鳥司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的情緒,能感受到自己面對的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飛鳥司覆在他的手上,本想用溫暖的手告訴他自己還活着,結果現在自己的體溫比他更低,倒感覺綾辻行人的手更溫暖了。
綾辻行人反握住他的手,就像抓到罪證一樣,緊緊握着。
“我還活着。”飛鳥司輕輕說。
綾辻行人的力道這才稍有減弱。
“綾辻先生戴着我送您的禮物呢。”飛鳥司看到他手裏的手套,剛才為了感受到飛鳥司的脈搏,綾辻行人摘下了一隻手的手套。
飛鳥司問道:“要我幫您戴上嗎?”
綾辻行人點點頭,同意了,將脫下來的手套交給他。
飛鳥司本以為這會將很輕鬆的事,實際開始卻讓他有點無從下手。戴手套通常自己給自己戴,一下子就能戴好,簡單到不需要任何技巧。
但是給別人戴……
飛鳥司托着綾辻行人的手,專註地嘗試起來。
他之前就覺得這雙手好看極了,一般人遇到好看又修長的手,都會覺得適合彈鋼琴,飛鳥司也這麼覺得。
不知道綾辻先生對學琴有沒有興趣,自己可以帶他一起四手聯彈。
他琢磨了一下,提着手套兩邊,緩緩套上去。
完美,一切都很順利!
飛鳥司眯起眼欣賞了一下自己的傑作,又談起正事。
“大指令怎麼樣了?我之前拜託羅貝爾先生回收。”
“已經由卡爾維諾帶回去了。”
飛鳥司放下心:“那隻剩系統的結晶了……”
他得找個時間去見見龍彥先生,雖然之前有安排,但他想再見見系統。
“今天是什麼幾號?我大概多久能出院呢?”飛鳥司詢問,“我覺得自己已經好很多,沒什麼不舒服的。”
“3月22日,周日。”綾辻行人打量了一下他的健康狀態,“我去問問醫生。”
“麻煩您了。”飛鳥司目送他離去。
不過,自己居然整整躺了一周。
周日啊……花店應該把他訂的花送給亂步先生了吧?
他獨自一個人在病房裏思索着,門被打開了,正是他剛想到的人。
江戶川亂步手裏拿着兩束鮮花,一束新鮮,一束卻即將枯萎。他氣沖沖走來,一把將兩束花扔到飛鳥司的病床上,瞪圓了綠眼睛看着面前險些再也醒不過來的青年。
“阿司是個大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