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月9日???
次日醒來,飛鳥司出奇地發現自己竟然睡了個無夢之覺。
睡姿安穩的他看着手裏握着的大虎爪,柔軟的觸感讓他完全放鬆下來,想起昨晚的事,再望着面前睡得四仰八叉,唯有這隻手穩穩不動的中島敦,他眼裏重新泛起笑意。
他放下虎爪,輕輕起身,睡得香甜的中島敦卻陡然蘇醒,慌忙看向他,生怕他困於夢魘之中無法掙脫,因此保持着一絲警覺,稍有風吹草動就醒來看看。
“我昨晚睡得很好,謝謝你,敦。”坐在被褥上的飛鳥司撥了撥他凌亂的劉海,蓋在他的眼睛上,“離出發時間還早,我去弄早飯,你再睡會兒。”
中島敦迷迷濛蒙地點頭,把虎爪變回正常的樣子,抱着滾成一團的被子繼續睡。
尚有春寒,飛鳥司怕他這樣的姿勢着涼了,把自己的被子蓋在他身上,洗漱完之後溜進每間宿舍都有的小廚房裏。
他也不會做什麼複雜的,這時候西式早點就挺方便,煎個培根雞蛋,再弄兩片生菜,用麵包一夾,只是這種程度他也會做。
培根在鍋里滋滋作響,發出誘人的香味,飛鳥司的注意力卻全都被幽藍色的火苗吸引。
真漂亮。
煤氣中毒似乎不錯,悄無聲息的,系統應該看不出自己是故意的,而且與謝野醫生的異能不起作用,就算失敗了,還能以失誤掩蓋過去,不容易引起警惕。
敦在出差,也不會第一個發現……
身後,中島敦翻了個身,發出幾聲含糊的夢囈。
飛鳥司收回思緒,把培根翻了個面。唔,好像有點焦。反面略煎了煎就放進自己那份,重新給中島敦煎了一份。
在宿舍死有點對不起社長,而與謝野醫生心裏也不會好受,同事們感知力都太敏銳了,被及時發現搶救回來的可能性也高。
個人賬戶上還有點錢,今天就買個小房子搬出去吧,不用考慮地段,一個人住會方便很多。
培根的香味把中島敦的饞醒了,他打着哈切起來,飛鳥司趁他洗漱的時候把兩床被褥收拾了一下。
兩個人一起吃完早飯理了行李,收到中原中也的消息就下樓去。
“兄長再見!”中島敦朝他揮揮手。
“嗯,再見。”通往反方向的飛鳥司笑着揮了揮手。
早上,大家陸陸續續到達社裏。有同事看他狀態不太對,都被他用沒休息好之類話帶過去了。
午休的時候飛鳥司拒了和他們一起去吃飯,提起自己要買房子的事。
“怎麼突然要買房子了?宿舍有什麼不適應嗎?”
“不,我住得挺好,至於為什麼要買房子……”他猶豫一下,只回答,“秘密。”
同事們想了想,把他當成像魏爾倫要一樣買房子和弟弟一起住,是在趁着中島敦出差準備驚喜,也就沒刨根問底,笑着說會幫他保密的。
飛鳥司原本也確實想用這個借口,轉念一想擔心中島敦知道後有負罪感,乾脆就什麼也不說。
他隨意找了家房產中介,面對中介熱情的推銷,他柔聲道:“不必了,把你們這裏賣不出去的房子給我吧,多差都不要緊。”
好房子不愁賣,既然是要糟蹋的,也不必浪費好房子,還能幫他們處理掉積壓的房源。
中介上下打量他一番,看他的氣質完全是不差錢的大少爺,暗自奇怪。
然而這座城市裏身份特殊的人不少,他壓下好奇心,拿出無人問津的房源介紹頁給他。
“房子其實沒問題,面積很大,以前是富人區維護得也不錯,價格也很便宜,只是地段上……”
“這似乎是市中心。”飛鳥司詫異,難道是太貴了才賣不出去嗎?
中介實誠地告訴他:“您知道骸塞嗎?就是那座詭異的黑塔,聽說裏面住了危險人物,也有人說裏面是個危險研究室,總之那一帶每隔一陣都有怪事發生,還有些全副武裝的部隊在那附近打轉,六年來那附近的房子一路往下跌,就這樣還賣不掉。”
橫濱是個繁華的大城市,正常來說房子都很搶手,就連港口fia附近的房子也都被賣給fia員工了,唯有骸塞附近太詭異了,每天看着窗外彷彿人頭堆積而成的黑塔更是瘮得慌,實在賣不出去。
偶爾有一些預算不多不信邪的年輕人買了,住了一陣后也紛紛掛牌脫手。
窮極了能不怕鬼,但是剛洗完澡準備睡覺,推開門卻發現外面已經天亮,還沒睡覺就要面臨遲到的危機,或者準備熬夜加班發現時間一下子消失了,這種事誰都受不了。
也有人專門買來直播靈異,結果被當成鴿了觀眾,人氣下滑。
飛鳥司一聽就知道是澀澤龍彥的緣故,他的異能會把普通人隔絕到另一個空間,在普通人看來就是突然穿越了時間。
他頗有些哭笑不得,當即買了下來。
這個地段對他來說不錯。
失憶前的自己承諾過龍彥先生,要把自己的異能給他。現在他發現自己的異能就是系統,那自己死在他的霧裏,系統會不會遵循規則成為龍彥先生的收藏品呢?
飛鳥司沒有百分百的把握,但他已經累了,他不像再去想更多的。
中介再三和他確認,見他毫不猶豫地寫下了購房申請,只好說:“您要是想賣了可以找我,您準備什麼時候入住?我幫您安排全屋保潔,再送您搬家券。”
什麼時候入住……
飛鳥司深思起來。
早上他接到了條野先生的電話,問他昨晚休息的如何。條野先生早上也被安排的出差任務,只能電話詢問,並對他的回復將信將疑,提及回來後會檢查他的狀況,還提及了自己之前的承諾。
下個月要陪他手術。
亂步先生那裏的承諾也還沒完成……
還要一個月啊……好遠。
飛鳥司有一瞬甚至冒出了毀約的想法。
“下個月的今天入住。”飛鳥司最終還是這樣回復中介。
不把承諾完成他們會一直記住自己,但飛鳥司並不希望這樣,自己和他們的戀愛建立在虛假之上,持續時間也不久,自己只是個過客、一個不應該出現的人,飛鳥司希望他們能自然而然地忘記自己。
一個月對自己來說確實太久了,飛鳥司只能以集中告別會引起警惕來說服自己,用一個月時間把所有事處理好。
就像西格瑪說的,他可以給自己挑個墓地和葬禮方式。
簽好合同,根本沒胃口吃飯的飛鳥司直接回到社裏繼續工作。
他看了看大客戶名單,對照着昨天看過的基金會關係圖,做了些記號加了一些名字上去,準備用人脈幫大家弄點業績,反正放着也是浪費了。
不過今天應該是用不着,因為村瀨刑警上門了。
與一周見面時相比,向來穩重的他面容憔悴到嚇人,眼裏佈滿了血絲。身後還帶着一周前見過的那個菜鳥警察千田君,也是精神萎靡的樣子。小警察見到飛鳥司,有氣無力地和他揮揮手打招呼。
警方一來,往往都是帶着要緊的委託,更別提他們這樣一副飽受困擾的表情,社裏的大家紛紛看過去。
村瀨刑警張望一圈,問道:“中也不在嗎?”
飛鳥司聽過,他和中原中也的關係不錯。
國木田獨步回道:“他今天正好出差去了。”
“最近大家都忙。”村瀨刑警嘆了一聲,說起正事,“我有兩件案子要委託你們。今天早上有家珠寶店被洗劫了,監控拍下了他們的行動軌跡,我的警員追過去卻受了傷。”
“是異能者?”國木田獨步問。
“沒錯,是異能者作案,所以要委託你們去處理。我原本應該把罪犯的資料給你們,但異能特務科那邊有些混亂,先前給過來的異能者資料是錯的,所以才導致了我的部下受傷,你們行動的時候當心。”
“異能特務科……”國木田獨步皺眉在手帳上記錄著,繼續問,“還有一件委託是什麼?”
村瀨刑警這次苦笑起來,他轉頭看向了飛鳥司:“就是一周前沸沸揚揚的美國大亨女兒遇襲事件,這件案子我們到目前都沒能解決,不僅美國方面,外務省、內務省和法務省都在對我們施壓,國際輿論也糟透了。
菲茨傑拉德之前看在飛鳥的面子上,加上他擔心女兒的傷勢,分不出心思,才給了我們一周的調查時間。
但我們至今沒能把兇手抓住,我剛得到消息,菲茨傑拉德已經無法再容忍下去,他派出手下的異能組織過來親自調查,大概今晚就能抵達橫濱。”
國木田獨步疑惑不解:“根據之前的報道,行兇者應該不是異能者,投入這麼多警力都沒找到嗎?”
村瀨刑警咬牙切齒地說:“那的確是個普通人,但他就像老鼠一樣滑不溜。他住在貧民窟里,我們幾次想要圍剿他,似乎都有人通風報信,再加上貧民窟極度排外,我的行動始終舉步維艱。我懷疑警方里有內鬼,清洗一通什麼也沒找到。”
之前在警局的時候飛鳥司聽過這起案子的調查難度,沒想到實際推進更加艱難。
都到這種地步,內務省應該會派綾辻先生用異能解決吧?是沒達成什麼使用異能的條件嗎?
“這大概是我最後給你們委託了。”村瀨刑警環顧一圈,垂頭喪氣,“我不會要求你們必須在組合之前抓住他,只是……試試吧,試試去做這個委託……”
他發出一聲窮途末路的嘆息。
這次事件如果被組合解決了,他定然會被問責,說不定會被革職,目前網絡上對於橫濱警局已經在鋪天蓋地的辱罵廢物了。
他無法求助軍方或者獵犬去抓一個普通的搶劫犯,那簡直是有大炮打蚊子,會讓他們也被卷進嘲笑里,軍方不會接下這種無論成功還是失敗都被奚落的任務。
國木田獨步和社長商量一下后,兩件委託都接下了。
“我和羅貝爾先生去處理寶石搶劫事件,織田先生和飛鳥,另一件事交給你們了,有消息了你們聯繫社裏,賢治和醫生會去幫你們。”
飛鳥司點點頭,正合他意。
他和織田作之助研究了一下警方的資料,決定先去貧民窟看看,因為飛鳥司記得基金會在那裏有一個孤兒院,比起和排外的當地人,通過自己的人也許能打聽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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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鳥司是第一次來橫濱的貧民窟,這裏的人衣着都灰濛濛的,他們眼神空洞,投過來的視線讓飛鳥司感覺自己衣服裏面像是長了刺。
看着雜亂狹小無比簡陋的房子、發生在不遠處的爭奪鬥毆,他想到了芥川兄妹和尾生。
他們就生活在這種地方嗎?
要買到那個巧克力生日蛋糕,一定耗費了非常多的心血。
都是因為自己……
飛鳥司眼神晦暗,攥緊拳頭,指甲嵌進肉里。
“你想自殺嗎?”走在他身邊的織田作之助冷不丁問道。
被點破的飛鳥司猛地一驚,心臟都停了一拍。
“敦今早給發了訊息,讓我注意一下你的狀況。”
飛鳥司表情僵硬地回道:“沒有的事,我只是心情有點不好,不必告訴敦了。”
“哦。”織田作之助點了點頭,不知道有沒有相信,“你剛才眼神有點像我一個朋友,你也許知道他——太宰治,他喝酒的時候經常提起你。”
飛鳥司聞言不敢與他對視,怕又被他發現什麼。
“之後要去喝酒嗎?”織田作之助忽然說。
飛鳥司詫異,話題是怎麼到這裏的?
正常人不應該是勸阻他么?
但不得不說,織田作之助這個態度讓他鬆了口氣。
“喝酒么,我好像沒怎麼喝過……”飛鳥司高考完和朋友們一起慶祝的時候被慫恿着試過啤酒,一沾唇他就不太喜歡,味道苦苦的,“有甜口的酒嗎?”
往常都喝威士忌的織田作之助想了想,認真回道:“有的,一起去嗎?”
“好啊,謝謝織田先生。”謝謝你沒有用那些大道理來勸他。
織田作之助覺得奇怪:“為什麼要謝我?”
“唔……謝謝你照顧敦。”
織田先生很可靠,不論是過去還是未來,在敦的事情上他都可以放心了。
“不用謝,當初是你推薦了我偵探社的這份工作,你還幫我收養的好幾個孩子出了學費。”
飛鳥司一愣:“我推薦的?”
這裏太宰治沒有拿到書,按照原本的發展他會推薦織田作之助進港口fia。原來是一開始就被自己截胡了,他還以為織田作之助是跳槽過來的。
“嗯,你和我提及過之後太宰也給我推薦了一份工作,我和他討論后選擇進了偵探社,這份工作很好。”
能幫到他們真好。
飛鳥司心想着,感到了幾分愉快的情緒。
和織田作之助聊天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兩個人很快走到了孤兒院門口。
不需要有人指路,新建孤兒院的大白牆在低矮髒亂的貧民窟建築中十分顯眼。
經由門衛室通傳核實飛鳥司的身份,他們被請了進去,招待他們的人也隨之趕來。
“飛鳥君應該不記得了,我是這家孤兒院的院長,森鷗外。”儒雅的黑髮男人和藹地說道。
飛鳥司:!!!
森鷗外笑着看了看他:“你是以武裝偵探社的身份來,還是以會長的身份來呢?”
飛鳥司疑惑:“有什麼區別嗎?”
森鷗外說:“我這裏不招待武裝偵探社的人。”
“為什麼?”據飛鳥司所知,兩家公司還時常有合作,並非完全對立。
森鷗外冷笑一聲:“那就要問貴社的正太控福澤閣下了。”
……森先生你要不要再聽聽你說的是什麼話。
飛鳥司大為吃驚,轉念一想明白了。
大概因為社長想帶走亂步先生的緣故……說起來,武偵里未成年就入職人的確不少,中也君、敦、賢治。
社長風評被害!
但森先生是最沒資格說這話的人吧!
一番溝通過後,森鷗外願意看在飛鳥司的份上打發他們兩句情報。
“你們要查的那個人我知道,他如今深陷毒癮,搶來的東西都是直接當做毒資,你們從尋常的銷贓渠道是查不到他蹤跡的,他們吸毒的窩點是10街那家照相館後面。”
雖然退位了,但他還在關注橫濱的情況,算是重操情報販子的舊業。
飛鳥司又問道:“他的生活物資會在哪裏補充?”
人總是需要吃飯的,一路走來,結合警方之前查到的資料,飛鳥司認為他已經基本不在貧民窟居住了。
“5街的便利店後面,那是毒販的洗錢窩點,他們上交贓物,會給他們管飯。”
飛鳥司感謝他提供的情報,和織田作之助商量了一下之後的分工。
時間緊迫,織田作之助去查照相館,飛鳥司裝作顧客去便利店看看情況,不需要打草驚蛇。
離開前,森鷗外還附送了飛鳥司一個情報。
“異能特務科開始內亂了,也許整個橫濱都會被卷進去,飛鳥君請當心。”
“多謝提醒。”飛鳥司想了想,還是向森鷗外問出心底的疑惑。
“森先生,您為什麼會讓亂步先生成為首領呢?”他並不覺得亂步先生是個領袖型的人物。
“不,並不是我將那個位置強加給他。”森鷗外平靜地看着他,“是他在某一天主動向我提出的,更具體的原因你可以自己去問他,你想知道的,他一定會回答你。”
他露出親切的笑容:“不過……那孩子一個人待在無人理解的高位上,我實在擔心,飛鳥君,你願意幫我看着他嗎?”
迎着森鷗外期盼的目光,飛鳥司無法回答。
已經敲定了自己的死期,他不敢再答應任何約定。
他落荒而逃,狼狽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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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之前的分工,飛鳥司前去便利店調查,他記下自己看到的疑點,甚至和其中一位收銀員聊了起來,交換了聯繫方式。
餘光看到另一位男性收銀員拿了幾包煙朝後面走去,飛鳥司里立刻意識到店後面有人。
難道是他要找的嫌疑人就在這裏?
他買了瓶汽水,三言兩語結束話題從大門走出便利店,給警局編輯好一條短訊,打算去看看情況,如果確認目標在這裏,立刻第一時間通知他們過來。
他走到便利店旁的小巷,裏面幽暗狹窄還需要拐個彎,依稀能聽到一些嘈雜的聲音。
他把這邊的情況發出去,打算等人過來。
剛剛按下發送鍵,就聽見有少年的呼救聲。
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驚慌失措地從裏面跑出來,見到他之後宛如看到了救星,哭喊着撲了過來。
“救救我!救救我的同伴!”
他衣服洗得發白,一晃眼讓飛鳥司以為自己看到了尾生。
“我會救你的!”飛鳥司不假思索地答應下來,彎腰抱着他,摸了摸他的頭安撫他的情緒,“裏面有幾個人?”
“3個!”少年哭哭啼啼地回答,“他們就像瘋了一樣,要把針筒往我們身上戳,好可怕!”
飛鳥司看到他手臂上的針眼和掙扎時的傷口,臉色立刻陰沉下來。
等警方趕過來已經來不及了,裏面那個孩子會被毀掉的!
只有三個人……
飛鳥司把他往巷子外推,叮囑他:“我去救你的同伴,你在附近如果看到警察,就把這裏的事告訴他們。”
三個吸-毒的人,不管自己能不能打得過,拖延時間肯定沒問題。
飛鳥司拿出剛買的玻璃瓶汽水,屏氣凝神往巷子深處走去,拐了彎,果然看到三個成年人和一個縮在地上的少年。
那三個成年人顯然是毒癮發作了,身形搖搖晃晃,其中一個戴着帽子不修邊幅,另兩個頭髮凌亂,都看不清樣貌。
飛鳥司注意到,他們手上竟然有槍!
瘋子!
看到地上的少年被戴帽子的用槍指着不敢動,另一個在給他扎針,飛鳥司立刻把玻璃瓶汽水砸過去。
他成功砸在舉槍的那隻手上,吸了毒控制力下降的帽子男一下子就脫了手。
槍支落地滑到飛鳥司前方,玻璃瓶掉在地上瞬間碎裂,把這幾個人嚇了一跳,他們就像被按下了暫停鍵一樣,滑稽地停住動作。
飛鳥司搶先拾起槍支,雙手握槍指着他們。
“放開他!”他冷聲道。
地上少年最先反應過來,趁着這幾個人不敢動,連滾帶爬地往外跑。
飛鳥司餘光看到他跑過拐角,心中鬆了口氣,只要他能跑掉,自己怎樣就無所謂了。
他正準備放下槍,耳畔卻響起一道震耳欲聾的槍聲。
飛鳥司感覺自己兩隻手臂被人粗暴地用力往後一扯,耳朵被震得嗡嗡響,一枚金屬彈殼手裏的槍支被拋出,鼻子聞到了驟然出現的濃郁硝煙味。
發生了什麼?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開槍了?
不,他根本沒有把手指放到扳機上!
前方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聽到聲音的飛鳥司機械般抬眼望去,眼裏映入一片刺目的紅。
剛才的帽子男躺在地上,他胸口開了個洞,正汩汩向外流血,鮮紅的血在水泥地上,像一窩艷麗的蛇,蜿蜒着向他爬來,匯聚在飛鳥司腳邊。
飛鳥司木木地看着這一切。
大腦無法理解眼前這一幕,像個老舊卡頓的電腦,逐字逐句地分析眼前的一切。
好多血……
他死了?
自己開了槍?
我殺了他?
飛鳥司定定地站在那裏,保持着剛才的姿勢一動不動,建築物的陰影籠罩着他,昔日璀璨的燦金色眼睛像在爐灰里滾了一圈,看不見任何光彩。
他的臉上也沒有任何錶情,沒有絲毫活人的感覺,如同一具站立的屍體。
唯有他的腦中不斷運行着一條無法理解的消息。
——我殺了他?
——我殺了他?
——我殺了他?
他突然感覺頭很重,眼前的世界扭曲成一團,讓他感覺昏昏沉沉的,模糊的血色中,他好像看到了一個缺了塊頭顱的人。
他感覺自己又回到了6歲的時候,在自己面前,前一秒嬉笑的青年突然被打碎頭顱,頭骨碎片混合著腦漿與血一起濺出來,澆在自己身上。
自己手裏熱熱的。
他低低頭一看。
啊,他沾滿血的手上多了一把槍。
是自己殺了他嗎?
——是我殺了他。
他篤定的,肯定的,宛如對待真理一樣想。
“飛鳥君!”
不知過了多久,曾經被飛鳥司笑着鼓勵一定會親手抓到罪犯的菜鳥警察第一個趕到現場。
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語氣變得疑惑:“……飛鳥君?”
飛鳥司從頭暈目眩的世界裏脫出,他看到了眼前的屍體,看到了手中的槍支。
他鬆開發麻的手,槍從他手中悄然滑落。
眼眶裏似乎有什麼溫熱的液體流出,他毫無知覺,木然回望小警察,面無表情地說出。
“是我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