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月8日傍晚?
晚飯前條野採菊叫了醫師過來拆繃帶。
得到消息的醫師覺得奇怪,這都手術后第二天了,早就可以行動無礙,平時都是條野先生自己去醫務室換藥,怎麼今天就要上門了?
難道這次手術出問題了?
醫師想到這種可能,立刻火急火燎地趕來。
一進門,開了燈,他看見屋裏還有一個人,再看看床上面色如常的條野先生。
行吧,他明白了。
醫師也不敢拆台,把工具擺在床頭,等了等。
見飛鳥司半天沒反應,他心中納悶,以前不都是飛鳥先生動手的嗎?他也就打打下手,有時候怕破壞甜甜蜜蜜的氣氛,還會主動退出去。
條野採菊開口:“您來弄就行,拆了繃帶不用上藥了。”
醫師默默無語,傷口沒事也不肯上藥,那您自己拆了不就得了。
平時一個個除了斷手斷腳,都毫不在意的,醫務室都懶得去,在男友面前就是另一幅樣子了。
條野採菊的惡名在軍部是響噹噹的,醫師從善如流地答應,還十分配合地肅起臉,放慢速度,寧可多浪費點材料,也要營造出一種緊張的氣氛,當個合格的主攻氣氛組。
感受到身後飛鳥司放輕呼吸緊張地盯着他,醫師覺得演得差不多了,清洗完傷口,提了幾句他們平時根本不會在意的醫囑,功成身退。
回去時路過大廳,他被獵犬的副隊長大倉燁子叫住,問他條野採菊的情況。
醫師把自己看到的事都說了。
“條野那傢伙又在飛鳥面前賣慘!”大倉燁子雙手叉腰,一臉不爽,“不行,我得去戳穿他!”
飛鳥司和獵犬其實沒什麼合作關係,獵犬里已經有條野採菊和大倉燁子兩位審訊專家。
傳統審訊方式的條野採菊自不必說,大倉燁子的異能是從操控接觸之人的年齡,再嘴硬的敵人,面對自己變成遲暮老人或嬰幼兒后無法控制身體的姿態,被敵人嘲笑失禁,都將逐漸崩潰。
但飛鳥司和軍警其他部門合作許久,在大倉燁子這裏印象分不錯,加之條野採菊平日裏實在是太惡劣了,她心裏自然傾向飛鳥司。
還有,條野採菊是他們隊裏第一個脫單的!
更加招仇恨了。
獵犬隊長福地櫻痴按住她的肩膀:“哈哈哈,就算是條野,在喜歡的人面前也想得到更多關注。而且你就算去說了,飛鳥也還是會繼續擔心他。”
大倉燁子撇撇嘴,確實,飛鳥司就是那個性格。
福地櫻痴則若有所思。
說起來,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想和飛鳥複合吧。
老夫支持誰比較好呢……陀思妥耶夫斯基那邊好像有什麼計劃,讓老夫把條野調走一段時間。
他轉過頭,看向神遊天外的末廣鐵腸。
“既然條野不能下床走動,之後你把飛鳥送回去吧。”
末廣鐵腸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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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師走後,室內的燈沒再關上,也少了繃帶的阻隔,飛鳥司能更清晰地看到條野採菊胸膛上的手術疤痕,足有一根手指長,這還是已經癒合得差不多的。
條野採菊身上還有一些更久遠的白色傷疤,改造手術只為強化他們的身體,並不在意會不會留疤。一些小傷口他們能完美癒合,更大的傷口則留在了身體上。
飛鳥司看着,心口也覺得痛起來,腦中浮現了很多畫面。
記憶中的他看着條野先生被推進手術室,看到條野先生術后第一次拆開繃帶換藥時的痛苦,看到那遍體鱗傷的身體。
飛鳥司握住條野採菊的手腕,撫摸着他的手臂。
被注射各種藥物的針眼早已消失無蹤,如果不是自己偶然從末廣先生那裏知道手術的事情,他可能完全想像不到平時貴公子般的條野先生遭遇過什麼。
他怯生生地觸摸那個新傷口,又觸電般縮了回來。
“疼么?”
說出口之後,飛鳥司覺得自己問了個愚蠢的問題。記憶里,縱使意志力堅強,剛從手術室出來的條野採菊都會悶聲吃痛。
獵犬都有極高的抗藥性,手術時麻醉幾乎沒什麼作用,若是加大劑量又頻繁使用反而會造成藥物成癮。因此只有為了防止他們疼痛過度而暴起襲擊異能技師,術前會注射一些肌肉鬆弛之類的藥物。
他們都是在意識清晰的情況下熬過每一場手術,還有忍受術后超速癒合的煎熬。
“疼。”條野採菊輕輕說。
確實是疼的,只是現在的疼痛和手術時相比完全算不了什麼。
“飛鳥先生幫我吹吹如何?之前在醫院裏,您就是這麼幫江戶川亂步的。”他低聲引誘。
條野採菊十分小心眼,江戶川亂步當時的炫耀他都記得。
他並不喜歡他的飛鳥先生分出過多的注意力給其他人,路人也罷、前男友也罷、死人也罷。
高興的、緊張的、意亂神迷的、悲傷的、痛苦的、絕望的……他只想讓飛鳥司的心臟為他躍動。
笑容、眼淚、哭喊聲……要是能只屬於他就好了。
飛鳥司於是低下頭,湊近了他胸前的傷口,輕輕地吹出涼風。
伴着呼吸的揮灑,他就像在傷疤上落下一個個輕吻。
真乖。
條野採菊把手穿進他的發間,搭在他的後頸上微微使力,飛鳥司湊得更近了,鼻尖貼上他的胸膛,酒精的味道已經揮發得差不多,他現在嗅到的是之前殘留的藥物氣味。
葯的味道不太好聞,但是條野採菊身上有一種極淡的皂香味,把注意力放在這股味道上,鼻子就好受多了。
飛鳥司頓了頓,還是乖乖幫他吹氣。
只是因為靠得太近,條野採菊的氣息讓他的呼吸稍稍急促,臉上也蒸騰起了熱氣,他已經分不清自己吹出來的是熱氣還是冷氣了。
撫摸着他的後頸,感受到他錯亂的呼吸,條野採菊感覺自己就像揪住了趴在他身上的貓咪後頸,完全掌控了他。
遺憾的是,他看不到飛鳥司此時的神情。
條野採菊從不是自怨自艾的人,失去視覺並未帶給他極大的痛苦,他擁有比正常人更強的感知力,他光憑聲音就能聽出一個人情緒,這比眼睛所能看到的更準確。
他也因此被人稱為無明之王。
但是交往過後,他偶爾會像現在這樣遺憾。
他看不見戀人被贊為紫藤花的長發,看不見那雙太陽般燦金色眼睛,看不見他招蜂引蝶的漂亮容貌,看不見他心跳加速時的可愛神情。
因為看不見,所以會想飛鳥司離他更近一點,最好能用手銬和他銬在一起,時時刻刻讓他知道對方的存在。
“今天晚上留下來吧,一起睡。”
他說話時,胸腔也輕微震顫,聲音就像環繞音一樣鑽進飛鳥司耳中。
恢復了最糟糕的記憶,條野採菊知道他今晚不可能睡一個好覺,若是有人陪着,興許還好一點,能哄他睡一會兒,苗頭不對就及時打斷他的夢魘。
飛鳥司沒說話。
條野採菊怕他多想,補充說:“我只是擔心您的狀況。”
“不是的!”飛鳥司連忙辯解,“我不是在擔心這個……我知道條野先生不會對我做什麼。”
那可不一定。
很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是個惡人的條野採菊心想,他不至於違背飛鳥司的意願做什麼,但要是你情我願的話會怎樣就不知道了,能把他注意力轉移走也挺好。
“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條野先生對我這麼好。”明明演給系統看的戲已經結束了。
“好?”條野採菊笑了,“這個問題應該問您才對。”
他嘴上敬語一點不落,其實是個很惡劣的人,腦子裏有很多欺負飛鳥司的念頭,和“好”這個形容一點也不沾邊。
最開始的時候,他猜到了一些隱情,卻是抱着玩弄的心態允許飛鳥司對他的追求,順帶嘲笑那群單身狗隊友。
條野採菊沒覺得飛鳥司能堅持多久,甚至嘲笑他的眼光,挑到他這個惡劣的傢伙,飛鳥司簡直是禍不單行。
可飛鳥司一直在對他好,不怕他的冷嘲熱諷,不畏懼他惡劣的性格,每次都會為他的疼痛感同身受地難受,趴在床邊守到他好起來,還學了傷口處理和換藥,手法比醫師更好。
那樣溫溫柔柔一團和氣的人,卻會因為他不好好處理傷口而生氣。
飛鳥司能理解他,與他共鳴,和他一樣想要保護民眾。
只要是能說的,飛鳥司都交代得乾乾淨淨,不能說的也各種暗示。
僅僅因為自己佔了一個被攻略的身份,飛鳥司對他愧疚至極,把心捧給他都猶嫌不夠。
是他在享受飛鳥司全心全意放在他身上,把他當成全世界對待。
那是令人沉醉的溫柔。
然而享受之餘,條野採菊對此還有點惱。
他很早就知道被攻略者不止他一個,還會有好幾個人有和自己一樣,在某個時段得到飛鳥司的全部在意。
可當他意識到自己在意這一點的時候,兩個人的關係即將結束。
條野採菊甚至無法確認一切結束之後,飛鳥司不再需要攻略別人的時候,還會不會喜歡自己。飛鳥司喜歡的從來不是條野採菊這種惡劣的類型,他的理想型很適合他。
【“您喜歡我嗎?”條野採菊抵着自己男友的額頭問道。
飛鳥司一愣,奇怪道:“條野先生似乎是第一次問我這個問題。”
他堅定地,笑着說:“我當然喜歡您,您是我的男朋友呀。”】
那時,條野採菊引以為傲的感知力卻分不出這是一句真話還是迫於攻略說的假話。
不管是哪一種,如今,他想抓住那個完全屬於他的飛鳥司。
他不覺得是自己丟了心,他只是覺得……
有個這樣的男友挺好的,他從未有過理想型,那就讓飛鳥司成為他的理想型吧。而且自己複合后,就能繼續嘲笑其他人了。
飛鳥司還是沒答應晚上留下來,他實在是搞不明白自己和前男友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無論如何,自己虧欠他們太多,不應該再讓他們勉為其難地照顧自己了。
吃過晚飯他便離開了。
末廣鐵腸看到他,問了一句:“條野欺負你了?”
“不,條野先生對我很好。”飛鳥司摸了摸臉上,是自己的狀態太糟糕了嗎?竟然連末廣先生都注意到了。
“如果他做了什麼違法的事情,你可以說出來。”末廣鐵腸似乎還是覺得條野採菊做了什麼。
飛鳥司哭笑不得:“真沒有。”
末廣鐵腸接着提出要送他回去,說得有理有據:“橫濱最近的治安不太好,我今早遇到了好幾個吸-的人在巷子,隊長讓我送你回去。”
飛鳥司同意了,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請末廣鐵腸把他送到慈善基金會去。
他想查查有關尾生後續的事情,宿舍里的資料沒有這部分,他只能想到基金會裏可能會有他的其他物品,陀思先生曾提過那裏有他的落腳點。
而且他也需要打理一下自己,如果就這樣回去被敦看到了,敦會擔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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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低矮的地下室里,果戈里經過狹長的階梯走下來,隨手將什麼漆黑的東西扔進凌亂的沙發里。
“陀思~~”他呼喊着坐在電腦前的人,語調輕快,“真遺憾,飛鳥今天一整天身邊都有一隻獵犬跟着,完全沒機會下手。對了對了,他還見了兩個前男友哦~你知道嗎?”
他看好戲似的說著。
費奧多爾咬着指甲,陷入沉思,過了一會兒,他說:“不要緊,那就推遲一天。我會將礙事的人都調走。”
“西格瑪也是礙事的人嗎?”果戈里好奇地問,“他好像生你的氣了,說凡是和飛鳥有關的事,他都不會幫你。你和他說了什麼?”
“我只是告訴他綁架案的真相。”費奧多爾抬起眼睛看到電腦上攔截下來的郵件,以飛鳥司的口吻回復西格瑪。
“接下來暫時不需要他。”
陰森森的地下室中,他被電腦照亮的臉上掛着一抹怪異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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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基金會門口,飛鳥司打量着這個莫名讓他感覺熟悉的標誌。
兩串紫藤花圍成了一個圓,中間是一個毛筆書寫的“藤”字。
他的慈善基金會名為“藤之家”。
奇怪,他還以為會和自己的名字有關。
靠着刷臉,飛鳥司順利進到自己的辦公室里,他發現這裏還有一個人——陀思先生正趴在辦公桌上小憩,看起來似乎是工作累了。
飛鳥司摸摸鼻子,想到他是在幫自己工作,之前還提醒自己經常來處理一下文件,心中有愧,又怕他着涼,脫下身上厚實的外套,輕輕給他披上。
怕一會費奧多爾突然醒來看到自己糟糕的樣子擔心,飛鳥司連忙去辦公室外的洗手間處理。
他看着鏡子裏自己頭髮微亂,眼尾發紅,明顯哭過,臉色蒼白,唇上還被咬破帶着星星點點血跡的樣子,苦笑一聲。
難怪連末廣先生都看出來了。
打理完畢,重新回到辦公室,飛鳥司發現費奧多爾已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