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一定對他隱瞞了什麼
在大乾朝來說,絕嗣絕對是一件大事,對普通百姓來說是遺產無人繼承,充公;先祖無人祭祀,成為孤魂野鬼;而對皇家來說更是涉及到祖宗基業江山傳承的大事。
對端王來說,他恨永和帝入骨,不可能奪了永和帝的皇位,自己百年之後又把皇位傳給侄子,也就是永和帝的兒子,他圖什麼!
而從端王妃那邊的侄系過繼,先不說血緣上毫無關係,就是在感情上,他連端王妃都不喜,更不要提對方的子侄。
所以無論是從現實利益,還是在感情上,周錦鈺都是不二人選,這裏面唯一的不好就是周二郎。
其實在原本的計劃里,他是要把周錦鈺過繼過到自己名下,但不是現在,因為不划算。
其一,會讓愛子如命的周二郎不滿。
其二,會讓心存幻想,想要把自己子侄過繼給他的端王妃一族不滿。
誰知道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因為太子一事,讓他對周二郎不放心,原本只是想扣下周錦鈺做人質,讓周二郎老實聽話,畢竟永和帝的身體撐不了多久的,在這種關鍵時候,周二郎這顆重要的棋子絕對不能出錯。
他還真沒想着不讓周二郎探望。
誰知道周錦鈺竟然落水失憶了,醒來還把自己當成了他爹周二郎,親近得很,這讓他產生了更大的貪念。
他不僅僅想要一個繼承人,還想要一個把他當成親生父親,屬於他自己的孩子。
儘管知道這樣做,同時會得罪兩方勢力,但他還是忍不住做了。
權力的盡頭是孤獨。天下之大,他趙修遠只不過孤身一人,端王府繁花似錦,女人僕從無數,他趙修運仍舊是孤身一人。
人心不足蛇吞象,貪婪盡頭是毀滅,誰還不懂這點兒道理,可天下又有幾人能戰勝自己的貪心,萬一僥倖成功了呢。
聽到下人稟報周二郎來訪,端王揉了揉眉心,腦仁兒疼,一個月來好幾次,總不能次次都用同樣的理由拒絕他。
蕭祐安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一個是外甥,一個是女婿,顯然都不是什麼善類,一旦打起來,都是會置對方於死地的狠人。
女婿死了,閨女成了寡婦,外孫沒了親爹,閨女成了寡婦倒也好解決,好男人,好看的男人多的是,沒有周二郎,還有王二郎,這不是問題。
問題是外孫這邊,有朝一日外孫記憶恢復,得知自己成天叫爹的“舅舅”殺死了他親爹,叫他情何以堪。
外甥倘若在意鈺哥兒的想法,必定有所忌諱,不敢對女婿下死手,女婿這樣的人,只要你殺不死他,必被他反殺。
那就是外甥死。
問題是外甥也非吃虧的主兒,死之前必定要拉着女婿一塊兒下地獄。
說到底,內部矛盾還是內部解決比較好。
不就是孩子問題嗎?
外甥的病不好治,好治也不能給治,他絕無可能為姓趙的延續血脈。
至於女婿的病,他自然也治不了,他對男人為什麼讓女人生不了孩子沒研究,也沒興趣研究,但這並不妨礙他神醫的名頭。
就憑這神醫的名頭,給倆人畫個大餅還是很容易的。
想到這兒,蕭祐安開口道:“鈺哥兒是暫時失憶,不是喝了孟婆湯,你好自為之,另外你的子嗣問題,舅舅雖無十分把握,但可一試。”
端王沉默半晌,斜睨了蕭祐安一眼,“舅舅不必騙我,最不希望本王有子嗣的就是舅舅您了。
蕭祐安點點頭,“說的也是,你不提醒,舅舅倒是忘記這茬了,你身上還流着一半兒趙家的血脈,這子嗣還是沒有的好——不過舅舅不能給你治病,可以把女婿的病治好,多給舅舅添幾個小外孫。”
端王沒好氣地懟他,“何必這麼麻煩,您自個兒生不得了。”
“一派胡言,我乃修道之人。”
“修不修道還不是看您實際需要。”
“瞎說!”
“呵……”
再次見到端王,周二郎依舊禮數周全,臉上看不出一絲對端王不允許自己探望孩子的怨懟,如此能忍,如此沉得住氣,端王佩服之餘,也不由心生忌憚。
周二郎手裏拎了個保溫食盒,“鈺哥兒在吃食上口味略重,喜歡吃臭豆腐這種小吃食,以前總是拘着他不準吃,不成想越是不想讓吃,他便越喜歡,時常偷吃,鳳青想王府大抵不會有這種小吃食,便買了來,給孩子解解饞。”
端王沒接他話,突然開口道:“周鳳青,本王為什麼不准你探望鈺哥兒,你可清楚。”
周二郎眉心一跳,端王這話問得有意思。
周二郎放下手中食盒,沖端王一拱手,“周鳳青為一己私慾曾經背叛王爺,不準探望鈺哥兒是王爺對下官的警告,相信等鳳青經受起王爺的考驗,王爺自然會允許我們父子相認。”
這就是同級別對話的好處,端王剛剛釋放出一點兒想要緩和矛盾的信號,周二郎立即給端王把梯子遞過去。
到了他們這種身份地位的人,即便是錯了,也絕對不可能承認錯誤,他必須永遠都是對的,這是一種上面人對下面人的絕對權威,不可挑釁。
端王一笑,“你知道就好,距離鈺哥兒落水有一個來月了,孩子現在情緒剛剛穩定,本王也非不近人情之人,你想念孩子,本王亦可也理解,可以准你探望,但不可亂說話,你可明白?”
“鳳青明白,多謝王爺體諒。”周二郎深施一禮,斂下的眉眼中陰鬱如墨。
什麼前世孽,今世還,也就只有小魚相信這些騙人的鬼東西,畫地為牢,自己折騰自己。
怨有頭,債有主,若他周鳳青前世造孽,那就找他算賬好了,即便是小魚自願,又憑什麼加諸到小魚身上,說白了,還不是欺負老實人,大的拿捏不住,拿捏小的。
這麼說來,天道也不過是欺軟怕硬的偽君子,弱肉強食才是這世間真正的運行法則,上輩子拿他沒辦法,這輩子也一樣,他周鳳青何懼之有!
端王領着周鳳青進屋的時候,蕭祐安並沒有迴避,正跟周錦鈺在那兒下棋。
“鈺哥兒棋下得不錯。”蕭祐安道。
周錦鈺:“鈺哥兒以前應該經常下棋的,雖是重新學,可好像本能地就知道該怎麼落子,有時候還會冷不丁想起一兩句爹以前的教導。”
“爹好像說過,下圍棋最重要的是學會取捨。”
蕭祐安輕笑:“那鈺哥兒是怎麼理解你爹說的取捨二字?”
周錦鈺想了想,道:“簡單說取捨就是計算能力,比如說推演出十步以內的變化,是一種取捨;而推演出二十步以外棋局的變化,可能就是另外一種取捨了。所以人人都知道下棋要有大局觀,落到實處還是要看計算能力的強弱。”
“說得不錯,那鈺哥兒大概能推演到多少步以外?”蕭祐安好奇道。
周錦鈺抿着嘴兒笑,不說話。
蕭祐安:“鈺哥兒笑什麼。”
周錦鈺:“這是個秘密,不告訴外公。”
蕭祐安就笑,“我猜鈺哥兒的推演能力定是比你爹還強。”
“外公不要瞎說。”說著話,周錦鈺下意識回頭兒看了一眼,卻在目光對上身後站立的周二郎時,愣住了。
周二郎強忍住眼中的濕意,朝兒子笑了笑。
周錦鈺看看周二郎,又看看端王,道:“爹,這位是?”
端王一時不好回答。
“鈺哥兒不記得我了么?”周二郎沖兒子笑道。
周錦鈺撓撓頭,“見到叔叔覺得很親切,鈺哥兒長得和您有些像,您莫不是鈺哥兒的伯伯或者是叔叔?還是……鈺哥兒的舅舅?”
周二郎搖搖頭,“鈺哥兒猜錯了,都不是。”
聽到他這話,端王眉頭緊皺,就要開口,就聽周二郎笑道:“我是鈺哥兒的啟蒙先生,鈺哥兒的琴棋書畫可都是我教的呢。”
心像刀割一樣難受,表面上還要裝作若無其事地替端王解圍,周二郎抓住提籃的手指緊握,對端王的恨意快要壓抑不住。
聽到周二郎這話,周錦鈺卻是脫口而出,“先生是不是喜歡穿白衣?”
周二郎的眼淚綳不住,輕聲道:“正是。”
周錦鈺忙從榻上要下來要給先生見禮,周二郎下意識上前一步,蹲下身子,拿起地上的小靴子要為兒子穿上。
“咳,咳咳。”身後的端王輕咳了兩聲。
周二郎的手頓住。
取捨,取捨,這是他教兒子的,他自己首先要做到,但他娘的他做不到!
端王欺我太甚!
可為了下一次順利看兒子,他得忍啊,真你爺頭的忍——無——可——忍。
周錦鈺怎麼能讓先生替他穿靴,忙從周二郎手上拽過自己的小靴子道:“鈺哥兒自己會穿,怎麼能勞煩先生。”
周二郎低下頭去,默了一下,啞聲道:“好。”
周錦鈺看到一滴眼淚掉到先生的膝蓋上,慢慢洇染開。
周錦鈺是失憶了,他不是傻,非但不傻,還是比一般人都聰明的孩子,穿越以後和這具身體相結合,他比前世還要聰慧得多。
作為一個夫子,他再怎麼喜歡自己的學生,也不可能會毫不猶豫地上前為學生穿靴,這是僕人或者是極親近之人才會做的事。
而且眼前這人對他來說不光是讓他覺得熟悉,還讓他很想靠近,看到他哭了,自己心裏也莫名難受。
周錦鈺感覺自己的眼前有一大團的迷霧,他總感覺他爹喜歡穿白衣,可現實中的爹卻喜歡穿黑衣。
他能感覺到爹很寵着他,也很愛他,但又覺得總有哪裏不對勁一樣,至於哪裏不對勁,他又說不出來。
周錦鈺有一種直覺:眼前的這三個人一定對他隱瞞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