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樓
被叫玉奴的年少女子抬頭看了我一眼,我這才看清楚她的相貌:不過十七八的年紀,髮髻是民間早不流行的樣式,頭上除了一支白玉簪再無半點珠翠。相貌姣好,身上衣裳樣式簡單,衣袖上的蓮瓣繡花有些粗糙。
抬頭見我,她似乎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妤妤?!”
我也楞了,她是誰?怎麼知道我的小名。
見我模樣,她搖晃着我的肩膀:“我是左媃啊,是媃姐姐。”
我隱隱約約記起來,幾個月前似乎是有個媃姐姐來家裏的,還給我帶了許多新鮮玩意。不過不久,她就被一幫人帶走了,和那些紅甲官兵很像,爹還出面和那些人商量了許久,不過之後爹就嘆着氣回來了。
我被搖的暈暈乎乎:“媃姐姐!我記得你,阿爹阿娘呢,是他們讓你來接我的嗎?”
左媃沒說話,把我緊緊摟在懷裏。過了一會,她鬆開了我,聲音有些顫抖:“好妤妤,你怎麼來這了……”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左媃的父親,禮部尚書左其華惹怒了皇帝,不僅被革職,還被誣陷用巫蠱之術暗害皇帝。皇帝下令左氏一族男丁就地斬殺,女眷入官窯。左媃之父早聽聞風聲,別無他法,讓左媃去找他舊交,也就是我爹。可謝家最後還是沒能護住她。
曾經先帝親點給皇上的大臣滿門抄斬,親封的惠文縣主流落青樓。
可我年紀才不過六歲,傻傻的什麼都不知道,看着左媃傷心的模樣,不知道怎麼安慰她,於是我抱着媃姐姐:“媃姐姐不哭,等爹爹回來了,我讓爹爹帶我們去買糖人,還有糖葫蘆!”
左媃收了眼淚,看我一眼,笑的很難看:“好…等謝伯父回來……”
那時的我根本沒有意識到媃姐姐為什麼哭,也根本沒意識到爹爹、阿娘,再不會回來,喚我一聲妤妤了……
左媃將我帶給了一個高大的女人,旁邊站着一齊同我差不多大的孩子。她同高大女人低聲幾句后便退了出去,給我使了個眼色,意思讓我好好聽話。
那高大女人就是於秋月,她是訓練滿月樓官妓的管事。帶着幾個掌事教授我們琴棋書畫歌舞花茶,於管事極為嚴苛,那幾個掌事據說是在皇宮裏待過的,高傲自大,目中無人。我們在她們手裏自然不會好過。
所幸的是,還有左媃姐姐陪着我,會在我被打在房裏哭泣的時候給我擦藥,經常偷偷帶糕點給我。我很想爹娘,但管事不許我們提,所以我私下會偷偷問左媃,爹娘在哪,為什麼不來找我們。而左媃總是支支吾吾,有時候問的急了還會流眼淚。我很不解,但為了不讓媃姐姐流眼淚,我努力憋着不問。
後來在一次打鬧中,一齊女孩里一個叫薛婉的女孩兒告訴我,我爹娘死了。我當時腦袋一片空白,氣惱地甩開她的手,大聲地告訴她不可能。
我知道什麼是死,曾經我養過一隻小兔子,毛雪白雪白的,但它沒幾天就不動了。我問娘小兔子為什麼不動了,娘摸摸我頭,告訴我小兔子死了,再也不會一跳一跳吃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