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珩

季珩

我六歲時,阿爹將我許給隔壁一個窮小子。原因倒是很簡單,據在我阿娘身邊侍候的嬤嬤說,當時我爹一手摸着鬍鬚,一手指天畫地。聲情並茂地告訴我娘,那小子多麼好學上進,將來一定前途無限。

我娘反問爹:“你怎麼知道?”

我爹撓撓頭,拉着我娘到他書房,彎着腰,指着靠牆桌子旁的洞。那洞並不大,甚至不仔細看不出來,光線從洞穿到隔壁,剛好夠看書卷里的一兩行字。

後來的日子,我娘極力勸阻這門婚事,但似乎並沒有什麼用。而我則每天傍晚從後門溜到隔壁,小心翼翼扯着季珩衣角:“季哥哥,你會用草編兔子嗎?”

季珩待我極好,似乎是把我當成自家妹妹,門口侍從閑嘴時,我時常也會偷聽些:從季珩他爹開始往上數,幾乎都是朝中官員,家產豐厚。但到了他祖父那代開始,家境便越來越差。祖父被貶官到這裏,買了幾處宅院,不久便撒手人寰。

他父親受牽連,被罷免離朝,四處求人送錢沒用,日日酗酒賭錢,不過幾年,這偌大的家產就被敗光了。遣散家僕后沒多久,醉酒後一頭栽在河裏淹死了。他娘受不了打擊,從此一病不起,季珩八歲就無爹,房裏屋裏傢具擺件都被賣了給他娘治病,可沒多久他娘也去了。

說到這,那看門的侍從嘆了口氣,旁邊的老媽子趕忙催促:“後來呢?”“還有什麼後來,這小子白天就擺個攤子,幫人寫寫信念念字。也算能賺幾個錢養活自己吧,那季府白剩個空殼子。”

我聽的入了神,蹲在那慢慢思索着,直到阿娘遣嬤嬤來找我,我只好站起來,拍拍衣服上的土,悄悄地回到閨房。

我爹是太傅,當今帝王太子時的太傅。可我爹不知道哪裏觸怒了他,皇帝一登基就以什麼罪名把我爹貶到了瀘州。

我嘴裏含着糖人,手裏揣着一包飴糖,坐在窗前的凳子上,看着銅鏡里白胖的我。自到瀘州來,我非但沒有銷售,反而比在上京的我還要胖些,臉圓乎乎的,爹總是把我抱着懷,一邊揉我的臉,一邊給我講故事。

突然,一朵桃花從桃枝上飄落,搖搖擺擺地隨風來到桌上。我抬頭看向窗外,不知何時烏雲便佈滿天空,不一會,居然飄飄洒洒下起雨來,我想起手上的飴糖是要給季珩的,看見丫鬟進來時手上拿了把朱紅的傘,乾脆拿過她手上的傘,不顧丫鬟嬤嬤阻攔,大步朝後門奔去。

雨下的越來越大,季家的後門關了起來,我用力地敲了敲門:“季哥哥,我來啦。”過了一會,門開了,季珩高大的身形籠住了我,他身後的燭光搖曳,顯得屋子裏朦朦朧朧的。我笑盈盈地把手裏的紙包遞給季珩,他滿眼溫柔地摸了摸我的頭,將我邀進屋裏。

我突然想起阿爹阿娘還在等我回去,但季珩說要給我講故事,就把這件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我沒能見爹娘最後一面。

幾炷香后,後門又有人敲門,與其說是敲門,不如說是砸門。本以為是爹娘讓哪個丫鬟嬤嬤帶我回去,季珩快步打開了門,門開了,闖進來的卻不是家僕,而是好幾個紅甲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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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門春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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