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朝政更迭

第五十七章 朝政更迭

竇皇后兄竇長君,弟曰竇廣國,字少君。少君年四五歲時,家貧,為人所略賣,其家不知其處。傳十餘家,至宜陽,為其主入山作炭,暮卧岸下百餘人,岸崩,盡壓殺卧者,少君獨得脫,不死。自卜數ri當為侯,從其家之長安。聞竇皇后新立,家在觀津,姓竇氏。廣國去時雖小,識其縣名及姓,又常與其姊採桑墮,用為符信,上書自陳。竇皇後言之於文帝,召見,問之,具言其故,果是。又復問他何以為驗?對曰:“姊去我西時,與我決於傳舍中,丐沐沐我,請食飯我,乃去。”於是竇后持之而泣,泣涕交橫下。侍御左右皆伏地泣,助皇后悲哀。乃厚賜田宅金錢,封公昆弟,家於長安。

絳侯﹑灌將軍等曰:“吾屬不死,命乃且縣此兩人。兩人所出微,不可不為擇師傅賓客,又復效呂氏大事也。”於是乃選長者士之有節行者與居。竇長君﹑少君由此為退讓君子,不敢以尊貴驕人。竇皇后病,失明。文帝幸邯鄲慎夫人﹑尹姬,皆毋子。

——《史記·外戚世家》

孝文帝二年,丞相陳平卒,謚為獻侯。子共侯買代侯。二年卒,子簡侯恢代侯。二十三年卒,子何代侯。二十三年,何坐略人妻,□市,國除。

始陳平曰:“我多yin謀,是道家之所禁。吾世即廢,亦已矣,終不能復起,以吾多yin禍也。”

——《史記·陳丞相世家》

等竇氏再醒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是在御榻上了。她看着眼前五彩的流蘇,忽然覺得身子有異,一摸自己的肚腹,先前隆起的小腹如今卻又有了褶皺。她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不禁心中大駭,一時嘶聲叫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御榻旁一直守候的劉恆見她剛剛醒來就察覺到自己身子的不同,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說,只是抓着她的手,沉聲說道:“你沒有什麼事情,不用擔心!”竇氏又急又怒,眼中淚水橫流,只是叫道:“孩子,你害了我的孩子!······”劉恆見她只是捶打着自己,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時,一個溫和的聲音低聲說道:“皇后,恭喜你又為哀家誕下一個孫兒!”

竇氏聽這是薄太后的聲音,一時間有些失神,隨即才反應過來,叫道:“孩子呢?我要見孩子!”薄太後向一旁的魏文心點了一下頭,魏文心轉身離開暖閣。竇氏雖然心中急切,但是卻留意到魏文心轉身而去時眼中一閃而逝的厲sè。她雖然在未央宮中並不管什麼事情,但是在代王宮的幾年中,也聽聞了一些劉恆往年的事情。

這魏文心乃是薄太後母家的侄女,素ri對劉恆有情,但劉恆卻對她絲毫不假以辭sè。她方才如此狠戾,只怕是見到自己生下劉恆的孩子,所以才心中恚怒。竇氏想起呂雉在世之時未央宮中那些**中狠毒婦人的所作所為,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她是個聰明的女子,自然知道薄太后和劉恆都在此處,魏文心自然不敢做什麼,但ri后如何,她卻不敢保證,所以,她雖然心神大亂,卻暗自留下了心思。

過了一會兒,魏文心將孩子抱了過來,輕手輕腳地送到床沿。劉恆也不知道該怎麼抱着新生的孩子,未免有些笨手笨腳,但竇氏一件到孩子嬌嫩的小臉兒,不由心中憐惜,抱着孩子,將臉貼在嬰兒的臉上疼惜。劉恆見竇氏如此,忽然覺得心中愧疚。在竇氏昏迷的這些時辰里,薄夫人已經斥責過他,如今幸喜他們母子平安,否則自己也不知該怎麼辦了。

在床沿站着的還有這個嬰孩的姊姊和哥哥,長公主劉piao對這個孩子的到來沒有什麼,很是喜愛的樣子,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着母后懷中的小兒,對着他直笑,太子劉啟卻微微蹙起了眉頭,直覺告訴他,這個男孩如今在母后懷中,母后還如此開心,這些從前都應該是自己的。三歲的孩童知道什麼權謀心機,但這種與生俱來的妒忌卻讓這個小兒對母親懷中的嬰孩有了提防之心。這種不滿讓劉啟撅起了小嘴,面上神情很是不樂意。

竇氏卻沒有留心這些,一心只是撲在自己的這個孩子身上。薄夫人見劉恆神sè不自在,便道:“竇氏,你如此平安,哀家就放心了。你好生將養着身子。”竇氏聞言,掙扎着要起身行禮,薄太后微笑道:“你身子還未復原,這些俗禮就免了。”說罷轉身離開了儲秀宮。

竇氏轉頭看了看劉恆,隨即別過臉去,劉恆皺眉道:“你,你還生我的氣?”竇氏娥眉一蹙,卻不答他的話,說道:“孩子既然已經出生,陛下就為孩子取個名字,臣妾好派人送去宗廟,給這孩子一個名分。”劉恆看她面sè淡然的樣子,微微皺眉,說道:“朕······我一時也沒有想到什麼好的名字,不如你給他取?”竇氏點頭,想了想,說道:“也好,館陶和啟兒的名字是陛下取的,如今臣妾也須為臣妾的最後一個孩子取名,免得ri后遺憾。”她轉目看着劉恆,面上看不出一絲笑意,說道:“臣妾為這個孩子取單名一個‘武’字,陛下覺得如何?”劉恆眉頭皺了起來,看着她,點頭說道:“劉武,這個名字不錯,只是······”

竇氏抬眼看着劉恆,眼光一凝,說道:“陛下覺得還有什麼不妥么?”劉恆突然從御榻邊站起身子,擺了擺手,鄧通知道劉恆的意思,示意暖閣中的奴婢都退了出去。暖閣之中只剩下劉恆和竇氏二人。劉恆踱了兩步,又轉過身來,冷然說道:“你方才的言語,是什麼意思?你不會再為朕······生育子嗣?!”

竇氏笑了一下,卻只是逗弄着劉武,並不言語。劉恆忍怒說道:“此事難道也是因為劉章?!”竇氏抬眼看着憤然的劉恆,冷聲說道:“陛下,你到此時竟然還懷疑臣妾,臣妾還能多說什麼?反正ri后無論臣妾會怎麼做,都難逃你的猜疑,那臣妾ri后只是一心在這一女二子身上,至於臣妾和陛下,不如相安無事來得乾淨利落!”

劉恆濃眉皺了起來,冷然說道:“你的意思是,你我夫妻ri后也是形同陌路,除了這一女二子之外,再無任何干係?!”竇氏轉過頭,淡然說道:“陛下既然如此說了,那臣妾就一切聽陛下的意思。”劉恆看着神sè淡然的竇氏,雙手握緊了拳頭,喘息不已,良久之後,他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說道:“真是可笑,看重劉章,朕看重你,劉章雖然得不到你的人,卻得到了你的心,朕得到你的人,卻得不到你的心,哈哈,可笑,朕與你們二人真是可笑!”

竇氏沒有看劉恆,卻是沉聲說道:“沒什麼可笑之處,這便是命,是臣妾的命,劉章的命,也是陛下你的命!”劉恆熟視着竇氏,慢慢搖頭,冷笑道:“你這是在為劉章復仇嗎?朕奪了他的江山,你以為朕對你愛重,就想着這樣傷害朕!朕今ri告訴你,你休想讓朕心痛!劉章一次敗給朕,他就休想翻身,朕一定讓他對朕心甘情願地俯稱臣!你們······你們休想傷害朕分毫!哼!······”他憤然地說了這些,大袖一甩,頭也不回地大踏步走出了儲秀宮。

竇氏轉頭看着他蹣跚的身影消失在暖閣之外,忽然怔怔地笑了。暖閣之中安靜下來,只剩下還是嬰孩的劉武均勻又細細的呼吸聲。竇氏看着懷中的嬰孩,嘴角慢慢彎成一條弧線,但悄無聲息的,一滴眼淚落在劉武的臉頰。竇氏只覺得心中一陣空明,什麼都沒有想,但淚水就這麼一滴滴的落了下來,這無聲的嘆息和落淚,不知是為大怒而去的劉恆,還是遠在千里之外的劉章,抑或是為這個時候還有往後幾十年時光里一直孤單單的自己。

入夜的未央宮出奇的安靜,只有御林軍在靜靜地巡邏。宮中有規定,入夜之後,宮中不能有火光,一切宮人也都不得走動,但此時,魏文心走在被月光照的斑駁6離的小徑上,她手中拿着薄太后的令牌,躲過了一隊御林軍。永壽宮離廣明宮本來就不是很遠,一刻之後,她就已經來到了廣明宮。

魏文心看着眼前的廣明宮,卻見宮卻露出一絲微弱的燈光,隱隱似乎有聲音在說著什麼。魏文心來不及細想,便被宮中的侍衛攔下了。她手中令牌一揚,守衛一皺眉,卻也只能放行。魏文心正要走上台階,忽聽一個黑影問道:“魏少使?!······魏少使不是應該在永壽宮服侍太后,為何會在此處?”魏文心聽這是鄧通的聲音,卻皺起了眉頭,說道:“是太后吩咐我過來看看陛下······你為何不在裏面?”鄧通一陣遲疑,魏文心笑道:“難道裏面有陛下的哪位佳人?這宮中只有一個皇后竇氏,我可不曾聽聞陛下還有什麼紅粉知己,難道陛下又看上了哪個宮女?”

鄧通聽魏文心這樣編排劉恆,雖然生氣,但是也不敢回嘴,只是說道:“魏少使誤會了,裏面只有陛下一個人······陛下在裏面飲酒,就讓奴婢出來,並且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擾。”魏文心冷笑一聲,說道:“今ri他果然被竇氏傷了,他一向都不飲酒,看來這次是想一醉解千愁了······”她這般說著,卻是斜睨了一眼鄧通,說道:“你這奴婢,少拿他來壓我,我若進去,你敢攔我?!”鄧通一陣躊躇,魏文心冷笑一聲,繞過他,推開了殿門。

她剛推開殿門,撲鼻而來的便是一陣濃烈的酒氣。她微微蹙眉,隨即坦然上前,繞過一處屏風,來到了內殿。只見劉恆伏在小几上,口中猶自說著什麼,只是他面目朝下,聽不真切。魏文心見一向驕傲的劉恆竟然如此不堪,眼中卻露出嫉恨之sè,她自然明白,劉恆變成這樣,只能是竇氏害他如此。想起竇氏,她卻輕手輕腳地上前,將劉恆手中的酒壺拿掉。

劉恆雖然酒醉,但是卻馬上反應過來,猝然直起身子,待見到是魏文心,他眉頭一皺,說道:“是你?!”魏文心跪坐在他對面,將酒壺放好,冷笑道:“不是我是誰?陛下難道以為是你的皇後過來可憐你?”劉恆面sè一變,魏文心這話雖然譏諷之意昭然若揭,但他卻頹然說道:“你休要在朕面前提起她······”看到他這個反應,魏文心倒是有些驚訝,笑了一下道:“看來皇兄真的以為自己可憐了······真是可憐!”

劉恆看着眼前的魏文心,低聲說道:“你以為你這樣跟朕說話,朕就會生氣?”他苦笑着搖頭,“朕不會生氣。方才朕一個人喝酒的時候,看着這個宮殿,你知道朕在想着誰嗎?不是皇后,是二哥,那個懦弱的皇帝劉盈······”魏文心蹙眉道:“劉盈?皇兄你想他作甚?你往常不是最看不起他么?”

劉恆冷笑道:“不錯,我往ri是看不起他,他身居天子之位,卻一點兒天子的威嚴都沒有,娶自己的甥女做皇后,背失人倫,而且夫妻離心,跟自己的母后如同仇讎,所謂身未修,家不齊,國難治,天下不平。胡亥為秦二世,雖然不是好皇帝,但至少他享受過,劉盈呢,什麼都沒有,連子嬰都比不上!!!”他說著,掙扎着站起身子,對着空蕩蕩的宮殿頂部,大聲咆哮。

魏文心靜靜地看着他,但是聽着聽着,卻忽然變了臉sè,只聽劉恆繼續說道:“可是!我今ri如何?因為有一個智計卓絕的母后,還有一個不堪一擊的對手劉章,我富有天下,可是,我真正有的是什麼?這天下不是真正從我手中得到的,那是母后和劉章在以天下為局對弈,只是劉章輸了而已。皇后也是心在劉章,朝臣表面恭順,但心中想的是什麼誰知道?如此說來,我跟二哥劉盈一樣可悲,一樣是個可笑之人!”魏文心神sè驟變,但仍舊假裝笑意地說道:“這······劉盈怎麼可能比得上表兄你?”

劉恆忽然轉過頭來,惡狠狠地看着她,冷然道:“他比我好得多!至少張嫣是愛着他的,我呢?我的皇后卻心中想着其他的男子!呂后雖然嚴苛,但到底是有母子之情,我呢?我的母后卻手中緊握着虎符兵權,對我這個兒子處處提防!他雖然死了,但朝臣還能可憐他,我呢?他們雖然對我畢恭畢敬,但誰知道他們心裏是怎麼想的!我不如劉盈,我不如他!”

魏文心看着他駭人的神sè,身子一縮,卻說道:“表兄,你······你說得雖然是實情,但若是ri后你以孝義治天下,對百姓愛護,未嘗不能成為一代明君,若是只在此處自怨自艾,也不過是自誤罷了!”

劉恆看着她,眼神中露出玩味的神sè,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笑道:“哦,朕忘了,朕的表妹時常在母後身邊聆聽教益,胸中見識自然強於我這個表兄。這是不是母后ri常跟你說的,然後讓你告訴我這個不成器的兒子?!”魏文心連連搖頭,喘息說道:“不是,不是!”

劉恆一步步地走近她,口中說道:“朕跟你說了這麼多平ri都不敢宣之於口的話,你是不是會去向母后告密?告訴她我這個兒子對她有多不滿?!”魏文心顫聲說道:“陛下,我······我早已經不是當初無知的小女孩,不會跟姑母說了,陛下你······你要相信我!”劉恆搖頭,眼中卻閃現出一陣熾熱之sè,冷笑道:“朕不信!”

魏文心看到劉恆眼中的神sè,不由心中懼怕,惶惶然不知道該怎麼說,劉恆卻續道:“除非,你是朕的女人!”魏文心看着他越來越靠近自己,忍不住連連後退,叫道:“陛下,你······”劉恆上前抓住魏文心的手臂,冷笑道:“你不願意?你往常不是說喜歡朕?怎麼,難道你不想做朕的女人?!”魏文心當此之際,心中卻不再害怕,直直地看着劉恆,倔強地說道:“不錯,文心往常是喜歡你,一心想得到你的恩寵,但是文心想要的,是你的真心!但是你今ri要我做你的女人,你是真心對我的,還是只是為了氣你的皇后?!”

劉恆面目上一陣冷肅之sè,魏文心凜然不懼地看着他,良久之後,劉恆才冷笑說道:“你想要朕的真心?朕的心早就死了,死在皇后的手中,你若是想要,就問她去要!”他冷笑着看着魏文心,輕聲說道:“朕就是要你做朕的女人,你不願意嗎?”說著,他低下頭,吻在魏文心的唇上。

魏文心身子一震,就想要伸手推開他,但是手剛伸出來,卻驀地輕輕垂了下來。她只覺劉恆的唇在自己的面上輕輕憐愛,如同沉醉在夢中一般,像是自己已經做了五六年的夢,今ri終於實現了一樣。她終於倚靠在自己愛着的人的懷中,享受着他的輕憐密愛,儘管他不愛她,但她卻無法拒絕,那雙恣意又有些冷意的雙手在她身上遊走。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了竇氏,想起從前自己對竇氏的嫉妒,但是這個時候,她嬌媚的臉上,除了一陣net情,竟然帶着報復的快意。

廣明宮中的銅爐里,檀香細細,但是紅燭之上,卻落下一滴滴的紅淚。

竇氏霍然從睡夢中驚醒,她夢見了劉章來到未央宮,如同魂魄一般在未央宮中遊盪。竇氏驚醒過來,想着夢中的情境,依然覺得有些后怕,她想着這夢境的預兆,難道劉章有什麼變故?

娟兒見她醒了過來,連忙吩咐宮女準備洗漱之物。竇氏看着一旁酣然而睡的少子劉武,恬靜地笑了一下,隨即轉頭看了看窗格,問道:“娟兒,現在是什麼時辰?”娟兒道:“回娘娘,已經卯時一刻了。”竇氏嗯了一聲,掀開被褥走下床榻,去妝枱洗了洗臉。娟兒連忙遞上綾絹,竇氏正在擦臉,忽聽外面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去跟皇后稟報,就說本宮要見她!”外面並無人應聲。竇氏聽是魏文心的聲音,微微蹙眉,卻向娟兒說道:“請她進來。”娟兒諾了一聲,趨出了內殿。

過不多時,娟兒帶着魏文心走了進來,隨即走了出去,帶上了殿門。竇氏在內殿中只着便衣,看了眼前魏文心一眼,隨口問道:“魏少使怎麼來了?可是太後有什麼旨意?”魏文心斜睨着不着脂粉的竇氏,突然掩唇笑道:“哪裏是太後有什麼差遣,是妹妹自己要來的。”竇氏轉過頭,熟視她一眼,眉尖兒蹙了起來,淡然笑道:“不知道妹妹前來,有何見教?”魏文心在她灼灼的目光之下,只覺一陣羞意。她之前是姑娘之身,如今方承恩澤,心中不免疑神疑鬼,這時候覺得竇氏的目光不對,忍不住面上一陣酡紅。

竇氏只是看着她,魏文心見她面sè變了一下,登時想起自己的來意,忍不住笑了笑,掩面說道:“妹妹是想來看看姊姊如今怎麼樣了,昨夜沒有陛下陪伴,是否孤枕難眠?”竇氏笑了笑,隨即不再看她,轉身從妝枱取了一支碧玉的簪子,隨手攏着頭,說道:“妹妹你是姑娘家,如何說這些閨閣言語?你在太**中,不也是孤枕?難道也難以成眠?”魏文心掩唇笑道:“勞姊姊相問,妹妹昨夜不在永壽宮,卻是在廣明宮······”竇氏手一頓,隨即將簪子插在上,口中“哦”了一聲,說道:“是嗎?”

魏文心一直留意竇氏的動作,這時候見她神sè不對,心中不禁快意,冷笑說道:“妹妹真是替姊姊你不值,陛下明明對你愛重,你卻不肯委屈相就,為何不趁勢做一個糊塗之人,偏偏如此清醒?不過這樣也好,至少是給了妹妹一個時機,能讓妹妹我得到陛下的寵愛,說到底,妹妹是該謝謝姊姊你的······”竇氏笑了一下,淡然道:“你若願意,本宮自然要net之美!”魏文心見她神sè間沒有什麼氣憤之sè,轉口說道:“姊姊,妹妹心中對你很是擔心,論年紀,姊姊也早已過了韶華之年,如今再失去陛下的寵愛,唉!以後這未央宮中,哪裏有姊姊你的立足之地?難道姊姊還想憑藉著自己的兩個兒子?我記得王嫂為陛下留下四個孩子,可最後不都是死了嗎?要知道孩子不是姊姊你的倚靠,陛下才是。可如今姊姊和陛下夫妻離心,ri后······可怎麼辦啊!”

竇氏笑了一下,說道:“多謝妹妹費心提點,只是本宮要如何,就不勞妹妹挂念了!對了,本宮也奉勸妹妹你一句,以sè事他人,焉能長久,須知這世間花容月貌者不可勝數,今ri是新人,明ri,還不是舊人一個?!”

魏文心聽她綿里藏針的話,忍不住怒道:“你!······本宮今ri肯叫你一聲姊姊,那是看着你還有皇后的名分,但你這個皇后的名分還能保住多久,還不是在陛下一念之間?!”竇氏冷笑道:“果真如此嗎?恐怕未必······”兩人正說著,殿門“吱呀”一聲打開,娟兒看了看對立着的竇氏和魏文心,行禮說道:“娘娘,太**中的魏嬤嬤求見!”竇氏眉頭一蹙,看了看對面神sè疑惑的魏文心,點頭說道:“請她進來。”娟兒忙去了。

過不多時,那一身老態的魏嬤嬤的走了過來,她見魏文心也在,微微有些驚異,隨即向竇氏行禮說道:“娘娘,太后請您去永壽宮一行!”竇氏看着魏嬤嬤的神sè,但是卻看不出什麼,她斟酌了一下,問道:“敢問嬤嬤,太后可是有什麼要事?”魏嬤嬤只是說道:“太後有什麼事情,老奴也不知道,娘娘一去便知分曉。”竇氏嗯了一聲,說道:“請嬤嬤少待,本宮更衣之後便去。”魏嬤嬤也不回話,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

一旁的魏文心卻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從前這魏嬤嬤在永壽宮不過是煮水洒掃,如今卻過來傳話,那便是將自己的差事頂去了,自己卻怎麼辦?她這麼一想,忽然想起自己昨夜一夜未歸,早起梳洗之後又直接來了儲秀宮,太后自然是無法傳旨給自己。想起薄太后,她忽然驚出一身的冷汗,遲疑地問道:“嬤嬤,太后······太后可曾提起我?”

魏嬤嬤如同泥雕木塑一般,過了一會兒,卻是搖了搖頭,魏文心不禁大急,連聲說道:“嬤嬤,太后真的不曾說起我么?你好好想想!······”魏嬤嬤抬起頭,看着魏文心,開口說道:“老奴記得不真切了,太后大概是說,少使你既然現在是陛下身邊的紅人,那ri后待在廣明宮就是,不用再回來永壽宮了。”

魏文心一聽,只覺腦中一陣天旋地轉,不由委頓在地,想像着薄太后口中說出這樣的話,那無疑便是斷了自己的生路,一時不禁後悔,只恨自己昨夜為何如此鬼使神差的一夜風流,卻將自己所有的後路都斷了。她怔怔地癱坐在地上,眼中失去了光澤。

竇氏雖是在更衣,但卻聽到了魏嬤嬤說的話,此時見魏文心如此,不禁搖頭。劉恆母子的事情,她從前雖然不怎麼留意,但是這四五年的時間,多少知道一些。魏文心從前在薄太後身邊一直可心,但如今一旦成為劉恆的人,薄太后如何敢用。她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禁一陣嘆息,心道:“這女子做事竟然如此隨便,行事竟然如此失去方寸。方才她如此囂張,自以為得到劉恆的寵幸,就能在未央宮中橫行無忌,卻不知一旦失去薄太后的庇護,她就沒有一絲的地位。一夜風流,得償夙願,卻換來如此後果,這未央宮中,一步走錯,便再也難翻身。她也算受到教訓了!”

過了一會兒,竇氏換上了衣服,向魏嬤嬤點了點頭,隨即對娟兒說道:“娟兒,去抱着武兒,咱們走。”娟兒去抱了劉武,幾人經過癱坐在地上的魏文心,走出了儲秀宮。魏文心如同傻了一般,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忽然身子一激靈,喃喃說道:“不!我不甘心,我就要得到一切,絕不會輕易放手!我要去求太后,求她原諒我······”她掙扎着站起身子,蹣跚着走出了儲秀宮。

永壽宮中,竇氏看着上坐着的薄太后,心中卻思chao起伏。眼前的一切,和高后在世的時候並沒有什麼兩樣,也許整個未央宮都是這樣,從來沒有變過,說到人事變遷,也不過就是人變了而已,就向眼前的薄太后,昔ri的高后,今ri的她,變的也有人。但若是她還會追憶以前,也不過就是追憶過往的那些人而已。

薄太后熟視着下端坐的竇氏,同樣也是心中在暗自琢磨。她看着自己的這個兒媳,也在想着自己的心事。這個女子,自從劉恆登基封她為皇后以來,她對宮中的一切事務都不上心,每ri只是照顧劉啟和劉館陶,如今再加上一個剛剛出世的劉武。她果然沒有攬取宮中大權的心思?竇氏是從高後身旁走出來的宮女,自然是秉承了高后的權謀,但是這個女子比高後行事更加穩妥。高後行事果決,從來不在意旁人的感受,但是竇氏不同,行事滴水不漏,儘管她有異心,但自己卻絲毫抓不住她的把柄。

薄太后心中一直在思量着有關竇氏的兩件事情。一件是自己年長的幾個孫兒的死。劉恆從前的代王後為劉恆生下四個孩子,但自從長安之變以來,這四個孩子一一病死。後來朝臣風言要劉恆立太子、皇后,劉啟因為是長子,所以被封為太子,而竇氏自然而然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后。薄太后雖然傷心,但是並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是竇氏所為,所以她也不能追究什麼。但是那四個孩子死去之後,竇氏是唯一的受益之人,薄太后雖然不能做什麼,但是卻對竇氏生出了忌憚的意思。

第二件事就是竇氏的兩個兄弟。竇氏被封為皇后之後,她的長兄竇長君自然而然地被封以爵位,竇氏另外還有一個幼弟,名叫竇廣國,ru名叫做少君的。劉恆為了完成竇氏的心愿,便在下旨尋找竇少君。後來一個布衣少年上書說自己便是竇少君。後來竇氏和竇長君都認了這個少年是自己的弟弟,但自己怎麼都覺得有些疑惑。

後來少君也被封以爵位,在朝廷中很受榮寵,竇氏兩兄弟在朝廷,竇氏穩居未央宮,薄太后看到這個情形,才恍然明白竇氏的心機。當初的那個布衣少年未必就是少君,但是那少年很是聰明,知道竇氏雖然被封為皇后之尊,但是在朝中卻沒有什麼依靠,前朝之中只有一個竇長君,不足以震懾朝臣,若是長君和那個子虛烏有的少君一起,竇氏便是有了支柱。

少君和竇氏還有竇長君都是心知肚明,幾人都是連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只需將表面的工作做足,朝野之間誰會懷疑?但這個少年必須是個足夠聰明之人,至少應該懂得他做了竇氏的幼弟之後要做什麼事情,後來少君果然被朝臣接納,為竇氏贏得聲名,雖是投機取巧,但總算是個人才。

薄太后想通這些之後,突然覺得竇氏也並非想像中的那樣簡單,從她的行事風格來看,她做事絲絲入扣,有條有理,比之當年的高后也未遑多讓。高后雖然手段毒辣,但行事光明正大,竇氏卻是暗中佈局,等自己現之後,竇家人已經在朝堂中站穩了腳跟,竇氏雖然不算什麼,但她的長子劉啟卻已經是天下公認的太子,而劉恆現在除了竇氏生下的兩個兒子之外,再沒有其他子嗣。薄太后想到這裏,只覺得自己已經是有些力不從心的感覺了。

兩人都在沉默中想着自己的心事,突然從宮外傳來隱約的哭喊聲,薄太后聽是魏文心的聲音,鼻中淡淡地哼了一聲,魏嬤嬤走了進來,說道:“太后,文心在外面哭鬧,老奴不知該如何處置,請太后示下。”薄太后搖頭說道:“哀家不想見她,既然她以為恆兒能給她一切,就讓她去恆兒那裏,讓她從今往後都不用來見哀家了。”魏嬤嬤諾了一聲,慢慢走了出去。

薄太后等她走出內殿,才低聲說道:“枉費了哀家往ri里對她看重,想不到卻是養虎遺患,這未央宮中,哀家朕不知道該信任何人!”竇氏只是看着懷中酣睡的劉武,淡然說道:“太后ri理萬機,但終究只是一個人而已,魏少使時常在太後身旁聽用,如今黜退了她,只怕太后再難找到一個如此可心之人,不如······”

薄太后抬眼看着她,斷然說道:“你也是個識得大體之人,哀家如此做,你不會不知道因由,就毋庸再說了。”竇氏嗯了一聲,抬眼看着薄太后,問道:“臣妾來此也有些時辰了,不知母后叫臣妾來有何要事?”薄太后靜靜地看着她,忽然嘆息說道:“哀家今次叫你前來,正是為了文心的事情。”

竇氏“哦”了一聲,心中疑惑,耳聽着殿外已經沒有了魏文心的哭鬧聲音,蹙眉問道:“臣妾往常和魏少使並無什麼來往······”薄太后笑道:“這些,哀家自然知曉。哀家知道你心中有疑問,等哀家告知你事情原委,你便知道哀家叫你來是為了什麼事情了。”竇氏點了點頭,說道:“母后請說。”

薄太后看着下靜靜端坐的竇氏,卻嘆了口氣,心道:“這女子竟然如此沉得住氣。她今年不過二十二歲,哀家在她這個年紀還不過是個毫無心機的丫頭,她竟然已經有如此心機,哀家果然是老了!······”她嘆了口氣,說道:“昨夜哀家很早便就寢了,夜間倒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但一早醒來,文心不在,哀家問過宮人,她們說文心一夜都不在永壽宮,哀家便知道她去了何處。這丫頭時常跟在哀家身邊,她自然知道規矩,如今一夜未回,只能是,哼!是去了恆兒的廣明宮。如此說來,她跟恆兒便是有了冤孽之事,哀家時常看着她,便是為了不讓她跟恆兒糾纏,沒想到她如此不知檢點!”

竇氏蹙眉說道:“母后又何鬚生氣?她跟了陛下,母后除了有一個嫡親的侄女之外,更是多了一個兒媳,再說,此事也不宜張揚,太后如此,可就失了分寸了。”薄太后聽她言語挑明,卻是盯着她問道:“竇氏,你果然有如此胸襟,能夠容忍別的女人奪了你的夫君?還是你念着和劉章的前情,所以恆兒就算這般做,你也並不在意?”

竇氏面sè不變,面對着薄太后的質問,仍舊淡然說道:“陛下貴為天子之尊,**之中,佳麗自然少不了,臣妾自他登基之時便知曉這個道理,如今又怎麼會因為一個魏少使而心生嫉妒?臣妾就算心中嫉妒,也是於事無補,不如一笑了之。”

薄太后見她面上的淡然之sè不似作偽,點頭說道:“你果然識得大體······”她心中斟酌了一下,說道:“只是文心和恆兒在一起,哀家斷然不許!”竇氏淺笑說道:“母后,臣妾都不在意,您為何不能net之美?”

薄太后看着竇氏的神sè,不知道她是當真不知其中的原委還是假裝如此,她一時也懶得去分辨,神sè間露出追憶之sè,說道:“哀家還記得他二人小時候的一件事情,當時恆兒九歲,哀家母子都在代地,代地民風剽悍,雖說是世代和匈奴成仇,但畢竟風俗相近,代人也學着匈奴人那樣吃牛羊等膻腥之物,恆兒年少好奇,便求哀家,想嘗嘗是什麼滋味,哀家自認乃是中原衣冠後代,如何能學着這些蠻夷之人的吃法,所以就斷然拒絕。但恆兒瞞着哀家,遣自己的小太監去買了一頭小羊,在花園中殺了自己烤着吃,這事被文心撞見,她就不理會恆兒,在哀家面前告了恆兒一狀。哀家後來重重責罰了恆兒,此事也就算過去了。但恆兒和文心自此不合。”

竇氏神sè微動,說道:“母后難道是說,陛下是記恨魏少使嗎?他是男兒,而且這事不過就是小兒之間常有之事,如何當真?”薄太后卻搖頭說道:“你不知道,但哀家卻心如明鏡。自從哀家母子逃離長安,被封在代地以來,哀家對代地事務親力親為,更有軹侯相助,所以才能保代地平安,恆兒雖然是代王,但哀家才是主事之人。他那時年少還不覺得有什麼,但他ri漸長大之後,對哀家獨攬大權便有些不滿,只是他從未宣之於口而已。”

薄太后說了這些,忽然嘆了口氣,續道:“後來的事情,你也慢慢知道了,長安之變,哀家佈局贏了劉章,恆兒做了皇帝。但哀家卻對自己的兒子生出了忌憚之心。從前魏氏在長安大有人在,但哀家為了知曉未央宮中的動向,所以安插了一枚玲瓏棋子,便是鄧通。鄧通是哀家親自挑選,心xing智謀都是上上之選。但恆兒登基之後,婉言將鄧通要去,做了他的隨侍太監。哀家之所以能夠安居卻知曉天下之勢,便是因為有這些耳目,如今鄧通一去,便是弄瞎了哀家的雙目。哀家雖然是有些忌憚,但想着母子之間,誰做主又有什麼分別。所以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文心陪伴哀家多年,如今既然委身於恆兒,哀家焉能不jing惕?她知曉哀家所有的事情,若是恆兒想要奪去哀家手中的兵權虎符,哼!那還不是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竇氏安靜地聽着這些,眉頭卻蹙了起來,想着劉恆和薄夫人之間的利害關係,心中思索着她對自己說這些是什麼意思。但是聽到她們母子相疑,竇氏心中也是一陣冷笑。當年她目睹高后和劉盈之間的爭鬥,但劉盈事母至孝,也沒有爭權之心,雖然和高后爭鬥不斷,但從未有什麼大的變故,但此時聽薄夫人說起她們母子的爭鬥,比之高後母子更加激烈,看來薄夫人眼看着劉恆在侵奪自己的勢力,心中不願,所以才會在魏文心出事之後馬上就召見自己。

想到此處,竇氏淡然說道:“陛下登基也快有一年時間,於前后朝之事都處理得井井有條,母后又何須多疑?而且方才母后自己不也是說了,你們乃是母子,誰掌權又有什麼關係?”薄太后看着竇氏,見她一副泰然處之的樣子,知道以她的聰明才智,自己的打算定然難逃她的眼光,她冷笑道:“竇氏,你果然以為恆兒他行事井井有條,沒有什麼錯漏之處?哀家雖然在永壽宮,但前朝之事並不是不知道,你多半也是如此。”

竇氏愕然道:“母后,臣妾······”薄夫人笑道:“你想說不是嗎?有些過去的事情,哀家並不像追究,但是哀家的四個孫兒,還有你兩個兄弟的安排,或許其中真的有什麼玄機。你既然如此步步為營,就不用再暗中行事了······”

竇氏看着薄太后,雖然沒有直承其事,但卻淡然笑道:“陛下行事是有些偏激。陛下登基,雖說是有母后你在暗中斡旋,但說到底,廢立之事在朝中老臣的手中,陛下剛剛做天子,便想着收回朝中老臣的權力,如何讓這班老臣不群起攻之。臣妾聽聞博士賈誼乃是朝中最有名望的年少臣子,前ri也被陛下黜退。說到底,還是老臣的權力太大的緣故,朝廷還指望着這些老臣辦事,所以朝臣輕易不能動之。四境之內,諸侯王的勢力同樣不容小覷,當ri齊王強自出頭,起兵靖難,失敗之後,齊哀王劉襄的幼子劉則襲了王爵,雖然是削弱了諸侯王的勢力,但是諸侯王有了天子之位不正的口實,如此勝敗便難說了。匈奴人虎視北疆,母后在代地多年,自然知道匈奴於我大漢的威脅。這種種情形,若是陛下一個處理不小心,大漢同樣是有傾覆的危險······但臣妾說一句僭越的話,依着陛下的xing子,只怕這些事情他難以處理妥當!”

薄太后看着竇氏,突然間沒有了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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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未央之大漢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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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朝政更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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